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妃帶着女眷入了席,女眷的席面擺在寧王府的後院中,庭院中、花園旁、假山小橋周圍都擺着桌子,地上鋪了紅色的地毯,看起來喜慶又雅緻。
衆貴婦小姐都點頭稱讚,說這擺宴的心思極巧,不只拘在廳堂之中,又能飲宴還能看景兒,當真是一舉兩得。
寧王妃聽得自然高興,這主意可是她的寶貝兒子出的,她最得意的莫過於生了這麼一個好兒子了。
想到自己的寶貝兒子,她便又忍不住看了洛九卿一眼,眼底的不滿似破碎的冰,寒光點點,分外清晰。
洛九卿垂着頭,卻早已經察覺到了寧王妃不善的目光,她的頭垂得更低,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無臉見人的醜小鴨,那唯唯喏喏上不得檯面的軟弱模樣更讓寧王妃火冒三丈。
洛霓裳的一雙美目流轉,她自然也看得分明,心中暗笑,臉上卻保持着一副端莊大氣的模樣,寧王妃看着挨在一起的姐妹二人,眉頭深深皺起,不知不覺間已經生出了別的念頭。
她身邊的老嬤嬤貫會察言觀色,見她不住的往洛九卿的方向看,臉上又露出不悅的神色,彎下腰低聲說道:“王妃,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您是咱們王府的女主人,可不能因小失大,讓這麼多的貴婦小姐看了笑話啊。”
寧王妃回了迴心神,長長的出一口氣,低聲說道:“你說得極是,吩咐開席吧。”
老嬤嬤點了點頭,直起腰身,高唱了一聲:“王妃有令,開席!”
話音一落,立即有王府中的丫環魚貫而入,手中捧着托盤,裡面是精緻美味的菜餚,按照尊卑順序,陸陸續續擺上了桌子。
寧王的壽宴自然不會寒酸,這些菜式是寧王妃和軒轅佑澤反覆商量定下的,葷素搭配得宜,讓人吃得不膩口,還能彰顯出王府的富貴大氣來。
這下面的夫人和小姐都是會來事兒的,每吃一筷子便讚不絕口,眼睛含了笑,看向寧王妃,說得恭維的話。
洛九卿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暗想自己果然沒有猜錯,事情證明自己的先見之明做得非常對,這頓飯照這樣吃下去,會吃飽了纔怪。
洛霓裳坐在她的身邊,不住的說道:“妹妹,你嚐嚐這個,味道很不錯,你平日裡愛吃這些甜食的,像個小饞貓,見了就跟沒夠似的……”
她一邊說着,一邊輕聲笑着,就如同對自己的妹妹百般疼愛的長姐一般,別的夫人聽了都覺得她不僅長得漂亮,還心地善良,難得是還能對庶出的妹妹如此好。
洛九卿只會低着頭喏喏說着什麼,讓人根本聽不清楚,看得那些夫人小姐不禁搖頭嘆息。
洛霓裳心中得意,臉上的笑意越發溫婉,她伸手端過桌子上的酒杯,“妹妹,這是上等的果酒,味道美妙又不會容易喝醉,你酒量不淺,多飲幾杯吧。”
她說着,手指往前一遞,不知道怎麼的,洛九卿似是胳膊一擡,撞上了她的手指,洛霓裳驚得“啊”的叫了一聲,手中的酒杯也翻倒在洛九卿的身上。
她急忙拿出帕子來在洛九卿的身上胡亂的擦着,“妹妹,你沒事吧?都怪我!都怪我!你瞧瞧,你這精心裝扮的,讓我給……”
她說着,竟然紅了眼眶,像是快要急得哭出來,洛九卿垂着眸子,長長的睫毛擋住眼中的神情,薄紗後的嘴脣邊微微泛起一絲冰冷的笑意。
其它的夫人小姐看着都不由覺得有些疑惑,其實也算什麼大事,洛霓裳也不是故意的,怎麼的一個嫡出的小姐竟然急成了這樣?不顧身份對一個庶出的如此討好?
試想一下自己家中的女兒,不給那些庶出的子女臉色瞧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還會做到此種地步?
她們忽然想起,傳聞中這位庶出的將軍府小姐性格怪異,時而膽小裡而暴戾,莫非……竟然是真的?
想到這一點,她們再看向洛霓裳和洛九卿的時候,目光就都微微變了味道,此時,洛霓裳慌忙離了座,轉身對着寧王妃施了個禮,“王妃,霓裳該死,弄髒了妹妹的衣服,不知能否借個房間,讓霓裳陪着妹妹處理一下?”
