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已是日落時分,金色的餘暉照着大地,草尖在陽光裡鍍了一層淡淡的金黃,在晚風中起起伏伏,似翻滾的金色浪波。
幾個侍女走入大帳,低聲說道:“大妃,您用些晚膳吧,奴婢們都擺好了。”
大妃擺了擺手,她的目光依舊落在大頭領的身上,語氣沉沉的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是。”侍女們輕聲退了出去。
天邊夕陽一點一點沉了下去,最後的一絲光輝投射到大帳上,忽然,一條輕盈的影子從大帳後繞了出來,看看左右無人注意,輕輕走入了大帳。
大妃頭也沒有擡,“不是說讓你們退下嗎?”
那人沒有說話,依舊向前走,奔着大妃和大頭領的牀榻而來。
大妃心中焦躁,見到這種不懂事的侍女立即心頭火起,她轉頭看向侍女,聲音裡含了怒氣說道:“沒聽見本大妃的話嗎?”
她說完,這才發現進來的侍女有些眼生,不由得心中警惕,“你是誰?”
侍女淡淡一笑,一雙眸子華光厲烈,她低聲說道:“大妃?你看這是何物?”
她一邊說着,一邊伸出手掌,掌心中躺着一枚玉佩,晶瑩水潤,綠瑩瑩的水頭極好的翡翠。
大妃一怔,她霍然站起,眼睛注視着侍女,“你是誰?這東西怎麼會在你的手上?”
“大妃莫急,這東西的主人一切安好,只是不知道這裡的情勢如何,特來讓我來先看一看大妃和大頭領。”侍女把玉佩遞給了她,眼光掃了一眼牀上的大頭領。
大妃心中雖喜,卻依舊不敢放鬆警惕,她接這玉佩,仔細的看了看,侍女看着她的神色,微微笑道:“大妃放心,這東西如假包換,您也應該知道的,皇家之物向來是由內務府一手打造,一般人僞造不來的。”
“你……”大妃瞪大了眼睛,看着侍女,她總覺得眼前的這個侍女笑容淡淡,風華無雙,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侍女。
侍女施了個禮,大妃注意到她施的是軒轅禮,心中百感交集,只聽那侍女繼續說道:“大妃原本來是軒轅的郡主,因爲要嫁到拓拔和親,才被封爲公主,當初的拓拔王子成了大頭領,大妃也成了草原上最尊貴的女主人。可是,我想,大妃午夜夢迴,依舊會想念軒轅吧?”
大刀聽到她說的話,眼圈微微潮熱,她努力平復着心緒,壓下心頭的酸澀說道:“故土之情,人之常理。”
“說得極是,”侍女點了點頭,“阿古王子也心心念念着這裡,這裡是他的家。所以,他不惜冒險穿過岩石沼澤,也要回來。”
“什麼?”大妃一驚,手中的玉佩差一點落了地,“你說……阿古他……他要穿過岩石沼澤?”
“大妃放心,”侍女安慰道:“阿古王子現在安然無恙,我只是先來看看,這裡的情況如何,大頭領又如何。”
大妃抿了抿嘴脣,嘆了一口氣說道:“大頭領昏迷不醒,巫醫根本看不出是什麼病來,只是拿一些溫補的草藥維持着。”
她說這裡頓了頓,又壓低了聲音警惕着說道:“你告訴阿古,達勒恐怕已經叛變,他的夫人前幾日珠丹要爲姨母守孝,其實意思就是要退婚,我已經準了,這種婚約強留着也沒有用,今天達勒還來要過大頭領的印章,由此可見,他心中不軌。”
侍女點了點頭,“大妃所言,我會一一告訴阿古王子,另外……”她說着,走到大頭領的牀榻前,爲他號了號脈。
大妃在一旁仔細的瞧着,眼睛一下也不敢眨,侍女知道她心中的顧慮,也不介意,把完了脈,拿出一個小瓷瓶來遞給大妃,囑咐道:“大妃放心,大頭領無礙,把瓶裡的藥丸每隔兩個時辰給大頭領餵食一粒,剛開始可以放入水中化開再喂。那些溫補的藥,先不要用了,隨意處理了便好。”
“好,好。”大妃急忙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喜悅之色,她手中緊緊握了瓶子,心中微微安了安,又繼續說道:“那……阿古呢?”
“阿古王子安好,大妃請放心,”侍女說道:“一會兒您就把這藥給大頭領吃一枚,明天這個時候,大頭領就會清醒過來,到時候阿古自會前來與您和大頭領相見。”
“姑娘……”大妃的心頭一暖,她握了握侍女的手,她心中明白得很,眼前這位絕對不會是什麼侍女,不論是什麼身份,人家這樣冒險來見,又救了大頭領,就是自己的恩人。
何況,她看這姑娘的行禮作派,還有這言談話語間的氣度,就知道她熟知中原的禮節,而且身份不低。
侍女點頭微笑,“大妃且放寬心,一切都會好起來。告辭。”
她說罷,走到大帳門口,身子一閃,又輕輕離去了。
一切恍若一夢。
大妃手中緊緊握着那隻瓶子,那微涼的觸感和心中涌起的喜悅和酸澀,都在提醒着她,這一切根本不是夢。
她急忙走到牀邊,倒出一粒藥丸來,藥香撲鼻,清新香洌,讓人一聞就覺得精神一震,她又驚又喜,懸着的安更穩了幾分。
侍女出了帳篷,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剛剛繞到大帳之後,忽然聽到不遠處有說話的聲音,她隨後便轉了方向,尋着說話的方向走去。
草尖晃動,影影綽綽,遮掩住兩個人的身形,只聽有一個人說道:“怎麼樣?拿到了嗎?”
