軒轅耀辰的嘴角抽了抽,他毫不意外的看到,那顆鮮活的大痣也跟着抖了抖。
尊貴的五殿下茫然的擡起頭,眼神空洞的望着洛九卿,在一旁的冬靈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白墨和墨白已經憋得臉色通紅,緊緊的抿住嘴脣。
軒轅耀辰一字一字,指着自己的臉說道:“請問,你確定讓我扮成這副樣子出去嗎?”
“啊,”洛九卿點了點頭,“小爺我的小廝小的時候得過天花,命大活了下來,所以臉上有這些疤痕,你要明白,那傢伙是喜歡漂亮公子的,要想不引起他的注意,只有扮醜。”
軒轅耀辰聽到這話,眼睛裡恢復了幾分神彩,他微微翹了翹嘴脣,忽然又想到那顆大痣,又收了回去,僵硬着一張臉,沉吟半晌說道:“既然如此,那好吧。”
洛九卿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手掌中託着一顆小藥丸遞給他,“變聲丸。”
軒轅耀辰拿過那藥丸,沒有猶豫吞了下去,洛九卿看着他說道:“一刻鐘後顯效,走吧。”
兩個人出了院子,剛走去沒有多遠,忽然聽到院中發出一陣笑聲,軒轅耀辰的眉心跳了跳,低聲說道:“你的丫環,笑得倒是歡暢。”
洛九卿抿脣一笑,心中暗道,她想看你倒黴已經很久了。
兩個人來到街上,正是夜市最爲熱鬧的時候,街邊的那些小攤攤主叫得更歡快,小吃的熱氣和香氣混在空氣裡,迎面撲來讓人心頭感覺到溫暖的氣息。
軒轅耀辰跟在洛九卿的身側,他雖然在京城,京城也遠比這裡熱鬧,但是他很少逛街,每次出門也是匆匆穿過,像今天這樣悠然的逛逛還真是沒有過。
洛九卿晃着扇子,街上的很多人很快注意到這位貴公子,她出衆的容貌和那雙明亮的眼睛,在四周的燭火映照中,她手中的扇子輕搖,輕輕拂動耳邊額前的烏髮,眉梢如遠山,眼中的光芒似熠熠生輝的寶石。
她在街上走過,似絲毫不染塵世俗事,純淨而高貴,讓人不由自主的微微退了開去,不敢上前。
洛九卿感覺到衆人的目光,心中暗笑,她今天晚上所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而她和軒轅耀辰打算去的地方,也是這城中最爲熱鬧的地方之一,象姑館。
說叫象姑,指的卻是男子,有斷袖之好的男子。
軒轅耀辰早已經把那男人的底細告訴了她,那人是東宮首屈一指的人物,人人都叫他恆公公,至於他的真名,早已經不被人們所記起。
他性子多疑,陰冷,而且出手狠辣,若說錢財,他在東宮什麼好東西沒有見過?這人的身手也了得,數來數去,最大的軟肋也就是有斷袖之好這一個了。
也正因爲如此,東宮中經常有美貌的男子出入,有消息曾說東宮的那位主子也有此好,不過都沒有人親眼見過,倒是那位恆公公,曾經有東宮的太監撞到過那種事。
軒轅耀辰一直留意着東宮的事,恆公公算是太子的一條臂膀,對他的事情自然也更加留意,把這些關於他的消息,真也罷假也好都記在心裡。
今天,算是派上了用場。
兩個人穿過街巷,來到了城中最大的象姑館,這裡燈光明亮,高高的門樓前掛着一串串的燈籠,遠遠的望去如同燈海,燦若游龍,把這一片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門前一大片空地,那裡站着十來個身穿着錦袍的男子,一個個長得身量纖瘦,有的腰肢比女子的還要綿軟,頭髮梳着油光水滑,臉上細細的撲了粉,在這些燈光下更顯得細膩無瑕。
他們一個個眉眼如絲,一個眼波過來便似驚了一池的桃花水,脣瓣邊微帶了笑意,讓人忍不想……
吐。
這是洛九卿的第一個反應,她晃着扇子遮住半面臉,微微側着對身邊的軒轅耀辰說道:“殿下,您感覺如何?”
