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軍醫低着頭,不敢答言,更沒有臉辯解,他的確是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了。
吳大勇在一旁低聲說道:“大人,這事兒下官也有責任,不知道怎麼就……昨天回來之後不久,就有人來報,說是本來只有少數幾個人,以爲是吃壞了肚子,可誰知道越來越厲害,一夜的功夫,就演變成了現在這樣。”
劉士坡沉着臉,看着四周的情況,怒火燒着心尖,幾乎要吐出一口血來,這他媽到底是怎麼了?一刻也不能消停?
在一旁的燕星穹突然開口說道:“有沒有請其它的大夫來看過?”
“有,”孫軍醫急忙擡起頭來說道:“我們到周圍村裡的請了幾個大夫來幫忙,否則的話,只有下官和鄭軍醫,真的忙不過來啊。”
“村醫?”燕星穹微微眯了眼睛,沒有再理會孫軍醫,轉頭對劉士坡說道:“大人,在下記得,這兩日府中來了一位高人,說是擅醫理的?不如請他來幫幫忙如何?”
聽他這麼一提醒,劉士坡想起浮山先生來,點頭說道:“對,對,浮山先生,擅醫理,還……會破詛咒,本官府中的事情,多虧有了他,怎麼一時忙亂把他給忘記了?快,來人,去請浮山先生來!”
燕星穹在一旁冷眼旁觀,沒有出言阻止,也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微微頷首對劉士坡說道:“大人,進大帳去瞧瞧吧,也好安慰一下他們。”
“對,”劉士坡知道,軍心不可失,帶兵者要是輸了人心,那可不好辦了。
他的目光在孫軍醫的身上一掠,發現他身上並沒有什麼防護措施,由此可見,至少在現在看來,不是可傳染的溫疫,他心頭鬆了鬆,轉身進了大帳。
所進的帳中有十來個人,都是中症病患,他們臉色蒼白如低,汗如雨下,眉頭深鎖,雙後捂着肚子,嘴裡忍不住哼哼着。
看到劉士坡進來,那十來個士兵沒有起身行禮,想起也起不來,有的人乾脆沒有睜開眼,有的人睜開了,卻沒有理會他,只是淡淡掃他一眼又重新閉上。
燕星穹的臉色似乎變了變,沉聲說道:“諸位,總兵大人來看你們了。”
他這話一說,那些沒有睜開眼睛的,已經不好不睜了,慢慢睜開眼睛,看了劉士坡幾眼,連一個勉強的笑意都懶的擠,只是眨了眨眼皮,嘴脣動了動,也不知道說了什麼,隨後便又閉上了眼睛。
劉士坡的心裡正亂着,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只以爲這些人是病得厲害,沒有了力氣客套打招呼,上前對一個士兵說道:“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吃藥?”
士兵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隨後又閉上,沒有答言,這一次連眼皮都沒有動。
燕星穹眯了眼睛,眉梢微可不察的動了動,但他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劉士坡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沒有再說話,轉身走了出去,又去了另一個大帳,另一個大帳中的情況和這個差不太多,劉士坡看得眉頭緊皺,心中也越發不安。
這麼大一片兵病倒,現在別說什麼戰鬥力,有多少人能活下來都還不知道,若是事情控制不住,到時候勢必要上報朝廷,別說是與皇后和太子的合作會成問題,朝廷的罪責自己也扛不住。
想到這裡,他的心情愈發煩躁,“怎麼浮山先生還沒有來?”
“回大人,已經派人去催,浮山先生住的地方距離這裡怎麼得一個時辰才行。”
劉士坡一邊去了三個大營,不想再看,燕星穹道:“大人,去大廳中吧,先了解一下情況,讓他們都說一說。”
“好。”劉士坡點頭同意。
秦遠此時適時的現身,看到劉士坡,急忙上前行禮拱手說道:“劉大人,您來了。”
wωw▪T Tκan▪¢o “嗯,秦大人,”劉士坡點了點頭,“去哪裡了?”
“去了東營那邊,那裡的情況比這邊嚴重些,”秦遠皺眉說道:“現在的情勢不明朗,也是爆發的最快的區域,大人,溫山先生有沒有跟您一起來?”
劉士坡搖了搖頭,“沒有,不過已經派人去請了。”
“好,”秦遠點頭,看了一眼他身側的燕先生,“這位是……”
“噢,這位是燕先生,在府中助我處理一些事務,是我的得力助手,”劉士坡簡短的介紹道。
“秦大人,久仰,”燕星穹點了點頭,“在下燕星穹。”
“燕先生大才,在下早有耳聞,今日一見,三生有幸。”秦遠拱手說道。
“秦大人客氣,”燕星穹微微笑了笑。
正在此時,外面有人來報,“報大人,外面有個自稱浮山先生的人求見。”
“噢?快請,”劉士坡說着站了起來,急忙迎了出去。
浮山先生微微抽了口氣,這番錯愕的神情看在劉士坡的眼中,他上前道:“先生,這次務必請先生幫忙,您也看到了,此病爆發的快,範圍廣,實在是不容小視,我這裡的兩個軍醫也查不出什麼來,還請先生出手是。”
“事關這麼多人命,還事關劉大人的安危,在下自然應該盡力,大人放心。”浮山先生說道。
“多謝,”劉士坡鬆了一口氣,“這邊請。”
浮山先生點頭,微微側首看了一眼在一旁燕星穹,“燕先生,不知能否給在下幫一幫忙?聽聞先生奇才,不知可否和在下商酌一下藥方?”
