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打定了主意,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心中的驚慌也慢慢的退去,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不能預料的一場危機,正在慢慢的向她靠近。
軒轅佑澤登門賠罪之事,雖然並不是人人知情,但是有一個密切關注着此事動向的人卻知道的清清楚楚。
軒轅耀辰在自己的府中,他站在後院中的湖水前,看着波光閃動的湖面,目光沉靜,水面上的光芒折身他的眼中,讓人看不清他眼底深處的神情。
他負手而立,陽光落在他的身上,暈出一層淡淡的金光,地上是他的影子,長長的拖了開去,竟然有幾分孤單的意味。
不遠處站立着剛剛彙報完消息的手下,垂首站立,雖然軒轅耀辰沒有說話,但是對方卻依舊能夠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現的氣壓,以及……他濃濃的不悅。
其實,軒轅耀辰自己都說不清楚他到底是在爲什麼不高興。
在昨日知道洛擎天回了京的時候,他不自覺的勾了勾脣笑了笑,想着那個丫頭,這下子可高興了吧?背後有人撐腰了,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只是轉念又一想,想到那雙晶亮黑沉的眸子,忽然又覺得,她並不是那種需要別人撐腰纔敢反擊的人吧?
後來便又得知洛擎天竟然提刀去了寧王府,不用想他也知道洛擎天是爲了什麼,他心中忽然便有幾分煩亂,事情……會不會出現轉機?寧王會不會妥協?會不會那丫頭和軒轅佑澤的婚事要繼續?
在不安與煩躁中度過了一夜,此時,終於知道了結果。
事情果然……出現了轉機。
軒轅佑澤居然親自上門賠罪!寧王府好大的忍耐氣度!
他忽然心頭火起,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氣洛擎天英武一生卻不識人,平白讓自己的女兒明珠蒙塵嫁給這麼一個貨色,還是究竟在氣寧王軟弱無能,不但不追究洛擎天提刀上門之過竟然還肯讓寶貝兒子上門賠罪!
洛九卿……那個古靈精怪的丫頭,她會怎麼做?會如何選擇?
這個問題像是一隻小手,在他的心尖上輕輕的撓着,讓他心神不寧,什麼都做不了。
他望着泛着波紋的水面,心中暗暗有了一個決定。
夕陽慢慢西沉,淺白的月牙慢慢浮了上來,天空變成了深藍色,一寸一寸的暗了下去。
華燈初上,將軍府中也掛起了燈,洛臨書修長的身影投在窗紙上,帶了幾分蕭瑟,幾分決然。
他站在書桌前,正提筆寫着什麼,毛筆握在他的手中,竟似有千斤之重,他的眉頭緊皺,嘴脣繃緊如線,一雙眸子中盡是掙扎之色。
他的筆停了停,眼前浮現洛九卿那蒼白的面孔,還有那條猙獰的傷口以及這些時日以來,她所遭受到的一切……
他眼中的掙扎之色慢慢退去,下筆越來越快。
洛九卿並不知道此時洛臨書的掙扎與痛苦,她吃過了晚飯,正喝着茶,翻着白溫竹給她留下的醫書。
白天的時候她都是看一些傳記、地理、歷史之類的書打發時間,到了晚間,她便拿出醫書來看,醫術是她很喜歡的,對她來說也是非常有用的技能,她覺得沉浸在醫書中看到那裡千古奇方和病案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窗色的天色很快的暗了下去,天邊的星子越來越亮,像一顆顆碎鑽,鑲嵌在夜幕之上,一閃一閃的俯瞰着人間。
“唰!”一聲微響。
洛九卿微微閉了閉眼睛,看個書都不讓人消停。
隨即便聽到白墨在院中與人交手的聲音,還有一聲低喝:“看清楚了!我是來找你們主子的!”
白墨並不答言,手上的招勢也並未減慢,洛九卿心中冷笑,真是笑話……白墨和墨白兩人只聽自己的話,纔不管你是什麼身份!看清楚了是你,又如何?
只是,這樣打鬥下去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時間久了還會被人發現,她只好低聲說道:“讓殿下進來罷。”
外面的打鬥應聲而停,隨即,一道影子閃進了屋,繞過了屏風,出現在洛九卿的面前。
洛九卿擡頭望去,只見一個男子身穿玄色的錦袍,他的袍角還因爲方纔走得在急而微微拂起,似帶着一身凌厲的風,袍角的銀線繡成的螭紋在燭火中閃濯着冷厲的光,彷彿在破衣而出。
他的烏髮如夜般漆黑,一縷微微向後拂起,面色如瑩玉,烏眉濃而黑,天生帶了三分微揚的弧度,眉下的那雙眼睛深沉如海,似波光明滅,攝人的心魂。
燭光裡他的眼底似有云層翻卷,似變幻的蒼穹,讓人看不清情緒,他來到只是沉默着站立,看着洛九卿,一言未發。
洛九卿感覺有些奇怪,她雖然不知道軒轅耀辰爲什麼又來,但是,憑她的直覺,她感到似乎和今天軒轅佑澤來府中的事情有關,不過……這位五殿下,如此奇怪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她難得有些疑惑,有些詫異,“殿下,深夜來訪,不知有何事?”
