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耀辰從來沒有像此刻一般後悔。
他從不知道後悔是什麼感覺,但此時看着洛九卿蒼白的容顏,想着她一路爲自己犯險,便深刻的體會到了這兩個字的含義。
他後悔自己當初按捺不住心頭痛苦,對她說了太多壓抑已久的話,若不是因爲如此,她又怎麼會處處爲自己籌謀打算,又怎麼會不顧安危一次一次去做那些兇險的事?又怎麼會跑到南疆這個鬼地方來,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洛九卿察覺到他的情緒,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他沉冷的神色和黑沉沉的眼神,握住他的手,聲音輕柔的說道:“我沒事,你放心。都到了這般時候,不要胡思亂想了,難不成安王殿下想打退堂鼓了?這可不是您的風格啊。”
聽着她的調侃,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開心,軒轅耀辰翹了翹嘴角,把心裡的苦澀和後悔壓下去,她說得對,事已至此,後悔已是無用,與其後悔還不如儘快把手邊的事情做好,早早帶着她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深吸了一口氣,回握了她的手說道:“也不知道赫明風到底身在何處,是否會到這裡來。”
“他會來的,”洛九卿說道:“他雖然急着見他的母親,但也不會冒險,從海明珠的態度上來看,他們的關係應該不錯,對海明珠也是信任的,況且還有摩爾那,他一定會先來這邊探望的。”
軒轅耀辰心知她說的有理,看她實在是疲倦的模樣,便說道:“我扶你到那邊的榻上去躺一躺,等到人來了我叫你。”
洛九卿點了點頭,正要站起身來,身子突然懸了空,等到明白過來時才發現被他打橫抱起,落入了他的懷中。
她的臉緊挨着他的胸膛,鼻尖處是他身上的淡淡香氣,聽着他的心跳,嗅着他的香氣,她的身子微微一軟,多日來的疲憊在此時如潮水般涌了來,她微微笑了笑,隨即閉着眼睛,半刻的功夫便沉沉睡了去。
軒轅耀辰看着她的睡顏,心中感慨萬分,認識她這段日子經歷過多少次的危險磨難,他一件一件都記在心裡,想着初見時她的模樣,想着她在洛府中步步爲營的情境,一切恍惚就是在昨天,而此刻,她就在自己的眼前,那樣狡猾如小狐狸,機警如小獸的她,就在自己的面前毫無防備的睡去。
他輕輕的笑起來,眼睛裡光芒閃閃,有無邊的暖意慢慢散開,如漫天的星辰光輝,只攏着她一個人。
暗影中赫明風躲過了巡邏隊,小心謹慎的向前走,張鵬安看着這方向,並不像是去王妃處的,他低聲問道:“公子,我們去哪兒?”
“去見見海明珠。”赫明風回答道。
張鵬安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點了點頭。
海明珠住的院子有些偏僻,越往那邊走,人越來越少,巡邏的也鬆懈許多,赫明風一邊向前走,一邊觀察着四周,他走了一段,腳步突然一停,張鵬安急忙也停住,問道:“公子,怎麼了?”
“安伯,你有沒有感覺,有人在跟着我們?”赫明風望向四周,沉聲說道。
張鵬安的眉心一跳,目光炯炯的望着周圍,風聲微微,拂過樹木的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有還未熄滅的宮燈在風中飄蕩,像是墜落凡間的星辰,除些之外,看不到別的什麼。
看到他的神色,赫明風說道:“許是我多心了,走吧。”
赫明風說罷,又快步向前走去。
看到一方黑沉沉的小院,他心中涌起淡淡的酸澀之感,以前海明珠經常到母親的面前玩耍,也因爲她,母親纔多了許多的歡笑,那時候摩爾那也正風光,海明珠儼然是個小公主一般,如今卻落得到這種地方來住,不知她心中作何感想。
他微微一聲嘆,也來不及多想其它,看看四下裡無人,對身後那些侍衛說道:“你們在這裡等我,我與安伯進去。”
衆人應了是,赫明風和張鵬安身子一掠,輕輕落到了院中的樹梢上。
院中有盞昏暗的燈,在風中起起伏伏,光影也晃來晃去,赫明風攏了目光一瞧,一眼看到海明珠正在廊下走來走去,一臉焦急不安的模樣,他再仔細一瞧,站在海明珠身邊的那個人,不正是自己的人嗎?雖然有了簡單的易容,但是追隨自己多年,他還是稍加打量就認了出來。
赫明風心中一驚,這一驚非同小可,他記得十分清楚,這個手下是被自己安排在了毒氣林外,以防止有人跟自己進來,現在他怎麼到了這裡?
張鵬安也認出了此人,眸子一縮,手掌輕輕按住了刀柄。
感覺到了這邊的殺機,黑衣人立即警惕的轉過頭,冷聲說道:“什麼人?”
他一旁的海明珠一驚,問道:“哪裡有人?什麼人?你看到誰了?”
