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帶着上官婉兒跑了一會步。跑到了山頂,五月少室山景色倒是很好。
大團大團的霧,騰在山巒間,並沒有連在一起,於是成了一條條白色的絲帶,露出片片滴翠的青山,便似成了仙境。
跑下山來,上官婉兒捂着小腿說道:“殿下,奴婢累得不行。”
“累了,就回去休息吧。”唉,有些無語,我拼命鍛鍊,是爲了治病,爲了保命,你又是何苦來哉?
又打了一趟拳,回到房間,上官婉兒正在寫字,李令月趴在旁邊看。看到李威來了,上官婉兒立即將紙藏起來。
“寫什麼呢?”
“不讓你看,”上官婉兒說着,臉上飛起紅雲。
李威好奇起來,可能是因爲天生的,可能是因爲自幼在掖庭宮長大的,雖然年幼,舉止卻很大方,究竟寫了什麼東西,讓她會害羞。
她不讓李威看,李令月打小報告了,道:“大哥,她在寫詩。”
“這麼小就會寫詩了?”李威很驚喜,這纔對嘛,跑步打拳的與你有何干系,你的任務就是寫詩作賦。彎下腰,說道:“能不能讓孤看一看?”
“奴婢寫得很不好,你可不要恥笑我。”
“孤爲什麼要恥笑你,你還小,能寫詩就不錯了,怎能要求寫得很好。”
上官婉兒羞羞答答地將紙頭拿出來,上面是一首五言律詩:風臨竹影動,日開霞雲紅。分波昆閬越,碎露雲霧重。陪駕禱少室,侍賞近蘭叢。花臺無芳色,蓮塔滿鬆容。太子資善仁,祈福終有功。
武則天以前陪李治來少林寺也留下過一首詩,陪鑾遊禁苑,侍賞出蘭闈。雲偃攢峰蓋,霞低插浪旂。日宮疏澗戶,月殿啓巖扉。金輪轉金地,香閣曳香衣。鐸吟輕吹髮,幡搖薄霧霏。昔遇焚芝火,山紅連野飛。花臺無半影,蓮塔有全輝。實賴能仁力,攸資善世威。慈緣興福緒,於此罄歸依。風枝不可靜,泣血竟何追。
武則天的詩寫得……雖然是他的母親,可說老實話,李威並不認爲有多好,不過長時間替李治處理政務,詩中自有一種“王八”之氣,或者她天生就有王霸之氣。
上官婉兒這首詩,就是臨摹了母親這首《遊少林寺》。
只借用了一些,兩首詩意思不同,詞語不同。老媽的詩厚重大氣,上官婉兒的詩卻是清秀自然。當然,畢竟年齡很小,詩寫得略略幼稚。不過,她纔多大,八歲!
“很好,寫得很好。”李威不由地誇讚道。
“大哥,”李令月吃味地拽着李威的衣服,不滿的撒嬌。
“小妹,這就是你的榜樣,可要好好讀書。”
“大哥。”又拖長了聲音,繼續撒嬌。
正在此時,金內侍從洛陽回來了,趕得有些急,大約是一大早就趕路了,身上沾滿了露水。李威說道:“你倆出去玩,我與金內侍有些事要談。”
金內侍一眼看到桌子上的詩,上官婉兒隨李威一道來洛陽東宮,呆了不少天,她的字,還是認識的。不由地“咦”了一聲,問道:“難道是上官婉兒寫的?”
“正是。”
“婉兒會寫詩了,”金內侍高興地說。
豈止會寫詩,長大了,還不知道會寫多少詩,並且與她祖父,可是大名鼎鼎上官體詩的代表。
“難得啊難得,殿下,你看到後面一句,多好啊,太子資善仁,祈福終有功。”
最後一句,算是小小地拍了李威一個馬屁,可也未必,小蘿莉對李威很依賴,將李威當作了亦父亦兄,估計倒有六成發自內心。不過金內侍卻是六成在拍馬屁。
這首詩中卻是分波昆閬越,碎露雲霧重與花臺無芳色,蓮塔滿鬆容最佳。最後一句……嗯。
“好詩啊好詩。”金內侍又捧在手裡誦讀,然後繼續吹捧。
好詩未必,只是出自八歲上官婉兒之手,很難得了。大約金內侍以爲自己將來一定納上官婉兒爲後宮妃嬪之一,於是大肆拍馬。八歲的婉兒……想想很無語。將他手上的詩奪下來,說道:“金內侍,不說詩了,談正事吧。”
“喏!”金內侍還是知道分寸的。將那份名單拿了出來,也就是大慈恩寺捐款商人以及數額的名單。
與狄仁傑談了好一會。才知道鹽比他想的要複雜,河東湖鹽、鹽州池鹽、益州井鹽、海邊的煮鹽,是唐朝主要食鹽的來源。除了後面因爲成本高,產量小外,前面有許多卻是朝廷把持的,因此還設立了鹽鐵轉運使,其中鹽是主要職責之一,也是朝廷重要的收益來源之一。當然,不禁止私人採鹽,相對來說,數量比朝廷的數量還要大。
但曬鹽放開,鹽價會急劇下迭,如果不通過鹽稅彌補,甚至會給朝廷帶來嚴重的損失。
不過李威說了曬鹽的方法,這倒不是從《天工開物》上看來的,原先到海邊就看過鹽田。這種鹽也要經過精加工才能食用,但在這個年代,精加工?有可能後來的工業鹽都能當食用鹽使用。這個方法不是很難,管理也簡便,派些人手引引滷水,看看滷池即可。再說海邊也不是嶺南,通過船舶,運費卻是很低的。這樣,衝擊力更大。
可是狄仁傑對此,就象對竹紙一樣,十分懷疑。
看到狄仁傑的表情,李威暗叫僥倖,沒有衝動將方法說出去,否則還不知又傳成什麼樣子。
什麼叫太子,自己這一回可知道了!
