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慢慢的擡起頭來,一雙眸子清澈明亮,似天邊的星芒,她環視了一下四周,這裡極爲安靜,不像是有人會經過的樣子,風聲過,樹影搖,陽光明媚的白天倒讓人心生幾分寒意。
她剛剛要提裙子邁上臺階,忽然聽到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她的腳步一頓,回頭望去。
只見一人快步而來,那人身穿青衣小帽,腰間扎着板帶,臉上有幾分緊張幾分興奮,一路上不住的四周觀望,看着站在樹影裡的洛九卿時,他的眼底不禁爆出喜色。
洛九卿看着那男人的穿着打扮和眼中流露出來的神情,頓時感覺出不對,她慢慢轉過身,腳下的步伐微微變了變,進可攻退可守。
那人並沒有察覺到她的這個變化,自顧走上前來,低聲說道:“小姐,我總算是等到你了,你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好辛苦!”
洛九卿的眉頭微微一皺,往後退了一步說道:“等我?”
那人急忙點了點頭,“對啊,你忘了?我們在此相約的呀,我是趙六,雖然職位不高,但是管着這王府裡的馬匹,那些馬兒都聽我的,你放心,我會把你安然的送出去的。”
“……”洛九卿輕輕挑了挑眉梢,目光中光芒一閃,“當真?”
趙六看着那雙眉眼,只覺得像是要把自己的魂魄勾走了一般,他的臉上忽然浮現幾分淡淡的薄紅,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呼吸之間聞着洛九卿身上的香氣,更覺得心跳加快,像是要從腔子裡跳出來一般,渾身的血液都似在血管裡奔騰咆哮。
他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感覺那香氣更濃了些,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過來就要扯洛九卿的衣袖。
洛九卿面上一驚,急忙向後一退,冷聲說道:“你要幹什麼?”
“我能……幹什麼?”趙六的氣息有些不穩,他呼吸粗而重,“那日你約我的時候,是怎麼說的?你忘了?現在又來問我這些?”
洛九卿的腦子裡如同電閃雷鳴般,只是簡單的幾句話,她雖然猜不透具體的細節,但是事情的大概她卻瞬間明白了。
眼前的趙六身份低微,是王府最底層的馬伕,而自己若是與他發生些什麼,只要被他碰到失了清白之身,這一輩子就算是完了。
這和墨白在秦氏的窗外聽到的基本吻合,但是,洛九卿很好奇的是,洛霓裳是如何能夠讓這馬伕把目標對準自己的,眼前的趙六明顯氣息不穩,臉紅耳赤,眼白都布上了紅絲,赫然便是被慾望掌控的樣子。
可趙六爲什麼會見到自己纔會發作?這時間因何掐得這麼準?
洛九卿立即想到自己身上的香氣,洛霓裳讓巧兒送來的攝蝶香,當時自己就覺得正常的有些不對勁,如今看起來,這香氣本身沒有毒,但卻是毒的引子,而毒性就在這個五大三粗的趙六身上發作。
若然真的自己如平時表現出來的軟弱,碰上這麼個男人,豈能逃脫之理?
她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便飛快有了對策,如果沒猜錯的話,恐怕一會兒就會有人想方設法領着衆人向這邊而來,讓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醜態。
竟然如此,那便來吧!
恰巧此時,趙六又伸出手來,又來扯洛九卿,洛九卿的身子微微一讓,那一方柔軟細膩的面紗便落在了趙六的指間。
那滑潤細膩的感覺趙六從未感受過,他的指尖粗糙,越發覺得那面紗潤如牛脂,他的眼睛都瞪得溜圓,想着這面紗之後一定是絕色的容顏,那肌膚肯定比這面紗還要潤……
那面紗悠然飄落,在看清洛九卿的容貌之前,一條猙獰的傷疤像是一條巨大的蜈蚣在肌膚上爬動,這巨大的落差讓趙六一愣,腦子裡忽然轟然一響,無數的星花炸開,在他讓的眼前明些發黑。
握住面紗的手指僵硬如石,像是失去了活動的能力,他此時覺得那面紗就像是一個魔鬼,想要甩脫卻甩不開,從未有過的驚恐瞬間從心底瀰漫出來,冷汗“呼”的出了滿身,這極致的冷和之前血液裡的狂躁衝擊在一起,讓他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
而之前那個被軒轅佑澤指派了伺候洛九卿的丫環嚇得大叫了一聲。
“啊!”
