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轉頭看向魏東明,問道:“魏將軍,請問令郎一貫用的是什麼兵器?”
魏東明不假思索的說道:“回公主的話,是刀。那是在下送給他的十六歲生辰禮,用三塊好鋼,請了京城裡最好的鍛造大師所鑄。”
這話一出,吳仁忠的臉色就是微微一變,洛九卿的目光在他的臉上掠過,最終在榮國公的身上一頓。
隨即,她轉頭對軒轅帝說道:“皇上,您不覺得奇怪嗎,一個擅用刀的人,平時身上帶着的也是刀,在錯手殺人之時,用的竟然成了劍。”
這的確是個漏洞,文官可能並不太理解,覺得什麼也無所謂,但是朝堂上的武官,一聽就明白了,這個案子,其中怕是有隱情。
魏東明一向穩重低調,他的兒子也多在驍騎營,很少進京,聽說也是一個不錯的少年將軍,怎麼會突然跑到一個青樓去,還和人起了衝突,這得多大的膽子,竟敢當衆殺人。
軒轅帝點了點頭說道:“嗯,公主所言有幾分道理,這的確有些奇怪,不知魏朗現在何處,讓他上殿,說個分明。”
洛九卿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輕施了個禮道:“回皇上的話,魏朗已經在城門外,被我的人擡在那裡等候皇上的旨意。”
衆人一聽就是一呆,什麼……擡進來?
榮國公的眉頭也是皺,不是說不讓他們對魏朗用刑的?難不成……不但用了刑,還是重刑?想到這裡,他的心裡終於開始有些發虛,事情的發展好像脫離了他的軌跡,他一時想不出是哪裡出了差錯。
皇帝也覺得奇怪,說了一聲“傳”,太監高唱了一聲,衆人的目光都向外面瞟去。
穿過層層宮門,一個軟架被前後兩個人擡着走到了殿內,衆人仔細一看,軟架上的人已經是滿身的傷痕,根本看不出真實的模樣,要不是是魏東西嚎哭了一聲撲上去,衆人還真的沒有認出,這就是那個俊朗的少年將軍。
一時間,衆人看向魏東明父子的目光就十分同情,好像他們承受了人間最大的悲苦一樣,雖然這些傷痛並不在他們身上,可看起來依舊是觸目驚心,他們不禁暗自嘀咕,榮國公下手也太狠了,而且……他這樣私下審訊,到底合不合適?
榮國公也嚇了一跳,他沒有想到,魏朗會變成這樣,他倒不是怕魏家父子,關鍵是之前洛九卿提到他的別苑有地牢的事,他就感覺到軒轅帝不是那麼痛快了,現在一見魏朗這樣,親自看到這樣的慘狀,人在刺激之下,難免做出一些超出理智的事情來。
魏東明嚎哭着撲到前面,仔細看着魏朗,不斷的喚着魏朗的名字,聲聲催人淚下,有些眼窩子淺的人已經忍不住抹起眼淚來。
“大家看,”洛九卿抓住這個時間說道:“魏朗被傷成這樣,我們還要讓他忍受天寒地凍之苦來這裡作證,大家再看,軟架之下的包袱中就是魏朗的東西,除了一些衣服和乾糧之後,還有的就是這柄鋼刀。”
洛九卿一彎腰把那把鋼刀拿了出來,雪光四身,寒氣隱隱,果然是不錯的刀。
衆人看着那把刀,若有所思。
洛九卿轉頭看向吳仁忠,面帶疑惑,“嗯?吳大人,你說令郎是被魏朗用劍刺死,請問,劍呢?還有,令郎身上的傷,是否與兇器吻合?”
吳仁忠愣了愣,後背上慢慢滲出潮意來,他不知怎麼回答。
吱唔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不更讓人覺得奇怪。
柳丞相在一旁說道:“吳大人,你有什麼不妨說出來,即使永安公主所說的有誤,你也可以說一說嘛。公主又不是不講理的人,再說,還有皇上在這裡爲你做主,你怕什麼?”
軒轅閔浩也清了清嗓子說道:“正是,吳大人,你不要擔心,有什麼儘管說。不行這樣吧,依本王看,不如把令郎的屍首搭到殿外,讓宮中的仵作驗一驗,究竟孰對孰錯,當時立現。”
吳仁忠倒抽了一口氣,急忙說道:“這如何使得,朝堂聖殿是何等尊嚴之地,豈能因爲犬子的事而玷污?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魏東明在一旁冷笑道:“吳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兒子還在這裡,你竟然說出這番話來,是在指桑罵槐嗎?”
吳仁忠有些頭疼,他現在哪裡還顧得上明裡暗裡諷刺魏東明,根本沒有那個意思,他不耐煩的說道:“哎呀,我不是在說你。”
魏東明不依不饒,“那你是在說誰?有本事就按翼王殿下說的,把屍首擡到這裡來,讓皇上作主,你覺得你的兒子死得冤枉,我還覺得我兒子是冤枉的,誰知道是不是你誣衊的,查一查對誰都有好處。”
吳仁忠感覺頭都快炸了,他還沒有來得及張嘴,洛九卿也說道:“吳大人,本宮也是此意,想必皇上也會同意,人命大於天,何況還是你吳大人的獨生愛子,又怎麼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現在魏將軍父子對此事有異議,令公子的屍首就是最好的證明。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這都是一個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
吳仁忠簡直快要被逼瘋,他下意識的擡頭去看榮國公,榮國公也沒有想到會鬧成這樣,主要也是沒有想到魏朗竟然是這樣的一種狀態出現在朝堂上,他還處在驚訝裡,沒有回過神來,現在吳仁忠遭受到的攻勢他也沒有太注意。
看到吳仁忠求助的眼神,他纔回過神來,對洛九卿說道:“公主,現在這件事情處處都透着怪異,實在不是一個簡單的驗屍就可以做到的,不過,老夫比較好奇的是,公主,您說是在老夫的府中找到魏朗的,可當時您在府外,並沒有進我的府門,又是怎麼擡到我的府中,又從府裡把人帶走的?”
