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把酒杯放下,看了看一旁的沙漏,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王爺稍安,等到過了子時,還有一場好戲開鑼。到時候一定要請王爺好好看一看。”
“好戲?”軒轅閔浩越發的疑惑。
“正是。”
此時,距離子時還有一刻。
慧錦皇后依舊在神壇前,依照墨道長的指示,她要在神壇前跪到子時之後,方能三叩九拜之後再離去。
“皇后娘娘,”墨道長開口說道:“請你睜開眼睛。”
慧錦皇后睜開眼睛,墨道長把一支毛筆和幾張黃色符紙推到她的面前,指着旁邊的一方硯臺說道:“皇后娘娘,請您用這些抄寫符咒,抄寫完畢之後,貧道會把它們貼到神壇之下,神靈就會看到皇后娘娘的誠意。”
“好。”慧錦皇后自然答應,她執起筆,沾着那方硯臺中的淡紅色硃砂水,照着墨道長給她的符咒樣子,一筆一畫的寫了起來。
墨道長交待完之後,便起身說道:“皇后娘娘,貧道要去裡間爲太子殿下唸經,皇后娘娘寫好之後放在這裡便是。”
慧錦皇后點了點頭,看着墨道長向裡間走去。
殿中只剩下她一個人,她聚精會神的寫着,一筆一畫不敢有絲毫的分心,那些符咒和平時寫字不同,這些符咒她都不認識,即使是照着樣子,也寫得有些吃力。
忽然,她正寫着,像是聽到沙沙聲響,她心中疑惑,轉頭望去,影影綽綽中,似乎有人慢步走來。
她心頭一驚,低聲說道:“誰?”
可是,並沒有人回答她,她緊緊握着筆,仔細的看了看,殿內的燭火跳躍,那些影子也似乎在晃動。
慧錦皇后忽然有些害怕,微微閉了閉眼睛,長長的呼了幾口氣,轉過頭又在紙上慢慢的寫起來。
只是這次一寫,她忽然覺得筆尖艱澀,不像方纔那般寫得流暢,她心中納悶,仔細的看了看,忽然覺得那硃砂水似乎濃了許多,還帶着淡淡的腥氣,更像是血的樣子。
她低聲叫了一聲,隨即手一抖,把筆扔到了一邊。
與此同時,那沙沙之聲再次響起,像是有誰慢步而來,慧錦皇后緊張的喘着氣,手緊緊的抓住自己的裙襬,尖聲說道:“誰?誰在那裡?”
那人沒有回答,像是笑了一聲,在這夜色中聽起來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似有人低聲說道:“皇后……皇后……”
“你是誰?”慧錦皇后愈發的害怕,她忽然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只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你不記得我了?說起來也是,我與你有多年未見了……”那影子說着,依舊慢步的走着,卻依舊走不到面前來,這種折磨人的感覺如同鈍刀子割肉一般的難受。
“你是……”慧錦皇后不由得抖了抖,是誰她沒有說出口,但是心中卻隱約有了幾分印象,只是那個名字早已經在她的生活中消失多年,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還有再提起的那一日。
“皇后終於想起我了?”那人似乎笑了笑,笑聲裡有幾分得意,幾分欣慰,“我的福氣要來了……要來了……”
“你……你能有什麼福氣?”慧錦皇后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中暗道,她不會是要復活了吧?
“皇后……你難道不知道嗎?皇上扶植我兒,你以爲是爲了什麼?我兒的才能遠遠在你的太子之上,太子無能,又先天不足,無法爲軒轅留後,早該被廢!等到我兒當了太子,我就算死了,也能夠得到無上的殊榮……”
“你胡說!”慧錦皇后又驚又怕,“皇上根本不會廢太子,你休要這裡胡言亂語!你的兒子怎麼能與本宮的太子相比!本宮是正宮,本宮的兒子纔是嫡子!嫡子!豈是你們這些賤女人所生的庶子能相比?”
那影子沒有再說話,只是低聲笑着,腳步聲慢慢的遠去。
慧錦皇事打了一個寒顫,身上的冷汗溼透了中衣,她越想越不安,越想越覺得此事不能大意,她垂頭看了看那方硯臺中的硃砂水,並沒有什麼異常。
她又擡頭看了看神壇,依舊是香氣嫋嫋,她心中一凜,難道說……因爲自己心誠,所以神靈來提醒自己了?要讓自己小心?
一定!一定是這樣的,否則的話,神壇在此,那些鬼怪怎麼敢來?一定是神靈提醒自己的!
