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耀辰微微側首,看到洛九卿的淡淡笑意,不由得心中一動,想起她面紗下的傷痕,抿了抿嘴脣說道:“長慶地大物博,有許多雲隱之士,手中有什麼靈藥也說不定,待我這次去長慶,聽到哪裡有可以用治療傷痕的好藥的話……一定會爲你討來。”
洛九卿微微怔了怔,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轉頭看着他,眼底光芒閃動,似載了這漫天的星辰,“怎麼殿下也覺得這皮相很重要嗎?”
軒轅耀辰覺得她的目光像是瞬間看透了自己,穿過肌骨,那問題直逼內心,他急忙搖頭說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如果能夠治好的話,對你更好更公平些。”
“公平?”洛九卿轉過頭去,垂下了眼睛,長長的睫毛遮住她眼中的神情,“這世間哪裡有什麼公平,命運之手面對普天衆生,一樣的操刀而過,這一點倒是很公平。”
“……”軒轅耀辰聽着她的話,不知道怎麼的,總感覺心中似滲出了寒意,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落在他的心尖。
“時候不早了,殿下,明天還要趕路。”洛九卿對着他微微福身道:“告退了。”
說罷,轉身向着她自己的帳篷走去。
她的背影纖瘦卻挺拔,長髮間的珠翠盡去,只有那漆黑如墨的光澤在夜色中飛舞,像是舞女飛卷的廣袖。
軒轅耀辰不由得想要伸出手去,直覺裡想要挽留住什麼,但是他最終,還是沒有動。
他看着洛九卿回了帳篷,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他的神智卻依舊停留在方纔的時刻,她眼中的淡淡笑意,飛揚的烏髮,都像是刻入他的眼中心底,他久久的站在那裡,看着天邊的雲層層漸漸瀰漫上了金色的陽光。
黑暗一點一點的被剝離,映出男子英俊的容顏,一道清亮的光線落在他的眉間,他極慢的一笑。
冬靈揉着圓臉爬了起來,一睜眼看到洛九卿已經醒了,正笑吟吟的看着她,不由得驚呼了一聲,“小姐,您什麼時候醒的?”
“已經有一會兒了,”洛九卿看着她的半邊壓紅的臉道:“看你睡得香,時間也還早,就沒有叫你。”
“……小姐,”冬靈不好意思的抹了抹眼睛,“奴婢這就去打水,弄吃的。”
白墨等人早已經起了身,架火煮了粥,雖然是簡單了些,但勝在美味。
衆人收拾完畢又上了路,一路走走停停,算算路已經走了近一半,怪不得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一路之上果然有不少有趣的見聞。
這一日天氣晴好,已經是初秋,天高更高遠,白雲朵朵如棉如絮,不時在天空中變幻着形狀,迎面吹來的風已經微帶了涼爽之意。
“小姐,你看!”冬靈挑着車簾,興奮的喊了一聲。
洛九卿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見不遠處的山坡上竟然上開滿了各色的菊花,或黃或白,有的微卷待放,有的正輕輕舒展着花瓣,似女子嬌俏的手指,美豔動人。
藍天之下,白雲飄蕩,流金似的陽光裡花團簇簇,微風拂過,花朵在風中輕輕搖擺,起起伏伏,似優雅的裙襬飄在天地之間。
果然是很美的景色。
洛九卿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當即對白墨說道:“停下,我們去那邊瞧瞧。”
“是。”
走在前面的軒轅耀辰看到她們停了車,正在猶豫着是不是也讓自己的隊伍歇一歇,軒轅閔浩微笑道:“五哥,這美景不可辜負,一路走來遇到的景色也不少,但是這麼多的菊花開放,還是頭一次見,不如咱們也去瞧一瞧?”
軒轅耀辰正有此意,但又不願意讓人以爲他是因爲洛九卿才停下來的,軒轅閔浩的話正中下懷,他點了點頭說道:“好吧,你們這些附庸風雅的人就是麻煩。”
軒轅閔浩笑了笑,也不多說什麼,提馬上前到了那片菊花附近翻身下了馬,隨意把馬繮繩一扔。
洛九卿早已經習慣了他的做法,一路走了這麼長時間,還從未見過軒轅閔浩拴馬,每次都是任由它自己四處活動,這匹馬甚是通人性,自己也並不走遠。
“小姐,您瞧,這花兒走近了更好看,居然有這麼多,簡直就是花的海洋!”冬靈小跑了幾步,興奮的眼睛都在放光。
洛九卿慢步走着,她路過那匹棗紅馬的身邊時,那馬輕輕打了一個響鼻兒,她微微側首,垂頭看了一眼,那馬兒嘴裡有幾瓣花的花瓣,黃的花瓣,在它的脣角流出微白的汁液。
“小姐,快來!”冬靈歡呼了一聲,伸手採了幾朵花兒,顫顫微微的花瓣在她的指尖嬌美無比。
洛九卿的目光微沉,她微微提了提裙襬,輕步走過去,站在山坡上的軒轅閔浩回過頭來,看到她微微笑道:“洛小姐,這處的風景甚美,登在高處更別有一番韻味。”
洛九卿正要回話,一道冷厲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老六就是喜歡說這些沒用的,等到天氣再冷一些,這些花還不是要凋零,光禿禿的一片,有什麼可美的。”
軒轅閔浩聽到他的話也不惱怒,只是依舊淡淡笑着轉過頭去,望着起伏的花海,眉目高遠,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洛九卿微垂下頭,嘴角無聲的笑了笑,浮現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冬靈把花遞給她,聲音清脆道:“小姐,給,這是奴婢採的,有的看趕緊看,說不定哪天就凋落了。”
洛九卿接過花,嘴邊的笑意放大,低聲說道:“你這個丫頭……”
冬靈吐了吐舌頭,轉頭看到山坡深處似有一間小屋,她指着說道:“小姐,你看,那裡有房子!不如我們去看看?歇一歇也好啊。”
“好吧。”洛九卿點了點頭說道,她回首看了看軒轅耀辰和軒轅閔浩,“兩位殿下可要一同前去?”
