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默然,看着遠處連綿的屋脊,世人都說皇室的子女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天生的身份貴重,一生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卻不知道,有時候他們連活下來都成問題,連命都沒有了,要富貴有什麼用?死後追加一個封號,風光大葬,有用嗎?
軒轅耀辰的手指在她的手心動了動,“在想什麼?”
洛九卿搖了搖頭,看着下面進進出出的丫環婆子,顯然不會有什麼收穫。
她低聲說道:“你有沒有發現,這個三姨娘,囂張得很,似乎並不把袁夫人放在眼裡。”
軒轅耀辰點頭說道:“我也覺得有些過分了,一般來說姨娘不敬正室,只能是暗裡較勁,表面上的尊卑還是要分的。”
“不錯,”洛九卿看着那些婆子敗興而去,“可這位三姨娘連表面的功夫都有些懶得做。”
“走吧,去看看。”
兩人輕聲移到另一處院中,袁夫人坐在正屋的椅子上,三姨姨站在窗下,手指輕輕攏着發,嫵媚動人,絲毫沒有焦慮之色。
丫環婆子進了院中,袁夫人看着她們的神色,心裡就是一沉,手指捏着茶盞,微微有些發白。
“如何?”
“回夫人的話,奴婢們仔細的搜了,並沒有發現什麼。”一個管事婆子上前回稟道。
“哈,”三姨娘短促的一笑,眼睛裡的光芒隱隱,似冬日的冰凌,“夫人,現在您總該信了吧?”
袁夫人臉色沉肅,手中的茶盞重重放在桌子上,“相信什麼?本夫人自會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兩個酒杯,你始終無法解釋。”
“我解釋什麼?說過了,夫人不信,我也沒有辦法,看您這意思,是一定要證實老爺被戴了綠帽子才甘心吧?”
“你……”袁夫人吞下一口氣,“你不要把事情扯到老爺頭上,你自己做錯了事,難道還要拿老爺當擋箭牌不成?”
三姨娘漫不經心的說道:“適方纔夫人可說過了,要是搜不出,就要給我一個交待,現在人沒有搜到,夫人說說,該如何還我的清白吧?總不能這麼稀裡糊塗的就過去了。”
“你想怎麼樣?”袁夫人微眯了眼睛問道。
洛九卿正猜測着這個三姨娘會想出什麼招術來,忽然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響,她與軒轅耀辰對視一眼,兩人齊齊向着遠處望去,只見在一個家丁的引路下,一箇中年男人身穿深藍色錦袍快步而來。
他身材魁梧高大,腰間掛着一把長劍,走起路來微微作響,手背在身後,步步生風。
走近了看他的皮膚是古銅色,眉毛濃黑,一雙環眼,看上去有幾分兇相,鼻頭有些大,留着絡腮鬍須,讓洛九卿注意到的是,他的右眉骨處還有一道傷疤。
袁廣良。
他怎麼會來?洛九卿心中納悶,守在院外的婆子遠遠瞧見,急忙進來稟報,袁夫人愣了一下,臉色有些變了,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而三姨娘的嘴角微翹,隱約有幾分得意的笑意。
洛九卿立時明白,袁廣良突然到訪,應該和三姨娘脫不了干係。
軒轅耀辰在她的掌心慢慢畫着,微微有些癢,洛九卿感受着他寫的字,忍不住抿嘴脣笑了笑。
老婆多了,果然麻煩。
袁廣良邁步來到院中,一院子的女人都紛紛行禮,袁夫人站在原處,慢慢的施了個禮,“老爺。”
袁廣良點了點頭,“夫人會何會來到這裡?”
袁夫人有些猶豫,她此刻十分懊惱,只恨沒有來得及搜出那個男人來,現在手中沒有證據,倒不好說了。
“老爺……”
袁夫人沒有說話,三姨娘倒搶先了一步,她哭着走上前來,正欲行禮,身子軟軟的往袁廣良的身上一倒,袁廣良急忙伸手扶住了她,她哭得梨花帶雨,“老爺,妾身有罪,妾身有罪啊……妾身來這裡泡溫泉,不知爲何引起了夫人的誤會,說是……妾身不守婦道,特意前來抓什麼外男,都是妾身的錯啊。”
袁廣良的臉色沉冷,轉頭看向袁夫人,“夫人,可有此事?”
洛九卿暗暗乍舌,這位三姨娘的反應……好快啊,不但暗中向袁廣良透露了消息,還搶在袁夫人前面訴苦,但她字字都說的是自己的不對,沒有絲毫怪袁夫人的意思,可越是這樣的說詞,越讓人火冒三丈。
袁夫人勉強笑了笑,回答道:“老爺有所不知,最近風言風語特別多,妾身身爲袁府的主母,事事要以袁府的利益和老爺的名聲爲先,不敢有一絲的懈怠,今天的事……算是妾身冤枉了三姨娘,還望老爺……”
“算是?”袁廣良短促的一笑,“夫人,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家宅的安寧,就是你該做的事,而今你無憑無據,率人來搜,把我的話我的臉面置於何地?若是此事傳了出去,你覺得是三姨娘的臉面丟得快,還是我的臉色臭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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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夫人的神情一僵,慢慢吸了一口氣,“老爺說得是,是妾身沒有做好,不過……”
“沒有什麼不過,”袁廣良一擺手,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家宅不寧,我何以心安?我的心不安,若是在朝堂上出了事,你們一個也別想好。今天的事……”
他的目光一掠,如刀鋒割在滿院子的丫環婆子身上,衆人都盡力垂着頭,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凡是在夫人院中做事的,罰俸兩個月,各打十大板,在夫人屋中做事的,罰俸三個月,打二十大板,回府領罪去吧!”
