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開口的是魚刺。
“唐雲?第三觀察組的人體實驗樣本,擁有微型【鐵體】光構結晶,而且現在那個神奇的寄生樣本應該就在你身上,對吧?”魚刺一路潛入,通過偷襲拷問、監聽視音頻信號等方式已經把事情摸得很清楚。
唐雲略微點了點頭,他刻意保持着距離,而且站在魚刺面前的姿勢始終有些重心向後,大有情況不好轉身就跑的意思。
“據我判斷,你現在的目標應該是想盡辦法避開各種障礙逃出集中營,爲什麼要尾隨着我?”
“或者是你知道我是誰,打算把寄生樣本作爲籌碼交給我,作爲交換讓我帶你離開?”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見過我這張面具的人,現在沒有一個還活着,我不打算破例。”
出於頂級刺客高手的尊嚴,魚刺不打算欺騙眼前的男孩。但他說的也不完全是實話,他不敢輕易殺掉唐雲,而且理由不止一個。他不知道寄生樣本是什麼,需要怎樣從唐雲身上弄下來帶走。而且唐雲這麼突兀的跟着自己,這時候又猛然現身,他需要知道理由。但最終他還是要殺掉唐雲的,這沒什麼懸念。
也許這些情報又要靠無情的拷問來得到,看着眼前普普通通的14歲男孩,魚刺搖了搖頭,緩慢朝唐雲接近。
唐雲強忍着後退的衝動,站在那沒有動,反倒拉出古武術的格鬥架子,等待着死神的靠近。
猛然間,唐雲左臂一陣異樣的抽搐,緊接着渾身發熱,似乎周身肌肉都在膨脹,充滿了力量,細若遊絲的聲音傳到了唐雲耳邊。
“最多3分鐘,搶下面具立刻戴臉上跑路!”
待唐雲再次擡起頭時,一雙眸子已經變得血紅。
唐雲大踏步疾跑,速度快到不可思議,令久經沙場的魚刺心頭都是一緊。
用柯米婭衛星羣的老話來講,14歲的唐雲還是長身體的時候,他的身高差不多也就在一米六左右。而魚刺堂堂七尺男兒,算上動力外骨骼,高度接近兩米。尤其動力外骨骼上那些大面積的厚重防禦護甲,整個畫面就像一塊肉以流星般的速度撞向了一座鐵山。
激發了【鐵體】能量,唐雲雙臂都覆蓋上薄薄一層金屬。接近魚刺還有三四米遠的時候,唐雲縱身一跳,右腿在牆壁上狠狠一蹬借力,左拳挾着渾身的力氣直直揮向魚刺的胸口!
魚刺呆住了,倒不是說唐雲的身手強悍到令他驚呆,而是這股子氣勢他實在是太熟悉了。尤其之前看到唐雲左臂那一陣莫名其妙的抽搐,魚刺簡直能猜得出來這種抽搐所代表的含義。
當然,他上一次在另外一個人身上看到的這種抽搐不是在左臂,而是右肩膀。
動力外骨骼包裹之下的右手輕描淡寫的一撥,便徹底化解了唐雲勢如奔雷的一拳,然後左腿擡膝,一膝蓋頂在唐雲的小腹,拿着白板那張面具的左手,反手用手背一推胸口,唐雲便如同一個小雞仔般被推的飛出了十幾米,險些倒地。
魚刺的確沒有下殺手,因爲他實在是有太多問題要問眼前的小子了。
唐雲被推的飛出去的時候,帶着醫務夾板的右手隨手一扯,正拉住魚刺左手上那張面具的幾條固定皮帶。
唐雲是被斯博逼着來做這蠢事,他自然無所顧忌。但魚刺卻不同,這張面具是他最親密的兄弟,最信賴的戰友所剩下的唯一遺物,他自然不肯眼看着這面具被扯壞。
於是電光火石之間,不肯大力扯壞面具的魚刺鬆了手,然後險些跌倒在地的唐雲穩住身形撒腿就跑,態度無比的決絕。魚刺略微一愣後急追,他完全想不到對方的目標居然是白板的那張六瞳面具。
魚刺的奔跑速度同現在的唐雲相差不多,二人之間只拉開了二十幾米的距離。唐雲狂奔中帶上了面具,斯博也悄悄在其左上臂浮出來。
“繼續跑,然後將面具右側最大的波輪擰到底!”斯博的語氣依舊很平淡,只是語速略快了些。
“對着頻道講,最後一張臉已經死了,這是一張新面孔,拜託他行個方便!”