洛九卿一聽他這話,就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吳仁忠倒還好,只是吳仁忠的背後是袁廣良,如果失了袁廣良的人心,恐怕不是那麼好收拾的,所以,現在的榮國公一定是想盡力幫助吳仁忠,讓他不會有兔死狗烹的感覺。
洛九卿淡淡的說道:“榮國公此話何意?明說了吧。”
榮國公冷笑說道:“意思很簡單,公主之前說老夫的府兵精悍,既然如此,他們又怎麼會能夠讓公主隨意來去呢?”
洛九卿微挑了眉梢說道:“榮國公,你好像記錯了,說您的府兵強悍的不是本宮,而是另有其人,本來從來沒有說過你的府兵強悍啊,根本就是一些草包。”
“……”榮國公的臉色都氣白了。
洛九卿看着榮國公生氣的模樣,心裡覺得痛快,她笑了笑說道:“榮國公何必着急呢?你的府兵是什麼成色,您自己心裡有數,不必在意本宮如何評論。”
她說罷,轉過身去看魏朗的刀,榮國公心裡的怒意一下一下如火烤着心尖,他向上施禮,對着皇帝說道:“皇上,老臣在奏摺中所寫,還請皇上好好查一查這重工弩的來歷,否則的話,這樣的東西如果可以隨意動用,到時候京城中的安全該如何保證?”
他這話題扯開的太過生硬了,但是軒轅帝還是比較吃這一套的,榮國公也看透了軒轅帝,自私又怕死,什麼事情只要一和他自己的安危扯上關係,他就會放在首位。
果然,軒轅帝點了點頭說道:“國公所言有理,京城中的安危的確是大事,如果京城中安全無虞,沒有人敢肆意妄爲,那麼,也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也不會讓你們在這朝堂之上爭論不休。”
他這話一出口,衆人也都明白了他的意圖,便不再多說什麼,洛九卿和軒轅耀辰飛快的對了一下目光,彼此都看到對方眼中的淡淡的笑意,隨後又調開。
此時,軒轅帝在上面說道:“安王,朕記得,在你的王府中,就有一臺重工弩,是不是?”
軒轅耀辰施禮說道:“回父皇的話,的確如此。”
“那好,”軒轅帝停頓了一下,語氣刻意變得淡淡,“那你且說說,你王府中的那臺重工弩可還安在啊?”
軒轅耀辰點了點頭,說道:“父皇,兒臣府中的重工弩自然在,從放下那日起,就再沒有動過分毫。”
“噢?”軒轅帝挑了挑眉,“不曾動過?”
“是。”軒轅耀辰垂首答道。
“安王殿下這話說得……是不是太滿了些?”榮國公在一旁語中帶笑的問道。
“那依國公之見呢?”軒轅耀辰立即反問道。
榮國公捻着鬍子說道:“老臣並非懷疑王爺,只是覺得,王府中的人甚多,王爺日夜操勞,前些日子又病着,難免會有管理不到的地方,或許……有人揹着王爺不知,偷偷私自把重工弩運出了王府也未可知啊。”
軒轅耀辰冷然一笑,眸子如同結了冰,“那國公的意思是,認爲昨天晚上出現在您別苑的重工弩,是本王府中的?”
榮國公沒有立時回答,他這短暫的沉默無異於就是承認了,洛九卿在一旁冷笑說道:“榮國公,本宮昨天晚上就和你說過,看來,你是是把本宮的話當成耳旁風了。”
榮國公此時也豁出去了,他想扳倒軒轅耀辰,解了太子和慧錦皇后的困鏡,可偏偏軒轅耀辰和他之前離開的時候完全不同,難纏得很,而且又冒出一個洛九卿來,他的計劃步步被拆,現在像是被逼到了絕處。
他不逼別人,就要被人別人逼。
他沒得選。
他短促的笑了笑,“公主,並非老臣不願意相信您,而是因爲茲事體大,京城之內最有可能出現紕漏的就是安王府中的那臺重工弩,這由不得老臣不多想,倘若真的是安王府中的那臺,半夜時分,卻由公主您來使用,這其中……究竟是應該說您和安王殿下私交甚好,還是應該說有其它的因素在?”
榮國公這話說得極其無理,不論是私交還是他沒有說明的其它原因,都不該由他一個臣子來說,何況,任誰都聽得出來,他所暗指的其它因素,就是指軒轅耀辰私自與長慶交好,他一個皇子,私交外臣,這能說明什麼?除了反亂謀逆,還能有什麼?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跟着一變。
軒轅耀辰的臉色沉得能夠滴出水來,眸光剎那如刀,“榮國公,你的意思是說,本王通敵欲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