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剛到的時候,軒轅佑澤已經回來了。
他站在街口的樹下,負手遙望。
心中的情緒如波濤洶涌,擊打着他的心,痛到幾乎麻木,他無法原諒自己,當初爲什麼會放棄洛九卿而選擇洛霓裳,現在兩個人站在一起,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洛九卿站在遠處,身姿挺拔,月白色的斗篷微微飛揚,一下一下拍打在他的心上,她像一枝冬日裡的白梅,沒有其它豔麗的顏色,卻可以遮住其它一切光輝。
她那麼耀眼,華光萬丈,他當初……怎麼沒有發現的?他慢慢擡手,捂了捂眼睛。
洛九卿隨着寧王進了王府,並不是第一次來,心境卻與以往完全不同,以前的她是卑微的,如一粒塵埃,現在的她宛如一顆夜明珠,光彩無人能及。
寧王微笑道:“公主,請上座。”
“罷了,”洛九卿淡淡的說道:“冬靈,你先去和長姐去院中歇息,稍後我再過去,有兩句話要對寧王說。”
“是。”
寧王看了一眼寧王妃,示意她也下去,寧王妃縱然心中不願,但也不知道有些事兒她聽不得,只好也帶着其它人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寧王和洛九卿兩個人。
寧王說道:“不知公主,想對本王說些什麼?”
“王爺,本宮話也不多,只是想告訴王爺,本宮帶來的藥物,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洛九卿看着他,目光幽深,似兩汪深潭,折射出凌厲的光,卻幽深看不見底。
寧王心頭一跳,臉上的笑紋扯了扯,“王爺,本宮的意思,是想請您做事的時候要思慮清楚,洛霓裳是舅父唯一的女兒,愛如珍寶,現在嫁到寧王府,不求寧王和寧王妃看她如女兒一般,至少也要以禮相待,按說女子嫁人從夫,孃家人本不該什麼,可是,她不同啊。”
寧王抿着嘴脣,眼光明明暗暗,洛九卿像是沒有看到,繼續說道:“她姓洛,她的父親是洛擎天,是軒轅王朝的大將軍,不是正因爲如此,寧王纔想和洛家結親的嗎?”
寧王的呼吸略顯急促,笑容也掛不住,“霓裳是本王的兒媳,是寧王府的世子妃,自然會受到該有的待遇,寧王府……應該不比洛將軍府差吧?”
“差不差本宮不知道,”洛九卿微微搖頭,“本宮只知道,她精神恍惚,面色不佳,王爺也寬厚讓她每月回去小住,”她微微一頓,聲音低而銳,“本宮懷疑,若非如此,她豈不是早就香消玉殞,魂歸西天了?還是神智不清,瘋癲而亡?”
“公主……”寧王吸了一口氣,瞪大了眼睛看着洛九卿。
洛九卿看着他的模樣,心中冷笑,所謂寧王,也不過如此。
“王爺,本宮言盡於此,您好自爲之,若是等到下一次舅父提劍來府,事情只怕是沒有那麼好收拾了。”洛九卿說罷,轉身向外走去。
寧王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門處,才慢慢舒了一口氣,驚覺自己的手心出了汗。
寧王妃從偏門裡走出來,來到他身邊,看到他的臉色不對,急忙問道:“王爺,您沒事吧?”
“啊,沒什麼,”寧王回過了心神,眼睛有些陰冷。
“王爺,她說什麼了?”寧王妃好奇的問道。
“無非就是想替洛霓裳出頭,想讓她在府裡的日子好過些。”寧王悶聲說道。
其實他也吃不太準,洛九卿到底知道些什麼,聽她的意思,像是知道,但又沒有點破,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這種感覺就像是有個毛茸茸的爪子,不停的在他的心尖逗弄,讓他坐立不安。
寧王妃皺眉說道:“我怎麼聽着有點糊塗,這個洛九卿……”
她還沒有說完,寧王皺眉看了她一眼,她急忙轉了口風說道:“噢,不,是永安公主,不是應該和洛霓裳不共戴天嗎?怎麼會……突然替她出頭?按說她應該特別恨洛霓裳纔對啊。”
寧王冷哼了一聲,“婦人之見。由此知,這個永安公主更不是簡單的角色,她能夠放下仇恨,爲洛霓裳出頭,除了現在的洛霓裳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她完全不放在眼裡之外,恐怕……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呢。”
“什麼重要原因?”寧王妃問道。
這個原因,寧王只敢在心裡想一想,不敢說出口,他實在擔心,如果真的心中所想是真的,那……
正在此時,軒轅佑澤從外面走了進來,寧王妃急忙說道:“澤兒,你回來了,洛霓裳也回來了,你知道了嗎?”
