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的目光並沒有在那人的身上停留,她一邊走,一邊問小二道:“店裡都有什麼吃的?挑幾樣好的,給我們端上來。”
“是,”小二急忙回答道。
洛九卿眼角的餘光一掃,那個大漢與她擦肩而過,聽到她與小二的對話神情似乎略微鬆了鬆。
她心中微微冷笑,與軒轅耀辰一同進入了院子。
“小二,”軒轅耀辰從懷裡掏出一點散碎的銀子,遞給小二說道:“這點銀子給你,給我們安排一些吃的,剩下的就賞你了。”
“喲,爺,多謝了。”小二笑得眉開眼笑,接過銀子連連點頭。
軒轅耀辰又問道:“你們這裡環境倒是不錯,生意怎麼樣?”
小二收了銀子,自然問什麼說什麼,話也多了起來,“還行,雖然比不得京城中的那些店,但在我們這一片也算是好的。”
“每天都有新來的客人嗎?”軒轅耀辰倒了杯茶,握在手中問道。
“差不多吧,”小二點了點頭,“每天都有來的,有走的,今天除了您二位之外,還來了一個馬隊,要不然的話也不會只剩下這一個院子了。”
“一個馬隊?”洛九卿若無其事的接過話來,“是販馬的嗎?”
“不像,”小二搖了搖頭,“他們每人騎着一匹馬,風塵僕僕,倒更像是辦事兒的。”
“噢,”洛九卿點了點頭,“行了,我們沒事了,去準備吃的吧。這裡晚上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這……”小二想了一下,“這裡沒有,往東走十里,倒是有一個周家莊,聽說這兩天有一個堂會,周家莊有一個周員外,好像是六十大壽,白天有戲臺,晚上還有燈會,熱鬧得很。”
“是嗎?”洛九卿與軒轅耀辰對視了一眼,“好,我們知道了,你下去準備吃的,吃過了我們去瞧瞧。”
“得咧!二位公子爺稍候,小的這就去。”小二說着,快步轉身走了。
洛九卿和軒轅耀辰根本無心吃什麼東西,不過就是藉着機會向小二打聽一下事情罷了,果然不出所料,那幾個人住在了這家店,看起來晚上可以過去打探一下。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天色終於暗了下去,客棧裡掌起了燈,小二在院中給點了一盞氣死風燈,高掛在院子裡的燈杆上。
洛九卿和軒轅耀辰坐在樹下一邊休息一邊閒聊,天上的星辰閃閃,此時已經快要深秋,秋高氣爽,夜幕如墨染,滿天的星辰如鑽,月亮如玉盤,如水的月光落下,在院中鍍了一層淡淡的銀色光輝。
軒轅耀辰看着對面的洛九卿,在心中感嘆這一刻的安靜的難得,雖然他心裡知道,這一刻不會太長,接下來還有事情要去做。
不過,那怎麼樣?有這一刻,安靜的享受這一刻就好了。
洛九卿抿了一口茶,擡頭看了看他問道:“在想什麼?”
軒轅耀辰淡淡的笑了笑,“嗯,在想我們白髮蒼蒼的時候,這樣坐在樹下,在夜晚安靜的看着星光,賞賞月亮,也挺好的。”
洛九卿一怔,隨後垂下眼睛,看着手中杯子裡的茶水,清晰的映着她眼中閃過的一絲笑意,軒轅耀辰的話,讓她一直覺得橫在她和軒轅耀辰之間的那一條鴻溝在慢慢的縮小。
她仍舊記得,當初與軒轅耀辰的約法三章。
他偶爾說到將來的時候,語氣中的不做作,坦然的說起兩個人老去的時光,彷彿那一刻,她已經未來的畫中。
“怎麼?”軒轅耀辰見她沉默無言,不由得低聲問道,“我說錯什麼了?”
“殿下,您是否想得太長遠了?”洛九卿眉梢微挑,把那一絲笑意隱去。
“這實屬我心中所願。”軒轅耀辰目光幽深,像是天空中最亮的那兩顆星辰。
洛九卿正想要說什麼,忽然聽到有馬低低的嘶鳴之聲,隨後響起了馬蹄聲。
她和軒轅耀辰對視了一眼,立即站起身來,目光轉向了聲音所在的方向。
此時,夜色深濃,兩匹吞雲馬從客棧後院飛奔而出,一路向着東而去,吞雲馬果然名不虛傳,走夜路都快如閃電,很快,就把洛九卿和軒轅耀辰甩在身後。
好在軒轅耀辰早已經做了安排,一路之上派了輕功最好的草籽,分段跟蹤,他和洛九卿雖然落在了後面,但是卻並未失去那兩個人的行蹤。
洛九卿一邊向前,一邊想起小二曾經說過的話,今天晚上週家莊有燈會,應該十分熱鬧,現在這兩個也向東而去,該不會是去周家莊吧?或者說只是湊巧?