另一個嘆了一口氣,語氣恨恨的說道:“別提了,沒有拿到。那個女人還真不好對付,我還沒有說出想要印章的事,她竟然扯到我辭官上去了。”
“辭官?辭什麼官?”
“誰說不是,我不過是說部落裡的事情多,有許多事做起來力不從心,”那人繼續說道:“其實我是想說很多事沒有印章解決不了,她卻故意屈解我的意思,說我要辭官。”
“……你也是,直接要印章不就行了?扯些沒有用的做什麼?”
“唉,我不是覺得她是中原女人,說話太直接了總是不太好……”
“正因爲她是中原女人,你才應該提防她的狡詐圓滑,你倒好,竟說出這些來了。事情還要是儘快做,夜長夢多,二王子來信說,要我們加緊速度。”
“是。”
侍女聽到這裡,便知道了其中一個人的身份,想必就是方纔大妃所說的達勒了,她微微挑脣,手指間浮現一點烏黑的光,她的手輕輕一揚,那點烏光便直奔那兩個身影而去。
只聽其中一個人說道:“噝……好像有墳子叮了我一下。”
“行了,一個蚊子怕什麼。”
侍女的臉隱在草影裡,看不清臉上的笑意,隨後,她身形一躍,如一隻靈狐,快速離開了這裡。
綠榕山丘的一個山坳裡,阿古王子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看了看天色,立即站了起來,“什麼時辰了?”
“王子,您感覺怎麼樣?休息好了嗎?”赫巴轉移了話題說道。
“還好,”阿古皺眉說道:“只是,好像時辰不早了,怎麼也不叫醒我?”
他一邊說着,一邊轉頭看了看四周,發現沒有洛九卿的身影,他心中有不太好的預感,問道:“公主呢?”
赫巴和達克烈垂下頭去,沉默無言,白墨翻了個白眼,迎着阿古的目光,面無表情的說道:“主子去了大頭領的大帳。”
“什麼?”阿古王子差一點跳起來,他咬了咬牙,轉身揪住赫馬的領子,“你們怎麼不叫醒我?”
赫巴一臉爲難的說道:“屬下……屬下也是無奈,永安公主說,那裡太危險,您又太引人注意,萬一被人發現……”
“你也知道那裡危險!”阿古王子鬆開了他的領子,狠狠向後一推他,把他推得身子一晃,差點摔倒在地,“怎麼能讓她一個人隻身前去?”
“墨白也跟去了,”白墨慢悠悠的說道:“不會有事的。”
“你……”阿古王子雖然有氣,但也不能對白墨怎麼樣,他心中五味雜陳,這一路走來,若不是有洛九卿和她的兩個手下,單憑自己這幾個人,早死多時了。
可是現在已經到了這裡,還要讓她去爲自己冒險,阿古王子心裡的愧疚和自責瞬間達到了頂峰。
他轉過身去,望着黑色的蒼穹,緊緊抿了嘴脣,一言不發。
白墨也懶得去勸他,這點小事兒如果都跨不過去還要人去勸解,那他將來也不配當上這草原霸主。
洛九卿雖然沒有說,但是白墨心知肚明,主子是想把這草原霸主的位子給這小子來坐,在事情未塵埃落定之前,必須保證他的安全。
正在難堪的沉默中,不遠處兩條人影一晃,洛九卿和墨白回來了。
洛九卿看到阿古,點頭說道:“醒了?”
“你不應該把我留在這裡的,”阿古王子低聲說道,臉上浮現幾分痛苦之色,“那裡是大帳,我是熟悉的。”
“你說得對,”洛九卿接過話來說道:“你是熟悉的,但是,那些人也是熟悉你的,一個侍女他們不會注意,但是你就不同的。另外……”
洛九卿的神色平靜,看着阿古的眼睛說道:“你母妃讓我告訴你,達勒叛變了。”
“什麼?”阿古差一點跳起來,“達勒?怎麼會?”
“的確是,”洛九卿點點頭,“你母妃說他的夫人去找她退了婚,而達勒本人今天白天的時候還曾提過想要你父王的印章,而我出來的時候,無意中聽到有兩個人說話,也提到此事,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其中一個人就是達勒。”
阿古的拳緊緊握起,琥珀色的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英俊的臉微微有些扭曲,“達勒……達勒……爲什麼?爲什麼!”
“因爲,二王子開出的條件讓他心動,”洛九卿說道:“爲利所動,一點也不奇怪。只可惜,他的算盤恐怕要落空了。”
“你見到我父王了?他的病……怎麼樣?”阿古有些緊張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