軒轅佑澤點了點頭,“兒子知道了。”
“澤兒啊,”寧王嘆了口氣說道:“爲父知道你心中不喜洛霓裳,可是,你不要忘記,她的背後可是洛府,還有洛擎天在,我們不能做得太難看。你去後院看看她吧。”
軒轅佑澤面色沉靜,他逆光站在那裡,寧王和寧王妃眯了眼睛,看不清他的神情,而他們兩個人的模樣,他倒是看得清楚。
他心中冷笑,滋味複雜,洛九卿……到底說了什麼?讓他的這對父母突然改變了態度?他對洛九卿——越發感興趣了。
越是得不到,越是心中難安,這種感覺就像是一顆種子,一旦落地,就發瘋一樣的長。
他沉默不語,寧王妃以爲他不願,上前說道:“澤兒,母親也知道你不喜她,可是,事已至此,你就裝裝樣子嘛,別在表面上上洛家抓住把柄就是,我看她這陣子的確是神情恍惚,恐怕是因爲心中太壓抑所致,若是此事被洛擎天揪住不放……”
“母親知道兒子不喜洛霓裳?”軒轅佑澤突然打斷她的話。
他的聲音平靜低沉,沒有什麼情緒起伏,但這寧王妃聽在耳中,卻總覺得像是隱藏了無數的怨恨,她愣了一下,眯着眼睛想仔細看清他的神情。
“母親,您先去吩咐廚房吧,做幾道她喜歡吃的菜,兒子外出辦事回來,需要向父親稟報一下。”軒轅佑澤說道。
“噢,好。”寧王妃收回眼神,轉身慢慢出去了。
寧王看着他,“澤兒,那件事情,你母親不知,依爲父看來,還是不要告訴她的好。”
“兒子明白,”軒轅佑澤點頭說道:“父親,我看到……永安公主的車駕在外面,她人呢?”
“她……”寧王低聲說道:“應該是去後院看洛霓裳了,或者稍後就會出府去。澤兒,你……”
“沒事,”軒轅佑澤搖了搖頭,“父親,那依您的意思,是暫時停手嗎?”
“本來我們也沒有想着讓她死,只是想讓她神智不清,可是,現在永安公主怕是看出了什麼端倪,我們不能再冒險,不如先停一下,反正她現在這樣,也不能把事情說出去。”寧王目光中閃過幾分狠辣,“澤兒,你覺得呢?”
軒轅佑澤點了點頭,“父親,兒子這次回來,還帶回來一個好消息。”
“噢?什麼?”寧王急忙問道。
“榮國公,回來了。”軒轅佑澤低聲說道。
“什麼?”寧王一愣,眼底曝出喜色,“消息可屬實嗎?”
“屬實。”軒轅佑澤點頭說道:“這是從宮裡傳出來的消息,說是昨天晚上,皇上留榮國公在宮中用的宮宴。”
寧王喜出望外,眼角眉梢都是喜意,他搓着手來回走動,“哎呀,這可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榮國公這次,一定是爲了太子的事而來,我們又有指望了。”
“父親說得極是。”軒轅佑澤垂下眼睛說道。
“澤兒,備份大禮,爲父要去探望,”寧王舒了一口氣說道:“本來以爲,接到了純貴妃上位的消息,怕是皇上對皇后不滿了,現在看起來,應該是另有隱情。”
“父親,”軒轅佑澤沉吟道:“此時最好還是先不要去了,榮國公還沒有正式公開露面,具體的情況我們也尚未清楚,若是冒然前去,一來有可能讓他看輕我們寧王府,二來有可能……皇上也在派人監視着他,想看看到底何人對他的歸來更爲上心。”
寧王眉頭一皺眉,剛纔的那種喜悅慢慢退去,他看向自己的兒子,覺得他像是在大婚之後變得……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有時候冷靜睿智的像是兩個人,以前那個任性驕橫的樣子完全消失不見。
這種成長讓他欣喜,也讓他不安。
“對,對,你說得對。”寧王愣了一下,點了點頭,不管怎麼說,在這件事情上,他認爲軒轅佑澤說的對,“那我們就先看看情況再說。”
“正是。”
正在此時,門外有小廝進來說道:“王爺,世子爺,剛纔永安公主派人來說,她已經走了,至於跟王爺王妃商量好的事,她回去着手就辦,最快今日黃昏前,是遲明天中午,人就會到了。”
寧王的臉色微沉,擺了擺手,小廝急忙退了出去。
軒轅佑澤詫異道:“父親,什麼事?什麼人?”
寧王咬了咬牙,“還不都是永安公主的主意!”
洛九卿離開寧王府,冬靈在車上說道:“公主,大小姐也不見得領您的情,您何苦……”
“她領不領情,無所謂,我做也不是爲了她做的。行了,不要說啦,不就用了點藥材,你這一肚子的牢騷,別那麼小氣行不行?”洛九卿笑着說道。
冬靈嘟了嘟嘴,也不再說什麼,她挑簾看着車窗外,目光在人羣中掠過,忽然,定住。
窗外的陽光燦爛,卻依舊很冷,冬日的陽光沒有多暖,照在殘雪上倒是讓人覺得晃得眼睛發暈,路口樹三個年輕男子圍着一個人正在打趣,時不時哈哈笑幾聲,透出幾分流氓之氣。
而中間圍着的那個人,穿得粗陋,頭上包着棉布頭巾,一角被風微微揚起,露出下面的烏黑的頭髮。
那人步步往後退,眼睛裡盡是惶恐之色,臉色青白,嘴脣也凍得發紫,身子微微發抖,分明就是一個女孩子。
冬靈在車裡一見,立時壓抑不住心裡翻涌的女俠之氣,她對洛九卿說道:“公主,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