那一聲尖叫像一把尖銳的刀,鋒利的挑起,割開四周的空氣,清晰的傳到了前院衆人的耳中。
衆人皆是一愣,放下筷子面面相覷,寧王妃的臉色也是微微一變,她正想讓老嬤嬤去看一眼,突然又聽到一聲尖銳的喊聲。
這次更清晰,想假裝沒有聽到都不行了,秦氏的心頭涌出喜悅,臉上卻沒有露出擔憂之色,“哎呀,這兩個孩子去整理衣服,這麼久了還沒有回來,不會是……”
她一邊獨自說着,一邊站起身來對秦氏施了個禮道:“王妃,向您告個罪,我得去看看。”
“罷了,”寧王妃微微皺眉道:“本王妃也一起去瞧瞧吧。”
她這麼一說,其它的人也坐不住了,紛紛起身跟在她的身後向着後面那層院子而去。
秦氏的腳步匆匆,看似急切擔憂,實則就是想看看事情成了沒有,若然一進去便看到洛九卿和馬伕撕扯在一起衣衫不整,那洛九卿這輩子就算是完了,別說嫁入寧王妃,想配一個略微好點的人家都不可能了。
衆人浩浩蕩蕩的進了院子,眼前的一切讓她們愣在那裡,洛九卿站在院中的臺階下,臉上的面紗掉落在地,一個丫環驚慌失措的站在一旁,眼神中盡是恐慌,而在不遠處,還有一個男人躺在那裡,不知死活。
更讓人驚訝的是,在那層薄薄的面紗之下,不是一張讓人驚豔的美麗臉龐,反而是一條猙獰的傷疤撞入人的眼中,讓人的心頭一跳,眼睛都跟着一痛。
洛九卿慌亂的捂着臉,指縫中卻依舊露出那條傷疤來,寧王妃的腦子裡轟鳴了一聲,她愣愣的看着,身子忽然一晃,她身邊的老嬤嬤急忙扶住了她。
那些膽子小的貴婦小姐嚇得捂住了嘴,把尖叫聲堵了回去,看着洛九卿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個怪物。
秦氏十分滿意衆人的反應,待到衆人都瞧得差不多了,她這才似剛回過神來,急忙上前幾步,拉住洛九卿的手說道:“這是怎麼了?你這個孩子……不是說來整理衣服嗎?怎麼會搞成這樣?”
她的目光一轉,看到地上昏迷的男子,假裝錯愕的說道:“這……這是誰?怎麼回事?”
洛九卿眼睛裡閃着淚花,低聲叫道:“母親……母親……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個人突然就衝了出來,姐姐也不知道去哪裡了,我好害怕。”
秦氏一聽,心中暗恨,不由得有些遺憾,好不容易安排的局,怎麼這個男人自己倒暈了過去?真是不中用。不過這下子雖然沒有毀了洛九卿的清白,但是她那張臉可是在人前露了個乾淨,想必從今以後人人都知道洛家的二小姐是一個醜八怪了。
她偷眼看了看寧王妃的臉色,簡直沉得可以擰出水來,想必寧王妃此時心中也悔透了吧?
正在此時,外面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不知道怎麼回事,前面的那些男客也趕了來,紛紛來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走在前面的是正是軒轅佑澤,他聽說後面出了事,但是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了,一衆人到了院中,發現好多女客也在,饒是如此,他還是一眼看到了在臺階下的洛九卿。
那是……怎麼樣的一張臉?
肌膚雪白如凝脂,一條如蜈蚣般的傷疤趴在上面,高高的隆起,噁心的顏色,讓人看了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他的心裡五味雜陳,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跳樑小醜,還以爲她的面紗之下是什麼樣的絕美容顏,如何又能夠想得到,她的臉竟然已經毀了!
一口腥甜的味道涌了上來,在他的喉嚨裡瀰漫着血腥氣,他生生壓了下去,卻無法壓下心頭的怒火。
美豔如花的洛霓裳他要不了,現在卻來告訴他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妻居然是這麼一張讓人噁心的醜臉!
他大步向前,眼睛注視着縮頭縮腦不敢與他對視的洛九卿,兩隻眼睛裡似乎要噴出火來,他聲音朗朗,“母親!兒子不孝,今天要做一件讓您爲難之事,兒子……要退婚!”
軒轅佑澤的話一出,衆人皆驚,如滾滾的驚雷劃過耳膜,一雙眼睛在洛九卿、軒轅佑澤和寧王妃的臉上溜來溜去,唯恐錯過了任何一個精彩的表情。
洛九卿垂着眼睛,不時的抹一抹,像是在擦淚,秦氏摟着她,臉色分外難堪,嘴裡微微顫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洛霓裳此時不知從哪走了出來,提着裙子奔到洛九卿的身邊,“妹妹,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她不等洛九卿回答,又轉頭對軒轅佑澤說:“世子,您這是什麼意思?婚姻大事,豈能如此兒戲?”
她咬了咬脣,眼眶竟自紅了,“妹妹她……雖然不小心傷了臉,但也實非她所願,這麼多年我們也一直在找醫治的法子,如果您是爲了今日之事,那……”
她頓了頓,有幾分痛惜的說道:“雖然妹妹她被人扯下了面紗,但好在其它的地方並未受損傷,她也護住了的清白,你當真……就不給她一次機會嗎?”
說罷,洛霓裳的臉色微微一白,眼中的淚終於滴滴落了下來,如帶雨的白荷,在風中輕輕的招展,惹人無限的憐愛。
這樣的她和洛九卿站在一起,簡直直接就把洛九卿比化了,偏偏她還如此善良,爲了妹妹仗義直言,讓人又心生了幾分敬佩。
軒轅佑澤看着她落淚的模樣,不由得心疼不已,他向前一步,低聲喚道:“霓裳……你別這麼說,你應該……明白的……”
寧王妃一聽兒子的話頭有些不對,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今日之事已經夠熱鬧了,不能再鬧出其它的事情來。
於是,她上前一步道:“洛夫人,本王妃也覺得,這門親事,我們寧王府高攀不起,就此作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