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桌子上的蠟燭慢慢流下燭淚,像是在無聲的哭泣,屋角的沙漏中細沙無聲滑落,屋子裡幾個人除了呼吸聲和牀上的郭輕荷時不時發出嚶嚀之聲一絲聲音也無。
帕子一塊一塊的換了下去,軒轅閔浩握着郭輕荷的手一刻也沒有放開,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臉上,那些青紫的指印看得心痛難熬。
彷彿有什麼握住了心,一下一下的收緊,又慢慢的放開,如此反覆,幾欲讓軒轅閔浩瘋狂。
軒轅耀辰站在窗下的桌前,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隔着窗紙,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只是一動不動,如一塊山石,洛九卿卻能夠感覺到他身上有化不成的濃濃悲哀。
洛九卿一刻也不敢放鬆,她隔一段時間就給郭輕荷吃下一粒丹藥,手中也沒有閒着,除了讓丫環給郭輕荷換帕子之外,她還在郭輕荷的幾處穴位上針炙,多管齊下,如她所說,用最大的努力搶救郭輕荷。
門聲一響,外面的雨聲陡然一大,白墨從外面走了進來,他脫去身上的蓑衣,把懷裡護着的藥罐拿出來把藥液倒好,小心的端到洛九卿的面前。
洛九卿接過,讓軒轅閔浩把郭輕荷小心的扶起來,把藥給她灌了下去。
洛九卿低聲說道:“接下來就要看她自己的意志了,我想,她雖然外表柔弱,但是骨子裡卻有一種剛烈,僅憑她用鐵棍刺入自己體內的力道和決心就能夠看得出來。你和她多說說話,她能夠聽得到,她是個堅強的好姑娘,一定可以好起來。”
軒轅閔浩用力的點了點頭,喉嚨裡卻像是堵着一團棉花,哽咽許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洛九卿把白墨叫到外廳中,對他仔細的吩咐了幾句,要他好生照顧郭輕荷,吩咐之後,轉頭對軒轅耀辰說道:“我要出去一趟。”
“你去哪兒?”軒轅耀辰立即問道。
“皇宮。”洛九卿語氣堅定,目光森涼。
慧錦皇后今夜一夜沒有好,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偶爾合上了眼睛也是半睡半醒,意識模糊中總感覺有人在低低的喚着自己,隱約有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卻又看不清容貌。
慧錦皇后心頭髮涼,後背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她索性不敢再睡,翻身坐起來,挑起牀幔,聽了聽外面的雨聲,依舊還在下,嘩啦啦的聲音讓她心中更加的煩躁不安。
“來人!”慧錦皇后喚了一聲,她一邊喚着人,一邊揉着眉心,這種失眠的感覺實在不是不好受,頭都有些隱隱的疼了。
讓她意外的是,她喚了幾聲,外面依舊靜悄悄的,別說宮女嬤嬤,連今天晚上值夜的太監都沒有應一聲。
慧錦皇下停下手中的動作,心中的不安慢慢的加大,她想穿上軟底的便鞋去看一看,腳尖剛一碰到地面,那股子寒意從腳尖傳起,讓她忍不住又縮了回去。
“來人!梅兒!”她心中微微有些惱怒,忍不住高叫了幾聲,外面靜悄悄的,依舊沒有應答。
她心中疑惑,正在此時,忽然聽到外面的殿門開了,外面的雨聲和風聲一下子從門縫裡鑽了進來,衝進了耳朵裡,似乎有人輕步而來,隨手又關好了門,把那些聲音關在了門外。
慧錦皇后一聽終於來了人,不由得微微鬆了一口氣,她語氣不善的說道:“你們這些該死的奴才!竟然如此懈怠偷懶!看來本宮不罰……”
她一邊說着,一邊垂着頭看着自己身上寢衣的衣角,似乎有一點脫線了,心中想着明天不能再穿了,無意中眼睛一瞄,看到了那個走進來的人,腳上穿着一雙月白色的蘇錦緞做成的繡鞋。
那鞋子做得極其精緻,四周用彩色的絲線繡着幾朵零碎的小花,清新雅緻卻不俗氣,鞋口處用銀絲線走了幾遍,勾勒出漂亮的花邊,鞋尖處還綴了兩顆南珠,圓潤飽滿。
慧錦皇后不禁一愣。
這雙鞋子絕對不會是宮女所穿的,她們一年的俸祿也得不了這樣的一雙鞋子,她不禁詫異的擡頭望去,卻看進一雙冰冷的眼睛裡。
“公主?”慧錦皇后短暫的呆愣之後,心中雖然詫異,臉上卻露出恰到好的笑意,“您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不知是何時進宮的?本宮今天沒有聽說公主在宮中留宿啊?是否有招待不週……”
她還沒有說完,後面的話又咽了回去,臉上的笑意也似被凍住了一般凝固,目光落在洛九卿手中的那一柄烏鐵匕首上。
慧錦皇后在後宮多年,察言觀色向來是一等一的眼力,她今日一見洛九卿的面色不善,而且那雙眼睛冷得嚇人,不由得暗叫不好。
