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邊的雲散去了一些,月亮重新反射出光華,如水光芒落在洛九卿的眉眼間,如玉般光潤。
她側首看着軒轅耀辰,“你是什麼時候瞭解那些人的?”
軒轅耀辰笑了笑,擡手指了指自己的頭,“有關資料,都在我這裡。前些年裝出不理朝政,一心只顧玩樂的樣子,那可不是白玩的,京城那些少爺子弟,個個是什麼脾性,家裡的情況如何,大致摸得一清二楚,需要詳細瞭解的,就讓暗衛多加查訪,我看過,然後記在這裡。”
洛九卿心頭微震,默然的看着他,他說得輕摸淡寫,但是這背後辛酸和那種時時處處小心的如履薄冰,只有那些黑暗夜中燈下苦心經營日子才能銘記,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九能夠體會。
“好在,”軒轅耀辰迎着他的目光,淺淺笑起來,“都過去了。卿兒,遇到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事,也是我命運的最大轉折。曾經……我以爲,我這一生恐怕只有在陰暗的勾心鬥角中度過,只爲給母妃報仇活着,可是,你就像一道光,照亮了我最艱難的那段時光,溫暖了心中最冰冷的地方。卿兒,有你,真好。”
洛九卿也心生悸動,她抿了抿嘴脣,回握了他的手,十指輕卻緊的交纏,“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他們一起回城的時候正好趕上最後的下鑰時刻,兩匹快馬如閃電般竄了進去,隨後,身後傳來沉重的關門聲。
軒轅耀辰勒住繮繩,“今天累了一天,我送你回去吧,翠緣居的事,明天再去不遲。我想,既然有消息給王森,就說明春蓉目前是安全的。”
洛九卿點了點頭,“不只翠緣居,九門提督府,還有那個郭府,都需要注意。”
“好。”
兩個騎馬回了洛府,門上的人一見他們回來了,急忙過來請安牽馬,軒轅耀辰欲言又止,洛九卿回頭一笑,“好了,安王殿下請回府吧。時候不早。”
有家丁在場,軒轅耀辰只點了點頭,他其實還想問,今天早上她到底有什麼心事,爲何突然間喚他“王爺”,那個時候的語氣和現在玩笑般的喚他“安王殿下”可不一樣。
但是,天色的確不早,又凍了許久,軒轅耀辰終究還是沒有再問,“好,我看着你進去,隨後就走。”
洛九卿迴轉身,邁步進了洛府,她的身影在月光下纖細挺拔,如玉似竹,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軒轅耀辰看着,心頭熱血涌動,什麼時候……纔可以和她一起,地上的影子可以成爲一雙?
洛九卿感覺到身後的目光,她微微抿脣,翹起嘴角笑了笑,直到她拐入月亮門,踏上回廊,才聽到隱約的馬蹄聲起,漸漸遠了。
她停下腳步,望着天邊明月,快要過年了,希望今年的年關可以順利過去,來年事事順遂,早日結束這場你爭我鬥。
幽幽一聲嘆,她慢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冬靈見她回來了,急忙把手爐遞給她,又把爐子裡火撥了撥,暖意瞬間襲來,洛九卿覺得自己的身上舒爽了不少,因爲寒冷而引起的那種緊繃感沒有了。
她喝着熱熱的湯水,靠在距離爐子最近的美人榻上,聽着冬靈說起今日府中的家長裡短。
提到慕雪的時候,冬靈不禁讚歎道:“公主,您是沒見,慕雪那一雙手,真是極巧,奴婢從來沒有見過那麼手巧的人,她繡出來的花朵簡直跟真的一樣,奴婢都忍不住想要去摘呢,現在是冬季,要是到了春天,一定會引來蝴蝶。”
“噢?”洛九卿微微笑道:“當真這麼好?”
“奴婢可不敢撒謊,您知道,奴婢刺繡手藝自認爲就不錯,可是跟她一比,簡直差得太遠了。”冬靈一邊說着,一邊從袖子裡拿出一個香囊來,雙手遞到洛九卿的近前,“您瞧,這是慕雪送給奴婢的,好不好看?”
洛九卿聞到香囊裡的不是一般的香料,而是隱約透出一股藥香,不禁問道:“這裡面的香她是她配的嗎?”
“是的,慕雪說,她父親有舊傷,而且近幾年又引發了頭疾,所以,她就跟着村裡的土郎中學了一些識草藥的本事,她聽奴婢無意中說起,有時候會睡不好,無法安眠,就送了奴婢這個,很好聞呢,聞一下感覺神清氣爽。”
洛九卿接過,仔細的聞了聞,果然不錯,而且,也沒有什麼對人體不利的東西,香囊的做工也的確精緻,上面繡着一朵風信花,看上去果然嬌豔欲滴,如真的花朵一般。
“的確是不錯,栩栩如生,冬靈,你可遇到對手了。”洛九卿把香囊遞還給她說道。
冬靈收好說道:“公主,這次可不是對手,是師傅,我自愧不如啊。”
洛九卿說道:“留人在府裡,要好生照顧,別讓人家以爲你只是爲了偷師學藝的。”
“是,奴婢知道。”冬靈笑着行了禮,“奴婢給您鋪好牀了,天色不早,公主早些安置吧。”
洛九卿這一天下來也的確是乏了,她點點頭,讓冬靈伺候着睡下了。
這一覺睡得不錯,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冬靈在外面輕手輕腳的收拾,洛九卿緩了一會兒,喚了她一聲。
冬靈聞聲過來,“公主,早膳已經備好,您現在起身嗎?”
