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噼啪的砸落在青石巖上,水星四濺。
這是一種生有斑駁年輪的古老岩石,歲月把這石頭洗刷成灰色,又透着淡淡的青色,會讓人生出滄桑的感受來。岩石的形狀很不規則,犬牙交錯在了一起,形成各種各樣的模樣。
看上去,有些嚇人。
“大哥,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動手了?”
已近子時,雨勢很大。在距離營地不遠處的山丘後,一羣人圍聚在一起,手持刀槍和弓箭。
爲首的男子,身高在八尺開外,魁梧而壯碩。
蒙着臉,披着蓑衣,手中攥着一把寶劍。他似乎沒有聽到同伴的話語,手搭涼棚向遠處觀望。
“劉季,綰在問你呢,倒是說話啊!”
說話的是一個女人,同樣是蓑衣黑袍,蒙着面,手中握着寶劍,雖看不清楚長相,卻有一種英姿颯爽的巾幗英雄氣派。她走到那男子的身邊,有些嗔怪的推了一下那個沉思中的男人。
“嫂嫂,莫催了……邦肯定是有謀劃,咱們只需要聽他的調遣就好。該動手時,自然動手。”
看得出,這個綰對首領非常的尊敬。
女人不滿的說:“綰,這時候已經不早了。再不動手,可就趕不及回去了,會讓人有所懷疑。”
綰,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
可這時候那首領突然間擡起手來,綰和女人同時閉上了嘴巴,靜靜的看着男人,身後的人們,一下子也變得安靜了。一個個握緊了手中的兵器,眼中流露出一種近乎於瘋狂的神采。
“動手!”
首領話音未落,帶頭就衝了出去。
在他身後,盜匪們緊緊的跟隨……烏雲遮月,雷聲雨聲風聲和在一起,湮沒了雜亂的腳步聲。
而此時,營地中的人們,仍在酣睡。
馬匹突然間不安的發出響鼻聲,搖頭擺腦的躁動起來。兩頭匍匐在車轅上,兩尺高的沙皮狗呼的睜開眼睛,朝着天空狂吠不停。幾個奴僕睡眼朦朧的出來安撫馬匹和獵犬,可這些畜生非但沒有平靜下來,反而越發的狂躁。這不同尋常的動靜,一下子引起了少女的注意。
“嬸嬸,你先上車……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說着話,少女站起身來,急匆匆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問道:“怎麼回事,這些畜生怎地如此呱噪?”
“小姐,不知道啊!”奴僕抓住馬繮繩,跳上了車轅,“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鬧起來了!”
咻-
一支利箭從黑暗中突然出現,正中那奴僕的腦袋。
看得出,箭上的力道很大,竟然將奴僕的腦袋射了一個對穿。巨大的力量,把奴僕的身體從車轅上帶了起來,蓬的摔在泥水之中。躁動的馬匹踏踩,把那腦袋踩的血肉模糊,和泥水混在了一起,分不出那些是血肉,那些是泥漿。這空氣中,驟然間瀰漫着一股子血腥氣。
是盜匪!
少女立刻醒悟過來,悽聲的叫喊着:“賊人,賊人……有賊人襲擊!”
歷經了四百年的戰亂,沛這個地方,一直算不得安寧。從很早一起,這裡就屬於兩個國家的交界地,齊楚之間相互衝突。沛時而是齊國的屬地,時而又有楚國執掌,可說非常混亂。
對於貴族們而言,這裡只不過是一塊封地,一個肥美的封地。
失去或者得到,關乎於顏面。這面子問題嘛,有時候能保全,有時候又保不住,都屬於正常。
也正因爲此,沛一直處於三不管的地帶,以至於盜匪橫行。以泗水至微山湖一地,大大小小的盜匪集團加起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大的盜匪羣幾百個人,小的甚至只有三四個而已。
這些盜匪多是沛的屬民,白天是普通百姓,晚上就變身爲強盜,也沒人管理。
少女這一聲呼喊,營地裡的人們立刻警醒過來。十幾個人跳上了車轅,剛抄起兵器,盜匪們就衝了過來。爲首的男子,大吼一聲,縱身從躍上了車轅,手中寶劍寒光閃爍,把兩個奴僕砍翻在血泊中。
“大黑,攔住他!”