軒轅耀辰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了,心裡有些亂,有些……不受他的掌控,這種感覺更讓他煩躁,他微微呼了一口氣,轉過頭,坐在椅子上,沉吟了一下說道:“今天的事,你怎麼說?”
他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洛九卿卻是聽懂了,她慢慢的放下書,眼睛晶亮,毫無掩飾的看過來。
軒轅耀辰卻突然覺得那眼神有些不太一樣,有些遙遠、有些淡漠、有些冷意微微。
他不由自主的繃緊了腰背,似乎很緊張她要說些什麼,但是他又想不出自己究竟在緊張什麼。
洛九卿一字一句道:“殿下對我的事情似乎很瞭解?我是否應該感覺殿下對我的格外關心和照顧?又或者說……我承受不起,還請殿下撤回關注我的人?”
她說得直接,似一柄尖利的刀,直直的刺過來,沒有一絲的猶豫。
軒轅耀辰覺得自己的心頭痛了痛,他的呼吸都微微的一滯,緊抿了半天的嘴脣,低聲說道:“你對我有救命之恩,知道你的處境艱難,只不過是想幫助你罷了,並沒有惡意……”
“我自然知道殿下沒有惡意,”洛九卿決然道:“否則的話,殿下以爲你可以一而再的進入我的院中,與我坐下來說話嗎?”
軒轅耀辰的眉心一跳,他咬了咬牙,“我只是想提醒你,軒轅佑澤不是良配,他此番前來賠罪,實際上並不是因爲……”
“並不是因爲我這個醜女,”洛九卿輕聲一笑,她的臉上慢慢浮現幾分笑意,只是被薄紗擋住,只看得到那眼睛彎了彎。
軒轅耀辰微微握了握拳,聽到她自嘲說“醜女”,似乎比剛纔對自己說那些話時還要心痛。
“軒轅佑澤之所以爲認錯,不過就是想着與鎮國將軍府修好,不想得罪家父,不想失去這個大好的聯姻機會所帶來的利益罷了,殿下是想告訴我這些嗎?”洛九卿語聲輕輕,似窗外拂過的風。
軒轅耀辰的心頭卻是一震,他準備好的那些話竟然一句也沒有用上,洛九卿所說的那些正是他想要說的,她居然想到了,她居然什麼都知道!
她沒有因爲突如其來的示好請罪而昏了頭腦,更沒有像尋常女子那般喜極而泣,覺得又有了依靠。
她如此冷靜,如此銳利,目光似鋒利的針,一針而見血。
洛九卿說罷,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看向了窗外,“殿下多慮了,也多謝你你的提醒,不過……我想我是用不到了,因爲我已經拒絕了。”
窗外的月光銀輝從縫隙中飄進來,靜靜的在房間裡流淌,映上她晶亮的雙眸,似星似明珠,在黑夜是熠熠生輝。
軒轅耀辰靜靜的看着她,突然覺得四周的一切都呼嘯着遠去,那些爭鬥那些陰謀,那些……讓他堅持了許久的東西,都在這一刻的寂靜裡遠去,只餘下他沉靜的心和她淺淺的呼吸。
軒轅耀辰看着洛九卿柔弱的肩,覺得這個女子如此的堅強,堅強的超乎他的想象,堅強得讓他……心疼。
他正欲上前,洛九卿回過頭來說道:“殿下的好意我已經收到了,夜已深了,還請殿下速速回府吧。”
淡漠疏離的話,清晰直白的逐客令,像釘子一般,讓軒轅耀辰停下了正準備上前的腳步,他微微握了握手指,心中有些失落,卻又有些隱隱的歡喜。
不管如何,他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她沒有答應軒轅佑澤。
他慢慢的笑了笑,“好吧,時辰不早,我也不便再多打擾了。告辭。”
洛九卿沒有再說話,繼續垂頭拿起桌子上的書來看,就像軒轅耀辰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軒轅耀辰從洛九卿的院子裡出來,縱身上樹梢,他的屬下在暗中接應,看着他挺拔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有些納悶,也不知道這個洛二小姐有什麼魔力,竟然讓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到洛府中來。
不是說……洛二小姐是個醜女嗎?
還有上次,還被人陷害說是偷了大小姐的東西,看起來在這府中並沒有什麼地位的樣子,那次主子一直在暗中沒有離去,臉色也陰沉的厲害,恨不能衝下去的樣子真是嚇人。
咳咳……那什麼,主子不會是……
他的心思還沒有想完,軒轅耀辰似是感覺到了一般,微微側首望過去,那目光平靜無波,卻透出沉沉的力道來,嚇得他立即垂下頭去,一絲念頭也不敢再多動了。
軒轅耀辰看了看那窗約上單薄的影子,想着她方纔的模樣,站立良久,最終向黑夜中融入了身形,轉身離去。
而此時,有一個人帶着一個包袱,悄無聲息的打開將軍府的後門,閃身走了出去,他在門前駐立片刻,一雙眼睛神色變幻,最終轉過身,決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