軒轅閔浩微微笑道:“榮幸之至。”
軒轅耀辰昂頭大步的走過去,“要去便去,囉嗦什麼。”
四個人一起慢慢走下了山坡,山坡下面的花兒更多更美,顏色也更豔,冬靈一路走一路驚呼,“小姐,沒有想到菊花還有這麼多的顏色,竟然還有粉色和綠色!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呢!”
洛九卿的目光滑過那些嬌美的花,“是啊,真是少見,想必能夠懂這些花的人,也是個妙人呢。”
她的話音剛落,小屋的房門突然被推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妙齡的女子,她身上穿着棉布衣裙,雖然質地不太好,但是做工相當不錯,頭髮烏黑如綢束在腦後,發間只別了一枝木質的簪子,已經磨得圓潤,看得出戴了很久。
她的肌膚雪白細膩,未施粉黛,一雙眉毛有些粗,但襯着下面的一雙眼睛更爲有神,她的眼睛極亮,像兩汪潭水,像是看到這麼多人突然間出現,微微怔了怔,隨即臉上泛起一絲紅暈。
“各位,不知有什麼事嗎?”她開口問道,聲音清脆如黃鶯。
軒轅耀辰冷着臉沒有回答,軒轅閔浩依舊笑意淺淺,“姑娘,我等是看到這裡的花長得甚好,被這片美景吸引了來,還望姑娘不要怪我等太唐突。”
洛九卿也說道:“是啊,酒香不怕巷子深,這菊花美了,也能吸引人,藏都藏不住,姑娘說是不是?”
那姑娘眉眼笑得彎彎,把手中的東西往旁邊一放,“這位小姐謬讚了,我們這山野人間哪裡懂那麼多,就是種點花賣點錢罷了。”
“呀,這麼多花,要去哪兒賣啊?”冬靈也好奇的問道。
“你們……是外地人吧?”那姑娘拿出幾個小凳子來,“我們這山後面是個集鎮,鎮上有個大戶人家姓柳的,柳員外很喜歡花,他自己、他的老母親和他家的小少爺都是這個時節的生辰,所以每到這個時候,我家的花就有銷路啦。平時阿爹也會拿到集市上去賣的。”
“姑娘是本地人?”軒轅閔浩坐下,晃着手中的摺扇,似漫不經心的問道。
“是呀,”姑娘沏了一壺茶,“我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呢,我們平時都住在爺爺留下的老宅子裡,就在山後面的集鎮上,最近是爲了照顧這些花,纔到這裡來的。”
她拿出乾淨的茶碗,在每人面前放了一個,她的手指纖細,皮膚潔白細膩,襯着那粗瓷的壺碗都美了三分。
淡綠色的茶水緩緩倒入茶杯裡,小而嫩的茶葉在水渦裡慢慢的飛轉,似一片孤葉小舟,在水中沉浮。
軒轅耀辰看着那盞茶沒有動,軒轅閔浩慢慢的端起一杯,放在鼻子下面輕輕的聞了聞,轉頭對那姑娘說道:“好茶。”
姑娘笑了起來,眼睛裡的光芒閃動,“山野人家哪裡有什麼好茶,無非就是圖個新鮮罷了,這是我一早起來摘的嫩葉尖,經過露水洗過,但趁着露水還未乾的時候摘的,最是鮮了。”
洛九卿讚歎道:“看起來,姑娘對這花和茶這些東西果然是頗有研究了。”
“哪裡就算是……有研究了,”姑娘的臉色微微一紅,有幾分羞澀的說道:“哪裡比得過小姐您,說什麼都讓人覺得好聽。”
洛九卿垂下眸子,茶杯裡的熱氣冒出來,如淡淡的霧氣,遮住她的容顏,看不清神色。
冬靈端起茶杯來,聞了聞便說道:“真是香呢,這茶還有這麼多的講究,我今天可要嚐嚐鮮兒啦。”
她正要喝,洛九卿伸手攔下她說:“你這個急嘴的丫頭,兩位公子還沒有動呢,哪裡輪得到你了?”
冬靈立即意識到自己失了禮,急忙把手中的杯子放下,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軒轅閔浩面帶着微笑,輕輕的吹着茶的熱氣,垂下的眸子裡看着那茶葉沉沉浮浮,並沒有說話。
軒轅耀辰則是連端都沒有端,冷聲說道:“我這幾日在吃藥,大夫囑咐了,不能飲茶。”
那姑娘眼神晶亮,如浸了清晨的露珠,“不知公子吃的是什麼藥?我倒是知道一些,或許和我這茶沒有什麼衝突呢。”
洛九卿聽到她的話,微笑着擡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