少女朝着沙皮獵犬喊喝一聲。兩頭獵犬早在少女出聲之前,已經縱身撲出。
這種獵犬由於皮膚格外鬆弛,咬斗的時候不容易被咬傷,所以常常被人當作打鬥犬來飼養。
而少女家中的這兩頭沙皮,同樣是作爲鬥犬來豢養,兇猛異常。
那爲首的蒙面男子,雖然有些武藝。可面對兩頭鬥犬的攻擊,卻也是顯得有些狼狽。就在這時,一個魁梧男子衝了上來。二話不說,箭步上前,口中傳來一聲虎吼,一拳將一頭鬥犬砸飛了出去。那鬥犬摔在了泥水中,口中嗚嗚的兩聲悲鳴,四肢顫動兩下,隨即斷了氣。
壯漢揮舞一根黑黝黝的棍子,把另一頭鬥犬砸的腦漿迸裂。
從頭到尾,這傢伙除了發出一聲虎吼,幾乎就沒有說話。而那首領更是灑脫,壯漢一出現,他根本就不去管那鬥犬的下場。非常明顯,他對這壯漢的武力很相信,而且也非常信任。
不過,營地裡的奴僕,全都是從慘烈廝殺中出來的人,個個都不一般。
盜匪的人數雖然有很多,卻一時間也奈何不得。呂家的家主擋住了首領的攻擊,同時呼喊其他人來幫忙。可這樣一來,這呂家的戰鬥力全都集中在了正面,不知不覺的露出了破綻。
一個女賊,帶着十幾個人,繞過營地的正面,從側翼突入進來。
一時間,喊殺聲,叫嚷聲,哭喊聲響成了一片。營地裡的抵抗,呂家的家主頓時慌了神兒,揮舞利劍,厲聲喊道:“你們是什麼人,朗朗乾坤治下,竟敢作此種事情,不怕官府追究嗎?”
盜賊中有人笑道:“追究?誰會追究?楚國已滅亡,齊國也沒有了……至於秦國大軍,也無暇來顧及這裡。嘿嘿,殺了你們,我們自過的逍遙快活。至於以後會如何,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說話之人,揹着一張五尺長的強弓,手握一根碗口粗細的銅杵,鮮血順着銅杵滴落。
就在他說話間,銅杵已砸翻了兩人,衝到了呂家家主的身前,“邦,速速動手,這傢伙就交給小弟和屠子來對付。”
首領哈哈大笑,也不回答,轉身衝入了營地中。
少女此時,和兄長拿着兵器,與那衝入營地裡面的盜賊周旋。首領帶着十幾個人衝進了營地之後,衝着那個被少女殺得狼狽不堪的盜賊喊了一句:“綰,不要糾纏,這妞兒交給我對付!”
言下之意是說:趕快動手搶東西!
首領這一夥人的出現,讓原本混亂的營地,變得越發不可控制。他抵住了少女和她的兄長,寶劍大開大闔,把兄妹二人殺得有些狼狽。別看這首領對付其他人不行,可對付眼前這兄妹,卻是遊刃有餘。至於他帶來的盜賊,也都是好手。紛紛上前,把營地裡的護衛攔住。
如此一來,那些先前衝進來的盜賊,在女賊和綰的帶領下,開始搜刮財物。
“美人兒,這又是何苦?乖乖的放下兵器,爺們兒只是求財,反正你家許多財物,何不分與我們一些?”
首領語氣中帶着一種調戲的口吻。
少女卻不回答,而是悶着頭,狼狽的抵擋首領的攻擊。
“你要幹什麼,休要動我的兒子!”
一聲尖厲的喊聲傳來,少女偷眼看去,頓時大驚失色。原來,闞媼並沒有聽從少女的話語,一直守在兒子的屍首旁邊。那女賊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竟朝着劉闞的屍首走過去。
闞媼上前阻攔,卻被女賊一腳踹翻在地。
“一個死人,怎麼用這麼好的絲帛?不如送給老孃,做兩件新衣服吧!”
女賊看中了裹在劉闞屍體上的錦帛,想要取走。可是闞媼又怎能允許她碰觸兒子的屍首,被踹翻之後,雙手抱住了女賊的身子,大聲叫喊着:“不許你碰我兒子,不許你碰我的兒子。”
“老賊婆找死!”
女賊勃然大怒,把闞媼摔倒在地上,舉起寶劍就想要砍殺了闞媼。
少女不由得驚聲叫喊:“住手!”
這心神一分,被首領一劍拍翻在地。
可古怪的事情,也就在這時候出現了。烏雲中傳來霹靂聲響,銀蛇在雲層中忽隱忽現遊走。
一道閃電,撕破了烏雲。
慘亮的白光從天而降,正中女賊手中的寶劍。
轟隆-
巨大的雷電威能,把女賊劈成了一塊焦炭,直挺挺的倒在泥水之中。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給嚇了一跳。首領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叫一聲,朝着那女賊跑去,綰卻在這時,變了臉色。
“大哥,小心!”
話音未落,一連串的炸雷響起,天空中密佈的烏雲形成了一塊巨大的圓盤形狀,不停的旋轉。
雲層一疊疊,一摞摞,一層層的堆積,銀蛇在烏雲中匯聚成一道慘亮的光柱,從圓盤正中央飛落下來。轟隆隆的聲響,震得人們頭昏眼花……閃電轟擊在大樹之上,需四人合圍的參天大樹,頓時被劈成了兩半,並且燃起了熊熊火焰,就如同一支巨大的火把在雨夜中出現。
一蓬亮光灑在劉闞的屍體之上……
首領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拍中了似地,身體飛了出去,噴出一口鮮血,蓬的一聲摔在地上,昏迷不醒。
雨水,敲打燃燒的大樹,蒸騰出一層層的煙霧。
那煙霧極其古怪,一道道,一條條,一絲絲,一縷縷的匯聚在一起,垂落下來,浮游地面。
這詭異的景象,令人們大驚失色。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人們毛骨悚然,心驚肉跳。
只見在那煙霧中,劉闞的屍體,呼的一下子……從地上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