軒轅耀辰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握了握拳,對着她示意了一下,洛九卿點了點頭,頓時瞭然,殿下的意思是,有一種想要揍死他們的衝動。
那些男子眼睛四處的瞧着,一個個比猴子還要精,嘴裡不時的招喚着來到的客人,一聲聲刻意變得嬌俏的笑聲更是讓洛九卿覺得髮指。
她和軒轅耀辰站在暗處,靜靜的等待着時機,現在過去,除了被那些男人圍在中間拉進去之外沒有一點好處,她們要等,等待那個人物的出現。
今天白天一天的功夫墨白已經摸清楚,柳府來的貴客這兩日每天一更三點左右都會來到這裡尋樂子。
現在,一更二點。
洛九卿聽着那裡的喧囂,耳朵有些發麻,那些男人的笑聲讓她的耳朵飽受折磨,燈光晃動,人影搖搖,地上的那些淺淺的身影像是從地獄裡爬上來的鬼魅一般,混合着脂粉氣,讓人連呼吸都不敢大氣。
軒轅耀辰站在她的身側,目無表情的看着那裡的人們,對於這些事兒,他其實並不陌生,在京城的時候他很難有機會展現自己的真性情,平時都以乖張、暴戾的形象出現,也不是沒有出入過這種場合,只是從未讓那些人近過身罷了。
他轉頭看了看洛九卿,看出她的不適,低聲說道:“不然……咱們回去?要殺他也不非要急於這一時。”
洛九卿目光堅定,沉聲說道:“不行,我的時間不多,不能停在此地太久,今天把他了結了,明天一早也好上路啓程。”
軒轅耀辰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忽然聽到洛九卿說道:“來了。”
軒轅耀辰立即轉頭望去,只見從遠處來了一頂轎子,轎前有一人挑着燈籠,那燈籠上寫着一個“柳”字,而那個挑燈的人,不用看容貌,洛九卿單從他垂首、縮肩、微微彎腰的姿態上便能看得出,這就是昨天晚上在柳府的長廊中爲恆公公提燈的那個人。
果然,那轎子在門前的場地上停下,立即有人上前笑道:“喲,貴客來了呀,今天似乎早了些呢。”
挑燈的那人含糊的應了一聲,過去伸手挑起轎簾,一人從轎中彎腰走了出來,他穿了一身深藍色的錦袍,身子高挑而瘦,一張臉色澤蒼白,眉目漆黑,陰沉沉的眼神射出駭人的光。
正是恆公公。
迎上前的男子似乎笑容僵了僵,顯然也被那雙眼睛的眼神嚇住,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他上前準備湊過去。
就在此時,忽然恆公公的目光轉了過去,只見從巷子中走出兩個人,前面的那人微微側首,正和身邊的人說着什麼。
他的側臉映在這門前的光亮燭火裡,如結了晶珠的蜜,雖然不是那般的雪白之色,卻透出另一種誘人的美來,他的臉部線條流暢華美,似雕刻大師精心勾勒而成,最動人的是那雙眸子,此刻正含了笑意,眼角微揚,挑出飄逸的弧度,一線華光似從眼角飛了出去。
恆公公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之色。
那人說完了話,慢慢的轉過頭來,手中搖着扇子,烏眉微挑,似展開的羽翼,那雙眼睛似笑非笑的看過來,目光流轉中,似寶石似明珠,華光流動,光彩自生。
在場的男人,都被他比了下去,那些細細撲了粉的臉,都不及他的蜜色肌膚看上去俊美動人,更俱男人的味道,那些象姑也都目不轉睛的瞧着眼前的人。
恆公公見美色雖然心動,但仍舊謹慎,他的目光在那美公子的旁邊那人身上打了個轉兒,那個人一副小廝的打扮,亂眉垂眼,臉上還有一些天花留下的痕跡,下巴上的那顆大痣真是讓人倒胃口。
不過一眼,恆公公便轉開了目光,再次打量着那位美公子。
已經有人迎了上去,細聲細氣的壓着嗓子道:“這位公子,你也是來玩的嗎?”
美公子“啪”的一聲收了扇子,眉梢一揚,眼睛裡的笑意閃動,他低聲說道:“怎麼?不歡迎爺嗎?”
這一聲,聲音有點淡淡的啞,微微的沉,比起那些尖細不知道動聽了多少倍,她的最後一個字,似是帶了小小的鉤子,鉤住了的人魂魄,讓的心尖都跟着一顫。
“喲,瞧您說的,”立即有其它的圍了上來,“怎麼會呢?公子來了這裡就是貴客,我們……求之不得呢。”
“就是呀,公子,你長得真好,以前怎麼沒有見過你?”
“我是前兩天隨父剛到的,父親管得嚴,今日他忙着收帳,我便偷空出來樂一樂。”美公子重新打開扇子,眉目如畫,姿態風流。
這一個動作,讓那些人齊齊抽了一口氣,忍不住就要過來拉扯。
那位恆公公冷眼瞧着,對旁邊的挑燈之人使了一個眼色,那人立即會意,快步上前,隔開那些即將伸過去的手,低聲說道:“都滾一邊去!”
那些人一愣,想不服也不敢,只好訕訕的往後退了退,那挑燈之人打量了一下洛九卿,對她冷聲說道:“你,跟我來。”
“你是誰?”洛九卿不買他的帳,“小爺爲什麼要跟你去?”
挑燈人的臉色一變,冷哼了一聲,“叫你是擡舉你,別真的以爲自己是爺了。”
“小爺不是爺,”洛九卿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打了一個轉兒,“難道你是?”
“你……”挑燈之人自然算不上“爺”,他的眉毛一豎,正想要怒斥,只聽一個清冷的聲音道:“這位公子,不知能否賞臉喝兩杯酒?”
聽到這個聲音,挑燈之人不敢再造次,退後了一步垂下頭,洛九卿晃着扇子瞧過去,恆公公依舊是那張死人一般的人,只是嘴角微微的翹了翹。
這個傢伙……這就算是在笑嗎?
洛九卿拱了拱手說道:“不知閣下是……”
ωωω●ttκǎ n●¢o 恆公公八風不動,語氣淡淡道:“在下也是過路之人,初到此地,倒是與公子相同。”
洛九卿微微一笑,“怎麼?閣下也是來做生意的?”
恆公公點了點頭,“算是吧,不知能否賞臉?”
洛九卿淺笑道:“如此,便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