袁夫人的臉色一白,雖然沒有直接罰她本人,可是這樣的懲罰無異於是打她的臉了,她的手攏在袖子裡,緊緊的握在一起,“是。妾身告退。”
袁廣良沒有應聲,袁夫人起了身,帶着人慢慢向院外走去,她一腳門裡一腳門外,聽到三姨娘對袁廣良嬌聲說道:“老爺,妾身院中的丫環們還算是懂事,特別是瓏春,做事特別用心呢。”
袁夫人的腳步一滯,站在院子腳落裡的一個丫環也聽得清楚,臉色劇烈的一變,猛然擡起頭來,沒有看向誇讚她的三姨娘,反而是看向了袁夫人。
袁夫人的目光和她的一撞,眼底閃過幾分冷意。
洛九卿立即認出,那個叫瓏春的丫環,正是那個去後門處藏了紙條的人。
真是好算計啊……原來三姨娘早就知道了,瓏春是袁夫人的人,但是她沒有聲張,反而將計就計,來了這麼一出,估計接下來不用她自己動手,袁夫人就會替她料理了瓏春。
軒轅耀辰察覺出她的變化,手指動了動,問她怎麼了。
洛九卿搖了搖頭。
接下來已經沒有什麼看頭,兩人正想要離去,只見袁廣良對院中的丫環們說道:“行了,都退下去吧。”
院中的人都盡數退去,袁廣良扶着三姨娘,三姨娘依舊笑意如花,只是感覺哪裡似乎有些不太對了。
這種感覺,讓洛九卿和軒轅耀辰又停了下來。
袁廣良對三姨娘說道:“好了,別生氣了,她就是這樣,一個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的女人,你和她較什麼勁?”
三姨娘擡手攏了攏發,漫不經心的說道:“可是她總是找我的麻煩啊,真是煩人,”她側着看着袁廣良,眨巴着眼睛說道:“要不……我把她殺了吧?”
洛九卿和軒轅耀辰都是一驚,彼此對視一眼,感覺到了不同尋常,看來他們之前的感覺,真是沒有錯。
袁廣良短促的笑了笑,沉吟了一下說道:“這……恐怕不太妥當,畢竟現在不同了,我身居九門提督之職,一舉一動都非比尋常,好多人都盯着,她也有誥命在身,若是無緣無故死了,只怕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三姨娘“咯咯”一笑,“瞧你,妾身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何必這麼當真呢?知道她是你的髮妻,感情不一樣,算了,我忍一忍罷。”
袁廣良手指撫過她的腮邊,低聲說道:“嗯,我就喜歡你顧全大局,做事得體的樣子……”
三姨娘眸光微閃,瞄了一眼牀下的暗格,袁廣良卻並不知道她的心意,只拉着她往牀那邊走,她的手指在撫過牀邊的那個機關的時候,輕輕的一按。
洛九卿和軒轅耀辰看得真切,洛九卿倒是沒什麼,軒轅耀辰的目光卻是一沉。
洛九卿拉了拉他的手,指了指別處,兩人輕身一躍,來到另一個院中。
她看到軒轅耀辰神色有異,問道:“怎麼了?”
軒轅耀辰看着她,目光幽深,低聲說道:“幸好……我來得及時,若此時你還在那裡,只怕……”
聽着說話的語氣,還有神色冰冷的模樣,洛九卿立即明白,“剛纔,那是殺招?”
“正是,”軒轅耀辰說道:“那裡的機關,若是像剛纔她那個按下去,搭板抽掉,本來躺在裡面的人會掉落到另一個暗道中,那裡底下布了尖刀。”
洛九卿抽了一口氣,暗道這個三姨娘心是真狠,估計她是覺得自己喝下了那杯酒,怕一會兒藥效發作,弄出什麼動靜來,眼看着袁廣良一時半會兒走不了,索性殺人滅口,一了百了。
這個女人……還真是歹毒啊。
她想了想說道:“那麼,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先去機關那邊看一下,若是她發現沒有屍體,那豈不是徒增麻煩?”
“不必,”軒轅耀辰說道:“那裡極窄,只夠一個人剛剛落下,若是想要搭出屍首,沒有三兩個人一起用勾釵搭出是不行的,她不會那麼興師動衆的,何況,我看她方纔的動作神情,這種事情應該不是第一次了。”
洛九卿眉頭微皺,“這個三姨娘究竟是什麼來頭,居然如此心狠手辣,還能讓袁廣良對她如此言聽計從?”
“目前還未可知,不過……”軒轅耀辰思索了片刻,“或許,我們該去一個地方,找個人問問。”
“是誰?”洛九卿問道。
“今天晚上一同去,到時候便知。”軒轅耀辰淺笑,故意賣了一個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