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萬人的撤退,聽上去很容易,可做起來,卻很困難。
鉅鹿之圍被解之後,山東北部的諸侯,一個個重又活躍起來。廣陽郡陳餘立刻向恆山郡發起了攻擊;又有趙國大將司馬卬,在井陘收攏先前被王離擊潰的武臣所部,復奪了井陘關。
這司馬卬,原本是武臣身邊的一名將領。
王離擊殺了武臣之後,他帶着千餘人就躲進了井陘山中。楚軍擊殺王離,消息一傳入司馬卬的耳中,他立刻派人前往鉅鹿,表示願意臣服楚王,收攏兵馬,爲楚軍奪取太原和上黨。
這在任何人聽來,無疑是一個笑話。
你千餘人,就想奪取兩郡之地?
可范增卻笑着說:“上將軍,這司馬卬倒也是個人才啊。”
項羽在殺死了宋義,奪取了兵權之後,楚王熊心不得已,任命項羽爲楚國上將軍,柱國大臣。
在楚國的官職體系中,上將軍和柱國大臣是令尹的左膀右臂。一個手握兵權,一個執掌民生施政。宋義被殺死之後,熊心痛心至極,不願意再任命他人爲令尹。於是,就把兩個職務都給了項羽。其實也就是告訴項羽:我不會任命你做令尹,但是我會把令尹的權力給你!
這,也許能算做一種妥協吧。
項羽雖然爲不能擔當令尹而遺憾,卻也知道,這是熊心的底線,不可以再逼迫了!
畢竟他現在名義上,仍舊是楚國的臣子。而作爲換取軍政大權的條件,熊心也非常強硬的要求,封劉邦爲武安侯,接手南陽陳縣和潁川的戰事。因爲劉邦,已成爲熊心唯一能倚重的人了……陳縣等地,目前仍在秦軍的掌控之中。劉邦身邊雖有樊噲周勃這樣的將領,但是卻沒有一兵一卒。項羽在和范增商議之後,決定爲安撫楚王的心情,退讓一步,答應下來。
因爲,有將無兵,他劉邦如何成事?
正沉浸在鉅鹿大捷喜悅中的項羽,聞聽范增誇獎司馬卬,不由得疑惑起來。
“亞父,這司馬卬有何出衆之處呢?”
項梁死後,項羽爲穩住范增的心思,於是拜范增爲亞父。
范增說:“上將軍難道就沒有看出來嗎?這司馬卬是在借勢啊……上將軍鉅鹿大戰雄風,羣雄莫不俯首。司馬卬現在提出要投靠您,等於是借了你的聲威,相信能迅速成就了氣候。
不過嘛,他藉助你的聲威成事;上將軍何不借他之手,分化張耳陳餘的實力?”
項羽一怔,“分化?”
“如今武臣雖死,可是張耳陳餘兩人在趙地的聲威,卻爲受到太大的影響。說一句不好聽的話,武臣從未真正的成爲趙王,他只是張耳陳餘退出來的一個幌子罷了……上將軍如今是出兵救援鉅鹿,若是乘機吞併,則有失仁義之名。所以,不妨讓司馬卬出來,攪渾趙地局勢。
司馬卬是趙人,所以出面也不會有太多人反感。
如果他真能拿下了太原和上黨兩郡,於上將軍下一步攻掠邯鄲,也不是沒有助益。到時候,可令司馬卬佔居上黨,威脅河東,牽制邯鄲側翼。此一來,還能讓咸陽方面,感到惶恐。”
項羽眼睛一亮,似是明白了范增話中的含義。
他輕輕點頭,若有所思道:“亞父的意思是……”
范增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點了點頭,卻沒有再開口!
