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逢夏季，但洪師傅爲了訓練學生們的耐力，九州武館從來不開空調。只有幾個老式風扇吱呀呀的轉着，某側牆角有三根生鏽的鐵架，支着一大桶豆湯，用以祛暑。鏽鐵架上的保溫罐倒是被擦得錚亮，能從上面映出訓練中徒弟們的身影。
洪巍南不太懂什麼文化傳承之類的高大上字眼兒，他只是不希望把老祖宗傳下來的本事給丟了。有時候他自己也會想，聯邦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危機。每個練家子都該替聯邦做些做點什麼。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自己不就是個匹夫麼？
只不過從速成和現代戰爭適應性的角度上看，古武術實在是過時了。時代在發展，武術套路也一直再變化。作爲一個華裔武術家，洪巍南當然知道歷史上許多關於武術變革的例子。舊曆華夏的唐刀傳到日本，演變成了日本的*。其後因爲製造業、文化、武術技藝等種種原因華夏大多改用單手的劍技。再往後是日寇進犯華夏，而華夏的雙手刀技法幾乎失傳。戚繼光觀倭寇刀法犀利，創出辛酉刀法。這時華夏纔再度有了雙手刀術，配合刀身又細又長的苗刀大破日寇。再過百年，日本強盛，再次進犯華夏。許多民間武術家湊在一起，又創出“破鋒八式”，在軍中普及。用來對付鬼子們的*和刺刀。
從唐手到空手道，從詠春到截拳道，這世上哪有永恆的武道？而現在，八極、形意、詠春，哪怕是泰拳、巴西柔術......幾大傳統武術的稱呼前面都掛了個“古”字。掛上個“古”字得以流傳下來就算不錯了，那些更小衆些的把式甚至都銷聲匿跡了。這就是真正到了該變革的時候了，不變不行了。
看着武館裡二十來個徒弟，有對練的、套路的、站樁的、打木人、沙袋的......當然，也有兩個爲減肥而跑來湊熱鬧偷懶的傢伙。洪師傅捋着鬍子喝着熱茶，不知道再想着些什麼。
剛剛放下手裡茶杯，身側一名二十七八歲的老徒弟就又替他倒了一杯。搶下師傅的扇子，輕輕替他扇了起來。
“皓軒！”
“你交我學費是爲了學本事，將八極這門絕活兒傳下去！不是來伺候老頭子的！少拍馬屁，趕緊給我訓練去！”
程皓軒放下茶壺，雙腿卻同紮了根一樣的釘在地上沒有挪窩。
“幾年前我還是個病秧兒，跟師傅學了這麼久，快四五年沒去過醫院了，這可不是學費的事。”
程皓軒有點先天性的肝病，可能是免疫力什麼的都差了點。有點風吹草動就得往醫院跑，算是抱着藥罐子長大的。隨着年齡增長，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點從孃胎裡帶出來的毛病還真被聯邦某個不錯的醫生給治好了，但身子骨一直都虛的厲害。直到跟洪師傅練拳，精氣神一天比一天好。如今二十七八歲，不但老毛病都沒了，身體還比一般人還結實的多。
洪師總是牽掛他那參軍入伍的兒子，武館剛剛開設，武館既沒有名頭，又沒有長期的學員，古武術還偏冷門。偶爾有幾個學員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真把他這個本就急脾氣的洪師傅急了個團團轉。恰逢此時程皓軒拖着個麻桿一樣的身子骨跑來武館學拳，算是洪巍南的第一個徒弟。
其實大多數跑去武館學拳的都是些心血來潮的，練個十天半月嚐嚐新鮮也就罷了。要不是九州武館學費很低，父母因爲替他治病把家裡積蓄花了個七七八八的程皓軒也沒條件在他這堅持那麼久。沒想到一直能堅持到身子骨練硬朗，吃到甜頭，就一直堅持到了今天。若不是武館經營不善，洪巍南可能也未必願意把他這個“學員”真收成“徒弟”，帶了他這麼久。程皓軒的身子骨太弱了，根本就不是塊習武的料。嗯，看他瘦成一把骨頭的模樣，性格火爆的洪巍南沒急到喂他吃點豬飼料什麼的就不錯了，減肥更沒必要。
程皓軒依舊慢慢悠悠的搖着手裡的扇子，“我好歹也算是咱九州武館的大師兄！趕上伏天肯定是我照顧師傅，讓其他師弟抓緊時間訓練！”
“少來這套！讓你練就趕緊給我練去！大熱天的想偷懶？門兒也沒有！”洪巍南吹鬍子瞪眼兒的搶下程皓軒手裡的蒲扇，笑罵着照他屁股踹了一腳！
“三九、三伏正是漲功夫的時候，趕緊給我站兩儀樁去！站足一刻鐘就去打衝拳！”
洪巍南再次喝了口熱茶，沒了徒弟用蒲扇扇風，洪巍南自己扇了幾下。一口熱茶下去竟然覺得比之前還熱，額頭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搖了搖頭，心道人真是不能不服老啊，想當初年輕的時候哪裡懼怕這點暑氣？
想起當初年輕時候的事，想起自己剛剛盤下武館門面的時候洪巍南也不免有些感慨。對擼起袖子準備站樁的程皓軒隨意念叨了起來。
“雖然你跟我的日子最久，但你還真不是大師兄。咱九州武館第一個認我做師父的是個小崽子。嗯......我惦記了他那麼久，還是不久前才知道他還活着，現在還成了個大人物，大的......我都不知道是應該揍他一頓還是誇他一番了。”
古八極拳站的是兩儀樁，雖然名爲兩儀，實際上就是弓步頂肘的動作，固下盤、長氣力、也能幫助感受古八極拳中特有的十字發力，也就是十字勁。八極拳的八極意爲勁力可達四方八極極遠之處，一來爲了配合這個八極，二來爲了紀念傳說中八極拳的起源之處，地星上的某個地方，洪巍南才爲這小小武館起了九州這個名字。
擡起胳膊的程皓軒並沒有真的蹲下去，他皺了皺眉，一個十來歲小男孩的樣子浮現在眼前。程皓軒撇了撇嘴。
“唐子......”
“我記得他，我剛剛跟您學拳的時候他就在這。當時您讓我跟他搭手我還挺不屑的，結果我連個十來歲的小弟弟都不如，差點生出放棄練拳的心思。真沒想到......時隔幾年，他已經成了‘大人物’。師傅，我有個叔叔在警署工作，聽說聯邦已經取消了對唐雲的通緝？要說他是投靠伊瑞的叛徒我真的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