寧王妃冷眼瞧着這姐妹二人,洛九卿慢慢也離了座,在洛霓裳的身側也施了個禮,“我……我……”
她說了半天也說不個清楚,寧王妃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被氣得一跳一跳的疼,她一揮手,“行了!你們兩個去吧,就在後面的那層院子,到了那邊就照實說,自有丫環會照應你們。”
“是。”洛霓掌起身道了謝,美麗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陰鷙的光,“妹妹,走吧。”
姐妹二人轉過月亮門,向着後面的那一層院子而去,衆人看了看秦氏,均讚道:“洛夫人,您這個女兒真是出挑,無論是相貌還是人品,都是一等一的。”
“唉,和您的女兒一比,我家的那個就上不了檯面了。”
“將來這洛大小姐可得找一個好婚配,才能不辜負了啊。”
秦氏心中樂開了花,拿帕子壓了壓嘴角說道:“哪裡就像各位夫人說得那般好了,這孩子性子太溫順,又是個有孝心的,現在就談婚配,我不捨不得呢,怎麼也得再留兩年。”
她一邊說着,眼光無意中往寧王妃的身上一掃,恰巧看到對方微抿的嘴脣和閃爍的眼光,她不着痕跡的笑了笑,寧王妃動了心,這事兒便成了一大半了。
她漫不經心的一點一點抿着酒杯裡的果酒,什麼滋味卻是渾然不知,她的全身都似乎做好了準備,只等……
洛霓裳帶着洛九卿出了院子,她的目光往四周一滑,方纔的慌亂和溫婉漸漸淡去,層層的冷意如冰凌般慢慢的浮了上來。
她看了一眼身後的丫環巧兒,巧兒立刻會意,慢慢放緩了步子,轉身向着樓臺小閣的方向而去。
那邊有一人迎風而立,身穿墨綠色的團花錦袍,烏髮束着玉冠,三分風流三分俊雅,正是寧王世子軒轅佑澤。
他一見巧兒來,不由得一愣,“你家小姐呢?不是說好了要在這裡一見的嗎?”
巧兒喘着氣說道:“世子,不行了,我家小姐一時間來不了了。”
“發生了什麼事?”軒轅佑澤一聽,不由得眉梢一挑。
“我們小姐倒沒什麼,只是……二小姐她……她……在宴會上弄髒了裙子,非要讓大小姐帶着她去後院整理,我們小姐脫不開身,怕您在這裡空等,特意讓奴婢來告訴您一聲。”巧兒說得飛快,而軒轅佑澤的眼神已經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
又是這個洛九卿!
“世子爺,”巧兒又繼續說道:“要不然……您去瞧瞧?幫我們小姐解了圍,指派個丫環伺候二小姐吧。”
軒轅佑澤一聽這話正中下懷,急忙下了樓臺,“走。”
巧兒急忙垂首跟上,微翹的嘴脣邊是陰冷的笑意。
軒轅佑澤一心只想着會美人,沒有發現他剛走不久,一個身穿玄色長袍的男子站在他剛纔站過的地方,目光沉沉如水,銳利如鷹,望着他匆匆離去的方向。
而那人的身後,則躬身站立一個黑衣人,垂首無言,如一道影子一般。
只聽那男子吩咐道:“跟過去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是。”
風過,亭中一切了無痕跡,就像是方纔那主僕二人根本沒有出現一般。
而此時的洛霓裳以“王府太大、迷路爲名”,帶着洛九卿兜兜轉轉,沒有離開原地多少,洛九卿也不說話,任由她自行做着戲,看她究竟能耍出什麼花樣來。
時間不大,便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洛九卿微垂了眸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來了,果然,只聽那人無比焦急而親切的喊了一聲:“霓裳!”
洛霓裳聽到這聲音心中一喜,急忙回過頭來,看着童逆着光線大步走來的軒轅佑澤,英俊非凡,身姿挺拔如鬆,那雙眼睛黑若寶石,亮晶晶的攏在她的身上。
洛霓裳的心急促的跳了跳,她急忙行了禮道:“霓裳見過世子。”
“這裡又沒有外人,拘泥這種俗禮做什麼?”軒轅佑澤的話是責備,但是聽上去卻是無比的關切與親暱。
洛九卿看着自己的鞋尖,鞋上的珠子光芒映入眼底,搖晃似刀鋒的鋒刃,她冷冷的笑了笑,這對男女秀恩愛也不分個時間場合啊……
既然如此,想必今天也是都卯足了勁想要鳩佔鵲巢,但是他們好像忘記了,這個破剿對於自己來說,反倒是個累贅,不要也罷。
正愁不知道如何退婚,如今這門路自動送上門來,簡直就是省得自己再爲這種事動腦筋了。
“世子,我的裙子髒了……想去整理一下……”洛九卿始終沒有擡頭,只能讓軒轅佑澤看到一個飽滿的額頭,她的聲音又小又細,彷彿受了什麼驚嚇一般。
軒轅佑澤的目光從洛霓裳的身上轉到她的身上的時候瞬間就變了,眉頭也皺了起來,一臉掩飾不住的厭惡,他低聲對洛霓裳說道:“你不要去了,我帶她去就好。”
他說着,伸手在洛霓裳的肩膀上拍了拍,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洛霓裳的臉微微一紅,像是一朵在風中盛開的芙蓉花。
軒轅佑澤依依不捨的收回自己的手,轉頭對洛九卿沉聲說道:“走吧。”
洛九卿低頭跟了上去,四周的風聲微微,樹影搖搖,前面的路幽然而曲長,似乎沒有盡頭,她一步一步的踩下去,就像踏上一條未知的路。 щщщ● тTk an● ℃ O
軒轅佑澤帶着洛九卿拐進了一座院子,迎面走過一個丫環,丫環低着頭,看不太清容貌,軒轅佑澤一看有人來了,實在不想再和洛九卿在一起,他對那丫環說道:“你,站住!”
那丫環急忙施了禮,依舊垂着頭,軒轅佑澤也顧不得許多,吩咐道:“你帶她去整理一下,本世子還有事,先走了。”
“是。”那丫環低聲說道。
軒轅佑澤看都沒有來得看洛九卿一眼,轉身匆忙的離開去尋洛霓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