但她怎麼也是後宮之主,大風大浪也見過無數,心中驚慌臉上卻是平靜依舊,“公主,深夜來訪,這是何意?若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本宮也要歇息了,實不相瞞,公主您這樣到本宮的面前,是有些於禮不合的,不過——看在公主是第一次,又不太熟知我軒轅禮數的份上,本宮就不予追究了,還請公主回去吧。”
她的逐客令下得清晰,雖然不怎麼客氣,但此時她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也顧不得許多了。
洛九卿聽了她的話,不但沒有離開,反而距離她最近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擡手用刀尖撥亮了燭光,殿中的光線一亮,映着洛九卿絕美的容顏,火焰在她的眼底跳躍,像是一團開得熱烈的花。
“皇后娘娘,永安深夜來訪,自然是有要事,”洛九卿慢悠悠的開口說道:“至於軒轅的規矩……皇后娘娘不要忘了,永安是在洛府長大,這軒轅的規矩也是知道的。”
“既然懂,你此時前來,又帶了兵器,這是要做什麼?”慧錦皇后說罷,緊緊抿了脣,眼中卻有掩飾不住的怒意。
她到底是繃不住了。
洛九卿微微冷笑,“這只是一把匕首而已,皇后娘娘不必過於緊張。至於爲什麼帶匕首來,我只是想告訴您,這樣短小的匕首,若是刺在人身上那些不重要的地方,比如手腕啊什麼的,雖然會讓人受傷殘廢,但是卻不會死。”
聽到她說這些,慧錦皇后立即想到了太子軒轅兆郢的手,臉色立即一白,怒道:“你到底想幹什麼?太子的手已經被你弄傷,難道還不夠嗎?你到底還想怎麼樣?”
她說着,直了直身子,端起一國之母的架子,“你不要以爲,你是長慶的公主本宮就不能把你怎麼樣,我告訴你,你現在是軒轅,在我的掌握之中,以禮相待還要看你識不識相,若是不識……”
“如何?”洛九卿微微側首,臉上似笑非笑。
“如何?”慧錦皇后冷哼了一聲,壓低了聲音說道:“本宮一聲令下,便會有侍衛拿下你,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長慶離此千里之遙,永輝帝就算是知道了公主遇刺的不幸消息,也是許久以後了,本宮到時候有的是說辭,再說,他也不見得查到本宮的頭上來。”
她說着,慢慢擡手攏了攏耳邊的發,冷笑森然,“公主,您瞧,還是很簡單的是不是?”
“皇后娘娘說得極是,”洛九卿點頭,贊同的說道:“果然聰慧。也難怪這些年……”她後面的話沒有說,只是停住了片刻,又轉了話題說道:“那麼,皇后娘娘以爲,是您的侍衛速度快呢,還是我的匕首速度快?”
她說着,手指間的匕首轉得飛快,似乎下一刻只要她手指一翻,匕首就會飛射而出,取了慧錦皇后的性命。
慧錦皇后看着那把匕首,不由得慢慢吞了一口唾沫,死撐着鎮靜道:“你到底想幹什麼?本宮有什麼對不起你?”
“皇后娘娘,你說呢?”洛九卿笑容殘忍,在燭光中搖盪,“上次太子對我下藥想要傷我,您是怎麼教育他的?沒有告訴過他,要吸取教訓,不是他的東西不能碰嗎?連動心思也不能嗎?”
慧錦皇后聽着洛九卿的話,心一點點的沉下去,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總感覺洛九卿像是知道了什麼,彷彿是過去,又彷彿是現在,她拿不準,但是心中卻有一種被人吃定了的感覺。
她微微冷笑,“公主真是有意思,雖然上次對您下藥是郢兒不對,但是公主卻並沒有傷了分毫,倒是我兒,反倒是被公主傷了一隻手,到現在都不能康復,本宮倒想問一問,到底是誰傷了誰?到底是誰的傷比較嚴重?”
洛九卿聽着她強詞奪理的話,也懶得再和她爭辯,她上前一步,對慧錦皇后低聲說道:“皇后娘娘,如果您想要讓太子平安,那就儘快去東宮看看,順便再教育一下太子殿下,告訴他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如果有下次——”
洛九卿拉長了聲調道:“別怪本宮不客氣!”
慧錦皇后一聽這話,頭皮就有些發麻,她立即一挺身子跪得筆直,“你說什麼?郢兒?你們把本宮的郢兒怎麼了?說!你到底做了什麼?”
她的聲音尖厲,像是在夜色中亮起的刀鋒,割坡了這夜色的寧靜。
洛九卿卻不所動,她向來不主張說話大聲,若是吼有用,那麼哪一頭驢也比人會吼。
她忽然想到軒轅耀辰這前爲她講過的這個笑話,微微笑了笑,“皇后還是息怒的好,我也不會做什麼傷害太子殿下,畢竟人和人不同,太子殿下殺個人覺得沒有什麼,但是在本宮看來卻是不同,還請皇后娘娘銘記。”
她說完,看向慧錦皇后,看着對方蒼白的臉色,嘆口氣,語氣冷淡道:“皇后娘娘,如果我是你,早就去東宮看一看了,怎麼?您不去看太子現在怎麼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