黑衣人不動聲色的站到她的身前,擋住了她,手握住腰間的劍,冷聲說道:“出來!”
看着黑衣人的架勢,倒像是對海明珠妥善保護的意思,赫明風和張鵬安對視一眼,張鵬安點了點頭,先一步跳了下來。
他一出現在院中,黑衣人就一喜,急忙上前說道:“原來是張將軍!”
海明珠也是一臉的喜悅,急忙跑過來,說道:“安伯!真的是你?風哥哥呢?怎麼沒有和你一起?他在哪裡在?”
張鵬安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着急,轉過頭對黑衣人說道:“你怎麼會在這裡?公子不是安排你在毒氣林外嗎?爲何不聽安排?私自離位,該當何罪!”
黑衣人急忙單腿跪下,垂首說道:“屬下失職,還請將軍責罰!”
“把原由說清楚,爲何到此處來?”張鵬安總覺得這事透着蹊蹺,聽方纔海明珠的話頭,像是知道自己會來似的,事關赫明風的安危,他不能不問清楚。
黑衣人無奈,轉頭望了望房間裡面,沉聲說道:“張將軍有所不知,永安公主和安王殿下在裡面。”
“什麼?”張鵬安立即一驚,他霍然擡頭看着窗子的方向,震驚的久久無法回神。
這二位……怎麼會在這裡?而且比自己還先到了?
赫明風也聽到了這句,他的心頭一顫,立即明白是洛九卿趕到了毒林邊外,自己的手下阻止,她這才讓屬下帶路闖入毒林,一路來了這裡。
看到他出現在院中,海明珠的眼眶突然一熱,三五步跑到他的面前,“風哥哥……”一開口竟是哽咽了,好多的話在此時彷彿都哽在了喉嚨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赫明風點了點頭,“哭什麼?傻丫頭,我這不是好好的?你怎麼樣?還好嗎?”
海明珠搖了搖頭,想想不對,又點了點頭,只用手背抹着眼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赫明風安撫了她幾句,問道:“你怎麼在外面?不在屋裡面?摩爾那叔叔好些了嗎?”
海明珠抹了眼淚說道:“風哥哥,你的兩位朋友在裡面,他們說阿爹是中了毒,說是有法子治,所以,讓我在這裡等你。”
赫明風的手指微微一握,她竟然……什麼都想到了,竟然猜到自己會來這裡,竟然知道摩爾那的重要性,她事事周全,處處安排妥當,是爲了……自己還是安王?
赫明風深吸了一口氣,正想要上臺階去屋中看看,門一響,洛九卿站在門裡,淡淡看來。
赫明風立時停下腳步,光線裡洛九卿束着發,臉上做了易容,一切都似乎不一樣了,只是那一雙眸子依舊光華閃閃,亮若星辰,那光芒射入他的眼底,他的呼吸突然一滯,久久無言。
洛九卿看着赫明風淡淡一笑,“公子到了,進來說話吧。”
赫明風點了點頭,洛九卿身側的軒轅耀辰不動聲色的攬住她的肩膀往旁邊一帶,赫明風垂下眼睛,當做沒有看到。
海明珠也跟着進了屋,張鵬安和黑衣人守在門外,海明珠方纔只顧着欣喜,沒有注意到黑衣人說洛九卿和軒轅耀辰的身份,此時發現赫明風看着洛九卿時,那眼神沉沉,似乎有種別樣的東西,總感覺有幾分奇怪。
再看洛九卿身邊的軒轅耀辰,更覺得奇怪,兩個大男人,總是靠得那麼近幹什麼?
海明珠眼睛忽閃忽閃,看罷了他們,一時想不通,便快步到了牀前,問道:“我阿爹……”她還未說完,話音突然止住,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啊,阿爹的臉色……好多了,他有救是不是?有救是不是?”
看着她歡喜的模樣,洛九卿心中也有幾分暢快,方纔的辛苦也算是值得了,她點了點頭,“正是,再有幾次便會好了。”
“真是……太謝謝你了,”海明珠眼睛裡的淚又涌出來。
赫明風瞧着她,心中也十分的酸澀,“怎麼又哭了?這些時日不見,怎麼變成愛哭鬼了?”
海明珠抹着淚,抽着鼻子說道:“你一聲不哼的就不見了,阿爹又這樣,王妃那裡我也見不到,我都快悶死了……心中又委屈,無人說話……”
想想也知道她心裡的委屈,赫明風嘆了一口氣,“好了,別哭了,過來,我有事問你。”
海明珠立即聽話的走到他的身邊,鼻子還是一抽一抽的,“你想問什麼,問吧。”
赫明風的目光沉沉,“我來問你,你方纔說,你見不到母親,是什麼意思?一五一十的給我講一講。”
海明珠一聽他提起這話,眼睛裡的立時帶了幾分惱意,恨聲說道:“哼!還不是那些個狗眼看人低的傢伙,封鎖了大王和王妃住的院子,說是爲了讓大王靜養,不讓人見,閒雜人等不能隨意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