十里地,很快到了,遠遠的看到一片燈光,像是在夜色間翻轉向前的飛龍,璀璨的向前方奔去。
洛九卿和軒轅耀辰住了馬,兩名黑衣人在馬前現了身,沉聲的說道:“回主子的話,兩匹快馬從這裡路過,沒有走燈街,去了東南方向的小四街。”
洛九卿冷然一笑,手中慢慢的挽着繮繩,對軒轅耀辰說道:“看起來,這裡面大有文章啊。”
軒轅耀辰點了點頭,“跟去看看,看看這文章是否精彩。”
“好。”洛九卿應了一聲,向前一提馬,快奔而去。
軒轅耀辰隨後跟上,在進入小四街之前把馬匹安置好,一名黑衣人在面前引路,引着兩個人到了一戶人家前。
洛九卿看了看這裡,是一座宅子的後門,她挑眉道:“周家?”
“公主英明。”黑衣人點了點頭,“的確是周家。”
軒轅耀辰抽了抽鼻子,隱約聞到了什麼味道,像是一種草藥香,微微含了一絲苦味,卻有一種獨特的香。
洛九卿也聞到了,她的眸子猛然一縮,“這是龍移香的味道,只是在這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龍移香?”軒轅耀辰聽到這個名字,臉色微微一變,眼睛裡浮現幾分冷意,“竟然是這種東西?”
洛九卿點了點頭,“你也聽說過?這東西可不是什麼好的,特別是經過特殊的處理之後,可令人的神經暫時麻木,這種感覺會上人上癮,然而隨着用量的漸漸增加,就會慢慢殘害人的身體,就算是強壯之人,最後也會變得體弱多病。”
她未說完,便看到軒轅耀辰的目光更冷了幾分,像是冬日裡的冰凌,臉色也有幾分發白,她的心頭忍不住微微一沉,隱約感覺到了什麼。
她擺了擺手,黑衣人退了下去,她上前握住軒轅耀辰的手,感覺到他的掌心有微微的潮意,指尖更是冰涼。
軒轅耀辰感覺到她的手掌的溫暖,月光下對着她笑了笑,笑容中幾分苦澀,幾分悲傷,清晰的落在洛九卿的眼中。
院中燈火併不是十分的明亮,不知道是不是主人故意爲之,街上的燈火輝煌,院中卻有些發暗。
周宅並不很大,就那麼幾層院子,除卻後宅,前廳和書房並不難找。
書房的燈黑着,顯然是沒有人,前廳中人影搖晃,洛九卿和軒轅耀辰立即判斷出,來人定是在前廳,他們身輕如燕,輕輕的落在了後窗處的屋檐上,腳尖勾住翹起的瓦檐,身子輕輕垂掛,身形掩在樹影中,很難被人發現。
此時前廳中,周員外正與兩位客人說話。
周員外名喚周英坡,身穿一身員外袍,頭上扎着方巾,額角的發有些發白,此時正微垂眼睛,慢慢的喝着茶。
坐在客座上的兩個人垂着頭,似乎在想着什麼,手邊的茶沒有動,他們的側臉在燈影中看不太真切,袍角下露出的那雙靴子卻讓洛九卿一眼認了出來。
周英坡喝了幾口茶,也看了一眼那雙靴子,慢慢把茶杯放下,說道:“二位,小老兒也沒有什麼見面禮能送予二位,不如就送兩位兩雙靴子如何?”
兩個人聞聽這話,不由得擡起頭來,其中一個眯了眼睛,“什麼意思?”
他的漢話說得不太標準,舌根有些發硬,便也能夠聽得懂。
周英坡的目光在他的靴子上一掠,“少主,您這雙靴子未免太過華麗,在我們這裡,哪怕是達官顯貴,也沒有人在靴子上綴滿寶石,而且你們的靴子樣式與我們的不同,明眼人一眼就能夠看得出來。”
那位被稱爲少主的人,垂頭看了看自己的靴子,沉吟道:“送就不必了,多謝周員外的提醒,我們會注意的。”
“不必客氣,不過是兩雙靴子而已,何足掛齒。”周英坡微笑着說道,光潔的下巴微微上揚。
洛九卿看着這個周英坡總覺得哪裡有些怪怪的,剛一開始就覺得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此時此刻,他這樣一揚下巴,她猛然知道,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了。
一個六十歲的人,怎麼會不蓄鬍子?豈不是太奇怪了?
她側首看了看身邊的軒轅耀辰,只覺得他周身的氣息更冷了一些,他的臉隱在暗影中,只看到剛毅的輪廓,她突然驚覺他似乎瘦了些,心頭不由得緊了緊,不忍再看,便又轉回頭去。
此時,屋中的那個“少主”說道:“周員外,我們此行的目的,你應該知道了,我們比約見的時間早到了三天,不知道京城中的情況如何,所以便沒有冒然進城,就在城外的客棧住下,天黑之前派人去了一趟廣匯錢莊,取得了消息是讓我等前來見你。不知接下來的打算是?”
周英坡微微笑了笑,“少主,您可知道,今天晚上爲何周家莊外面燈火通明嗎?”
少主看了一眼外面,點頭說道:“我等聽說了,還未祝賀周員外大壽,也未曾帶得禮物。”
周英坡擺了擺手,“小老兒的生辰是什麼時候,早已經不記得了,這次的生辰,也因爲少主的到來。”
少主微眯了眼睛,“何意?”
周英坡朗聲一笑,聲音有些發尖,這聲音像是一柄鋒利的刀刃,刺入了洛九卿心中的某個地方,讓她覺得心中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