正月二十一,北疆大部分地方的積雪,陸陸續續的融化了。
雲中原陽鎮,本是一個縣城。不過在李成出任雲中郡守之後,把原陽由縣,改編成了一個鎮,隸屬於武泉縣治下。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原因有很多種。而最重要的是,李成手中的可用之人,並不算多。特別是當他要在塞外營建武川,還要出兵雁門,在勾注山築關。
這許許多多的事情,都需要有合適的人選才可以進行。
可事實上,不管是李成還是劉闞,都面臨着一個吏員緊張的局面。
原陽原來是一個縣,可人口只有七千。這麼點的人口,卻要浪費一個縣所需的吏員,不免可惜。
所以李成在接掌雲中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雲中郡治下的十八個縣,所編成了七個縣城。將一些人口稀缺,不足萬人,或者剛過了萬人的縣城,全部編入周邊的大縣之中。一方面可以方便管理,另一方面也能獲得足夠的吏員來使用……爲此,李成專門做一條程,呈報劉闞。
劉闞的批覆是:着準精簡,以爲範例!
也就是說,如果李成做的成功了,那麼九原郡,也將要效仿雲中郡,整合郡縣。
原陽鎮,雖然降級成鎮,卻變得繁華起來。
作爲武泉縣的基地,原陽鎮承擔起了鑄造,練兵,和倉儲的責任。於是這人口,非但沒有流失,反而增加了不少。原本散佈在原陽周邊的工匠,紛紛集中在了原陽,成爲雲中一大重鎮。
正晌午時,一個鬚髮灰白,體魄雄健的男子,走進了一家鐵匠鋪。
“客人,可有什麼需要?”
店中的夥計,熱情的迎上前來,很恭敬的說:“我們長記打造出了物品,在原陽可是首屈一指。”
男子身披一件灰色的粗布大袍,從袖子裡取出一張圖紙。
“我想鑄劍!”
“鑄劍?”
夥計接過了圖紙,掃了一眼,眉頭不由得一皺,“客人,請稍候,您這劍不同於尋常,恐怕需要我們的大師傅看過才能決定。這樣吧,您稍坐,我這就去請我們大師傅出來和您商議。”
大漢點點頭,在榻上坐下。
不一會兒的功夫,從後堂走出一個身穿坎肩,赤裸雙臂的壯漢。
“客人,您要鑄劍?”
“正是!”
“我叫長昇,是這長記的管事,不知能否讓我看看您的劍圖?”
“當然!”
大漢把圖紙遞給了長昇,他拿着圖紙,端詳了一陣子,輕聲道:“客人,您這劍,不一般啊。”
“嘿嘿,不知你能否鑄成?”
“鑄劍自是沒問題,可您這把劍的材料需要仔細斟酌,還有這個形狀,也許專門打造劍胚。
一時半會的,是難以鑄成,而且價錢……”
大漢從袖子裡,取出了一鎰黃金,擺放在了桌案上,“如能讓我滿意,我願出十五鎰黃金,這是定錢。”
我的天,一柄劍,居然要十五鎰黃金?
長昇看了一眼案子上的黃金,又看了看圖紙,“三個月!”
“不行,最多一個月……我可以再加十五鎰黃金……如果你能提前一天,在三十鎰黃金的基礎上,我就多給一鎰。你看怎麼樣?如果不行的話,我就去別的地方,找別人爲我鑄劍。”
三十鎰黃金……
長昇皺起了眉頭,沉思不語。
片刻後,他一咬牙,“成,就這麼說定了!”
大漢站起身,“如此,我一個月之後,前來取劍。”
“客人,這劍,叫做何名?”
大漢的腳步微微一頓,猶豫了一下之後,輕聲道:“青魚,就叫做青魚劍!”
劍圖上,畫者一柄奇形長劍,渾若魚狀。在圖形旁邊,還標註着各種要求,諸如重量、材料,等等。
長昇看着劍圖,輕輕搖頭道:“好奇怪的劍……青魚劍?倒也真是形如其名……哈,真奇怪!”
劉闞的病,也算不得什麼大病。
在牀上躺了兩天之後,他就能下地行動了。這才一下地,他就立刻忙碌起來。
朐衍只是一個小城!