這是影魘刺客的標準通信頻段,魚刺耳旁很快就響起了唐雲快速的複述。
魚刺衝刺的速度居然真的慢慢降了下來,直到最終完全停住腳。這一趟天啓之行可以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行。
寄生樣本沒有到手,天啓同鐵馬集團的合作賬目也沒有放在心上。自己卻知道了老八的態度,又得到了兩次二哥的線索。有趣的是,跟二哥相關的兩個人見到自己都是轉身就跑。
心底裡泛起一股淒涼孤單的感覺,作爲一名刺客,一名頂尖級別的刺客,魚刺也許真的不該有這樣的心境。但魚刺卻怎樣也無法適應這種孤軍作戰的感覺,真正交心的二哥辭世而去,自己在刺客團中被排擠,所有兄弟都疏遠了自己。
魚刺甚至覺得自己就是他媽的一坨狗屎,被所有人拋棄的一坨翔。
輕輕吐出一口氣,一切負面情緒似乎都隨着這口氣被魚刺拋諸腦後。眼前浮現出自己同二哥最後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江牧星,二人乘着仿古的竹船在某處幽靜的湖面上偷閒。
二涼二熱四個菜,一碟花生米。二人酒至半酣,不知怎的,天空忽然陰了下來,隨後風聲大起,平靜的湖面便隨之蕩起層層碧波。
白板沉下他那張平凡溫和的臉。
“都說我白板是百麪人,但變來變去,最後我也只有這麼一張平凡的老臉,百面這個名頭實在是誇張的不像話。”
“別看聯邦和百約之間小打小鬧的,始終處於某種平衡,刺客團裡也風平浪靜。”白板擡頭看了看竹船蓆棚外黃濛濛的天空,嘆了口氣繼續道。
“其實只是風雨未到啊。”
魚刺灌了兩口黃漿後有些上頭,睜着朦朧的醉眼。
“咱們弟兄在一起,還管他什麼風雨雹子雪?而且就算戰爭正式爆發,聯邦也還是比那羣野人強。影魘只要抱住聯邦的大腿,還有啥過不去的坎兒?”
天空響起一聲低沉的悶雷,聲音並不大,隨後密集的雨滴傾盆而下,砸在蓆棚上啪嗒、啪嗒的響,小船也被風吹的吱呀呀的搖擺。
“老六,我真的很後悔拉你進了影魘,做兄弟的對不住你!”
白板對魚刺舉起了酒盅,魚刺也用三根手指頭捏起了面前的酒碗,二人同時一飲而盡。
“二哥,到底出什麼事了?”魚刺已經看出了白板今天的異樣,微蹩着眉頭問到,此時的酒意已經去了幾分。
白板笑了笑,恢復了平淡自信的模樣,這才接口。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但我會去查。不是我背地裡說自家兄弟的不好,但你要留神老三一些。”
白板略微頓了頓,這才繼續。“如果某天,我這最後一張老臉被人破了相,很有可能會出現一張新面孔,他也許不會再進影魘,但如果遇到你你可要多行方便......”
“二哥,你收了徒弟?”半醉的魚刺沒有聽出話裡那份落寞的味道,反而一臉喜色的追問。
看着面前的六弟,白板輕微搖頭,笑而不語。
魚刺怔了一會,面具後的雙眼看了看視野內右上方的視網膜成像光幕,雖然同唐雲已經拉開了不小的距離,但生命雷達依然能追到他的蹤跡。
嘆了口氣,終於對着標準頻道開口道。
“我對你再無敵意,這次也會給你行方便,日後我再去找你的時候不要跑的跟兔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