她心中認定,急忙又拿起方纔扔掉的筆,快速的寫了起來,等到寫完之後,她又三叩九拜,把寫好的那些放好,起身退了出去。
她並沒有回自己的宮中,而是直奔了皇帝的上書房而去,今天晚上皇上會在上書房,不在任何一個妃嬪的宮中留宿,這也是她要求的。
今天她在此處爲太子祈福,皇上要獨自宿在上書房。
慧錦皇后腳步匆匆,她沒有想到的是,她剛走後不久,墨道長就從房間裡走了出來,掃了一眼神壇中燃燒的香,又看了一眼那方硯臺中的硃砂水,微微笑了笑。
燃燒的香並沒有毒,硃砂水也沒有毒,只是兩者遇到一起,便有了毒,能夠讓人發癔症,短時間內看到自己心中最爲擔憂的事。
慧錦皇后更不知道,在她的身後,有三條人影,從她離開神壇那裡開始,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直到此刻的上書房。
景銘帝也還沒有睡下,他也不知道神壇那邊的情形如何了,太子的傷病也是他心中的一塊心病,如今聽說有機會,不管真假,只要有希望,他總要試一試。
子時剛過不久,便聽到德公公在門外說道:“皇上,皇后娘娘求見。”
“讓她進來吧。”景銘帝說道。
慧錦皇后推門走了進來,來到他的面前,眼淚滾滾的說道:“皇上,皇上……”
“皇后這是怎麼了?”景銘帝一見她哭了,不由得心頭一沉,“是不是皇兒他……”
“不是,”慧錦皇后搖了搖頭,又用帕子抹了抹淚說道:“如今有皇上的疼愛,皇兒自然沒事,可若是……有一天皇上不疼愛他了,那……臣妾可怎麼只呀?”
她說得悽然,今日又素衣素妝,眼淚滾滾,讓景銘帝越發覺得心疼,急忙摟住她說道:“皇后說得哪裡話來?朕怎麼不會疼咱們的皇兒?他是朕的嫡子,又是你所生,朕如何會不疼她?你呀……”
慧錦皇后抽泣了兩聲,心穩了穩,又繼續說道:“皇上,您還說不會,臣妾可不會相信,您近日有明明是看重六皇子,還封了他爲翼王,這不是看重他,想要廢除郢兒,立他爲太子嗎?”
景銘帝聽她這樣一說,不禁笑道:“虧朕還總是誇你聰明,這點門道你都看不出來?”
“臣妾愚鈍,”慧錦皇后嬌羞說道:“臣妾想不通。”
“你想不通,朕就來解釋給你聽,”景銘帝拉着她坐下,手指繞着她的發,微笑說道:“你可還記得當初朕爲什麼要扶植寵信老五嗎?”
“臣妾記得,”慧錦皇后點頭說道:“您說,天瑪大師說,要想讓郢兒康復,就要找一個替身爲他擋災,您便選中了安王。”
“對,”景銘帝說道:“朕之所以選中他,就是因爲他背後的勢力太大,柳家的聲望孫能小視,明面兒上是寵信他,事事由着他,實際上把他養成驕橫囂張的姓子,讓衆人對他的印象不好,也失去了衆人的支持,讓他背後的那些勢力無法說朕不給他機會,是他自己不爭氣而已。”
“主要的是,他還爲郢兒擋了災,你說,這是不是一舉兩得?”景銘帝輕笑了一聲,挑眉問道。
慧錦皇后附和說道:“是,皇上英明。您說的這些臣妾知道,臣妾現在擔心的……是六皇子,是您剛剛封的翼王。”
“翼王,”景銘帝臉上浮現一絲冷笑,“其實封與不封,還不是朕一句話的事,你向來聰慧,你想想看,朕現在扶植翼王和當初扶植安王,有什麼區別?”
慧錦皇后的眼睛亮了亮,“皇上,您是說……”
“自然,”景銘帝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兒,“你想明白了?朕不過就是當他是一枚棋子而已,朕之所這樣做,是因爲朕總覺得自從安王從長慶回來之後,有些不太一樣了,他居然也能操心國家大事,還提到百姓生計,這如何能夠不讓朕心驚,不讓朕戒備?”
“所以,皇上就通過扶植翼王來與他抗衡?讓他們兩虎相爭?”慧錦皇后臉上的笑意如花,方纔的愁苦和淚水早已經消失不見,連一絲痕跡也無。
“正是,”景銘帝讚賞說道:“這下你放心了吧?整天揣着一副小心思,居然還以爲朕會廢掉太子,真真是……”
“皇上,”慧錦皇后拉長了聲調撒嬌說道:“臣妾不是擔心嘛,當年的事情……臣妾也是害怕,萬一翼王當上了太子,將來若是他知道他的母妃是被臣妾親手所殺,那他豈會放過臣妾?到時候沒有了您護着臣妾,臣妾可怎麼吶?皇上……”
景銘帝拍了着她的後背,好言安慰道:“行了,別再害怕了,朕不是剛剛說了?朕不會廢除太子,軒轅未來的君主只能是郢兒,這下你放心了吧?還有,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都過了這麼久,不會再有事的,不要自己嚇自己……”
“有皇上這麼說,臣妾就放心了,多謝皇上……”慧錦皇后心滿意足的說道。
兩人在屋中談話,根本不會想到就在後房坡的樹影中有三個人,把他們方纔所說的話一字不落的聽了去。
洛九卿覺得自己的手心有些發潮,她早已經聽軒轅耀辰說過關於“擋災”之事,如今親耳聽景銘帝說起這件事情,而且說得如此輕描淡寫,理所當然,便更覺得心驚。
她看了一眼站在身旁軒轅耀辰,他的臉隱在暗影中,看不清神色,只覺得那一雙眼睛明亮,黑若烏玉一般,閃着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