也許過兩年,這裡會成爲一個繁華之地,但是現在,正百廢待興。
十萬流民,已經分批安置下來。其中有四萬多人,被轉移到了五原縣,以擴充當地的人口。
四萬人,對於五原城而言,並不算太多,而對於整個幷州而言,這點人根本就不算什麼。但是在幷州,有一個最大的好處,那就是沒有太多的利益糾葛。特別是烏氏堡被消滅之後,劉闞就是幷州最大的獲益者。在幷州推行均田和府兵制,相對而言,也就最輕鬆,最順利。
而對這四萬流民來說,只要他們到了幷州,不但可以獲得土地,還能得到耕牛和農具,建立起自己的家園。中原百姓的土地情結,無疑是極其強烈。在聽說了移民幷州的好處之後,踊躍報名者無數……其中還有許多朐衍的原住民,也非常願意去幷州,建立一個新的家園。
至於均田制和府兵制,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
一切,到來年,就可以見分曉……
因爲是摸着石頭過河,所以蕭何非常重視幷州的新法推行。在一個月裡,往返朐衍幷州六次,和曹參反覆說明這新法的重要性。以至於曹參見到蕭何,甚至生出了想要逃跑的念頭。
劉闞倒是沒有過多的關注這件事。
新法已經制定下來,接下來就要看這幷州能否成功;如果成功了,那麼來年就可以在整個九原推行此事。不過,那就是來年的事情了,劉闞現在關心的另一件事,是即將回家的數萬秦軍。
山東局勢變得複雜起來,涉間這一支人馬,想要順利回來,就必須要清理出通路。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山東諸侯利益糾纏,錯綜複雜。
就拿陳餘張耳來說吧,兩人原本是師生關係,一直是親密的合作伙伴。但由於鉅鹿之圍,兩人已生出了間隙。張耳認爲,陳餘遲遲不肯出兵救援鉅鹿,是坐視不管,置他於死地。
可陳餘卻冤枉的很!
他數次派兵前往鉅鹿救援,不是被涉間阻攔住,就是被王離擊潰,怎能說是坐視不管?
“君侯,說穿了,這兩人是出現了分歧。”
陸賈笑道:“鉅鹿一戰之後,張耳的勢力大損,已經無法和陳餘相提並論。而且他看楚軍勢大,故而就生出了靠攏楚軍的念頭;可陳餘呢,雖被王離擊敗過幾次,但其根本並未損失。
陳餘手握廣陽、恆山兩郡,手中也有數萬大軍,如何肯投降楚軍?
不過,他二人既然生出間隙,倒也是一件好事情。賈願前往涿縣,爲涉將軍說出一條歸家之路。”
以前,劉闞總認爲這策士,就是靠耍弄嘴皮子爲生。
可是經歷了一連串的事件之後,他已經非常清醒的認識到,這策士的厲害之處。那可不僅僅是耍弄嘴皮子,而是要通曉形式,懂得對方心裡,知其喜好,謀後而動。只看蒯徹說服王離,還有早先陸賈說服章邯……很多事情,在劉闞看來很難辦,卻被蒯、陸輕易的解決。
如今,他聽陸賈要前往涿縣說服陳餘,不由得有些好奇了。
“陸先生,你又準備如何說服陳餘?”
陸賈笑道:“陳餘不願降楚,那就別降楚了。賈相信,陳餘如今也在猶豫,只需給他加一把火,定能讓他定下心思。”
“哦?”
“君侯,莫非忘記了陳餘,乃是趙人?”
“你是說……”
“楚人能尋楚王,難不成趙人就立不得趙王了嗎?”
高明……實在是高明!
如果陳餘立趙王,怎可能再屈居楚人之下?當然了,這個趙王可不能是武臣之流,必須是實實在在的趙國王室。如果陳餘立下了趙王,也就等於是從楚軍的身上,徹底的分離出來。
其結果,就如同現在的三齊田榮!
劉闞當下就同意了陸賈的請求,在準備了重金厚禮之後,陸賈帶着劉闞的希望,啓程前往涿縣。
然而,就在陸賈動身後數日,卻又發生了一件大事情,在山東各國,掀起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