“很抱歉,”燕星穹露出些許的愧疚之意,“在下不懂醫術,在這方面恐怕是幫不了你。”
“是在下唐突了,”浮山先生微微欠身道。
秦遠在一旁冷眼旁觀,燕星穹清楚的表明他不會醫術,不知爲什麼,她的心倒沒有怎麼安生。
浮山先生去了大營,秦遠和吳大勇各自忙碌着去準備藥材,趙三忙着登記衆人都吃過什麼東西,誰也沒有注意到,在大營外,來了幾個人,爲首的是個年輕的女子。
“請讓我進去吧。”女子哀求道。
“不行,”守門的士兵說道:“這是兵營重地,女子不得入內,快點退後,要不然軍法無情,到時候誰也保不了你!”
“我就是想見見這裡的官,說點事情,沒有惡意的,求你通融一下吧。”女子仍舊不肯放棄。
“見一見這裡的官兒?這時的官兒可多了,現在軍營出了大事,大家都忙着,誰有功夫見你,你快走吧,別在這裡廢話了。”士兵一邊說着,一邊皺眉,覺得肚子裡有些不得勁,像是開始咕嚕。
他心中暗叫不好,現在軍營中鬧病,他不會也得了吧?
“軍爺,”女子不肯走,糾纏着不放,“軍爺,您看看我們,我們都是一些從村裡來婦人,長途遠路而來,就是爲了來這裡見一見這裡管事兒的官,有重要的事情說。”
士兵有些不耐煩了,“有什麼大事,你能有什麼大事?”
“事關……我們一家老小,事關死者撫卹金的大事!”女子語氣驚人的說道。
士兵心頭一跳,本不想多管多問,更不想讓她們進去,只是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太爭氣,開始不停的咕嚕,一陣猛過一陣,他終於支撐不住,伸手捂着肚子,把手中的兵器一扔,彎着腰快步向着茅房跑去。
女子一見機會來了,看看左右無人注意她們,帶着那幾個女人,快步進了營地,尋找着大廳。
路上也有人發現了她,遠遠的問一句幹什麼的,可是現在人人都擔心自己的身體,沒有人去注意別的事兒,何況現在人心不穩,他們不想再關心別的。
女子一路快到大帳附近,遠遠的看到劉士坡,停下腳步不走,高叫了一聲,“大人!”
女子聲音略尖利,似黃鶯婉轉在枝頭,許多人都一愣,隨即轉過頭去,正看到女子快步向着劉士坡走過去,沒有走到她跟前,就跪了下去。
“大人,求您給小女子指點一條生路吧!”女子聲音朗朗,琮着幾分哭腔說道。
劉士坡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好的,怎麼會有女子闖進來?還說什麼指點生路,到底在幹什麼?
他眉頭深皺,感覺頭有些疼,怒火一下下衝撞着頂樑門,他努力控制着最後一絲理智,“什麼人?在這裡幹什麼?私闖軍營,該當何罪?守門兵呢?死以哪裡去了?”
有人喊了一聲道:“大人,守門的人去茅房了。”
劉士成壓下一口怒氣,轉頭對女子說道:“現在本官顧不上你,這裡忙得焦頭爛額,你有什麼事,先回去,回頭讓師爺給你備出來,行了,走吧。”
不料,那幾個女子不但不走,反而更往前進了幾步,“大人,還您您高擡貴手,饒過我們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劉士坡再也壓不住,不禁怒道:“本官怎麼不放過你了?你最好給我好好說話!~”
女子吞了一口唾沫,猶豫了一下說道:“大人,我們是袁家莊的村民,我的丈夫還有她們的親人,都投軍入了軍營,不料……卻沒有能夠回來,他們爲國捐軀,我們孤兒寡母苦熬歲月,我們愛我們的丈夫,他們是好樣的!我們不願意改嫁,不願意讓我們的孩子姓別的人男人的姓!~可是,我們沒有錢啊,養不活孩子啊,後來我們聽說,每個傷了性命的士兵,都會有二十兩的撫卹銀,可是,整整三年過去,我們一兩銀子……不,我們一個銅板也沒有見過!大人!~”
她說着,又往前跪走了地步,大聲說道:“我們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只求大人能夠看在我們的丈夫爲國捐軀的份兒上,給我們發放撫卹銀,別讓我們再苦熬日子了。”
她這話一出,人羣中立時像是炸了鍋一般,開始議論紛紛。
“什麼?撫卹銀竟然沒有發放?”
“是啊,真是的,我的天,我還以爲一定會發放到,這種銀兩也扣,不怕折壽的嗎?”
“我們拼死殺敵,在戰場上從來不認慫,難道我們死後,我們的父母妻兒就過着這般悽苦的日子嗎?”
“就是,那我們報國是爲了什麼?”
“這和國有什麼關係?你沒有聽出來嗎?不是國家沒有發,而是被人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