“好。”
洛九卿起身剛剛梳洗完,冬靈也正要吩咐人擺飯,忽然聽到外面有人來報,“回公主殿下,安王爺來了,在外求見。”
冬靈抿嘴一笑,低聲說道:“安王殿下來得倒早,許是聞着香味來的。”
洛九卿聽她打趣,也不禁笑了笑,“請王爺進來吧,”又對冬靈說道:“既然知道了,就再備一副碗筷吧。”
“是,奴婢這就去。”
軒轅耀辰今日穿了件碧水色的暗紋錦錦袍,在這冬日裡如玉竹般挺立,看上去分外清爽俊秀,洛九卿問道:“吃過早膳了嗎?”
“沒有。”軒轅耀辰搖了搖頭,“王府裡的飯食吃來吃去都不想再吃了,特意早起,來你這裡蹭飯吃。”
冬靈拿了碗筷施了禮道:“王爺,您瞧,奴婢給您拿了,您可要多吃些。”
軒轅耀辰挑眉道:“怎麼?今天表現如此勤快,是又想要賞錢嗎?”
洛九卿讓其它的丫環都退下去,只留冬靈在一旁伺候,待兩人都坐下之後,這才說道:“安王殿下,您這樣大早晨就來洛府內宅,也不怕人說閒話?”
軒轅耀辰詫異道:“說什麼閒話?”說罷,他微微傾身,臉上帶着狡黠的笑意,“我和你的閒話嗎?”
洛九卿面不改色的看着他,伸手拿過一隻水晶包,往他的嘴裡一塞,“你說呢?”
軒轅耀辰把水晶包吃完,滿足的嘆了一口氣,“要是有閒話那纔好,也不用我偷偷摸摸進府來,到了內宅才讓人通報,若是讓人知道,你我有……”
他說到這裡一頓,目光微轉,思索了一下說道:“我收回方纔的話,你是女兒家,雖然你我已有婚約,但還未昭告天下,即使是世人皆知,但沒有經過三媒六聘,八擡大轎,也終究是不妥,若是讓你背上一個不好的名聲,也實屬是我的不是。”
洛九卿一愣,她本來說的是玩笑活,沒有想到軒轅耀辰竟然還如此認真了。
一時不知如何接話,軒轅耀辰繼續說道:“卿兒,你在我心裡是完美無瑕的,我要給你我所能給的最好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洛九卿心潮涌動,她怎麼會不懂?只是她看淡名利,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否則的話,當初也不會以醜女的面貌示人,更不會順手推舟,在衆人面前與軒轅佑澤退了親,凡事只隨本心,並不曾過問他人。
她原以爲軒轅耀辰是個男子,也不會在意這些,卻沒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珍視於她。
心中暖意如春,她垂首輕笑,“好。”
冬靈在一旁聽得仔細,她垂首看着自己的鞋尖,想起……那個自己也用心愛過的人,心神有些恍惚。
洛九卿微微側首,把她的神色看在眼中,眉頭微不可察的一皺,吃飯間和軒轅耀辰也都說的無關痛癢的事。
吃罷了飯,碗筷撤下,洛九卿讓冬靈下去準備一會兒出去的衣服,軒轅耀辰看着她,低聲問道:“怎麼?”
洛九卿嘆了口氣,“冬靈還在爲之前的事情傷懷。”
軒轅耀辰默然,沉吟了片刻說道:“不如這樣吧,改天找一個機會,乾脆就新年如何?我來遞上貼子,請你光明正大到我的王府去坐坐,到時候你帶冬靈一起去,我那裡的侍衛多得很,能入王府的可不是一般的人,無論家世、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到時候就從中讓她挑選一下,如何?”
洛九卿看着他一臉嚴肅認真的模樣,忍不住輕笑出聲,“這倒不必。已經有人相中她了,只是還需要再努力一下。”
“噢?是什麼人?”
“墨白。”
“啊?”軒轅耀辰眉頭輕輕一擰。
“你這是什麼表情?墨白比不得你府中的侍衛嗎?”洛九卿挑眉道。
“不,不,不是,”軒轅耀辰急忙否認道,“墨白當然也是很好的,只是,我覺得他們兩個人的個性脾氣未免相差太多了一些,冬靈活潑好動,墨白似乎更沉穩一些。”
“正是這樣纔會相處得好,”洛九卿說道:“慢慢看吧,我倒是看好她們。”
“對了,”洛九卿看着窗外的天空,今天的天氣不錯,“昨天王森提起翠緣居,你在說了那個梅宛蘭的經歷之後,爲何又問起提督府?”
軒轅耀辰眸光閃動,似有點點涼意,“梅宛蘭,那一年神秘失蹤,是被九門提督袁廣良贖了身,她是袁廣良的外室。”
洛九卿恍然大悟,“那麼,新任九門提督袁廣良,爲什麼值得你那樣關注?連個外室都調查得如此清楚?”
“袁廣良最早是鄭天的府兵,這些年的升遷,和最近出任九門提督,我覺得,和榮國公鄭天脫不了關係。”軒轅耀辰解釋道。
洛九卿微微訝然,原來這背後竟然有如此的關係,榮國公回京之後想要鞏固勢力,聯繫舊問,一定不會繞開袁廣良,因爲九門提督這個位置實在是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