李威緊逼地問了一句:“如果成功會怎麼樣?”
“殿下,你是從何處學來的?”狄仁傑反問了一句。
李威無言以對了。
狄仁傑與魏元忠對視了一眼,兩個都正經的讀書人,雖然也信鬼神,可還沒有信到迷失的地步,太子卻讓他們感到……說好聽就是神奇,說不好聽就是妖異。
但真與上天的神馬沾上關係,當然是好事。
李威將自己計劃說了出來。不管太子是從何處學來的,這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可爲了不讓皇上忌憚,只好採取太子的方法,於是說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但這件事,以後類似的事情,同樣不能讓很多人知道,最少拖到陛下百年之後。”
雖然這麼說,可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太子又多了一份產業,很有可能比那個太子糖作坊大上十倍百倍的產業。難道太子想做大商人?
狄仁傑很鬱悶。
魏元忠更是鬱悶,老狄還好一點,他還要替太子安排人手管理,沾的腥味兒更濃。
手下兩位得力的軍師,憂愁如此,於是李威爲了安慰他們,陪他們到鞏縣轉了一轉,主要看瓷窯的。現在鞏縣瓷器與唐三彩名滿天下。但這種瓷器不可能入李威法眼的。
看了看,看出一些門道,瓷窯結構不合理,用的是木柴。燒瓷不大明白了。可是知道後來的好瓷大多是高溫瓷。是不是,也不好下結論,同樣,也有瓷廠在燒低溫瓷。或者讓他們挖煤去,看了看狄仁傑與魏元忠,嚇得將這句話縮了回來。
另外還知道一些,好象什麼瓷石、瓷土與釉料。釉料根本不懂,只知道景德鎮高嶺土是燒瓷最佳原料。問了一下,才知道現在洪州也有瓷窯。但一般,不算是頂級瓷器。
嘆了一口氣,知識面太少了,儘管後來瓷器是中國的代言詞,也不是他插手的。
倒是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問題,因爲瓷窯多,鞏縣有許多逃戶。官員也不大管,與魏元忠、狄仁傑交談,兩人說了一番話,讓李威再次無語。對逃戶的問題,各州縣是兩種做派。防止百姓逃離本州縣,畢竟是靠人丁來徵稅的。但對外來的逃戶進入本州縣,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大管。
均田制、逃戶、租庸調製、府兵制,他在腦海裡默唸了一下,覺得這中間有很多聯繫,再想,腦子渾沌一片。又回憶起父母親房間裡那大半人高的奏摺,心中慨嘆,這個皇帝也是不好當的。
轉了轉,狄仁傑與魏元忠心情好轉,他心情反而鬱悶了。
翻着名單,基本都不認識。也有幾個熟人的名字出現在上面,鄒鳳熾,捐了善款五千緡,有錢嘛,直接略過。而且此人財大氣粗,交遊甚廣,與他認識打交道的人成分十分複雜。但另外一個人名字引起他的注意,樑金柱,也捐了善款四千緡。
這個樑金柱他聽說過一些情況,這一次又捐出這麼多善款,恐怕有可能便賣了一些產業,才能湊出來。之所以這麼做,大約是感謝自己一拜。這倒是一個癡人。
繼續往下翻去,又有一個人讓他注意了。陸馬。也就是那天在酒樓上與胡應交談的販馬商人。也捐資三千緡。至於胡應,要替他辦另一件事,無法分身。
於是在這兩人名字上畫了一個圈,道:“金內侍,你悄悄地將他們喊到東都,與孤見上一面。”
“殿下不可啊。”在勞宴上一見,那是爲了彰顯樑金柱善功,可私下裡會面,他們商人的身份,傳出去,不知引起多大的非議。
“金內侍,非是如此,孤喊他們,要替孤辦一件對國家社稷有益的大事。不過,也不能讓別人知道了。”
“正是,正是。”
“所以你委派一名可靠的親信。”
“可是殿下……”
李威不由搖頭,難道這時代商人真是一頭兇虎嘛?
金內侍見勸說無益,只好又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道:“這是陛下託奴婢帶給殿下的,是沛王殿下寫給殿下的信。”
老二寫來的信?李威將信打開一看,沒有其他,講竹紙的。在他寫信的時候,就漸漸快三個月了,離李威所說的百日之限眼看就要來臨。此事轟動長安。連母親武則天也驚動了,派了侍衛日夜看守。
居然驚動了母親?
又往下看,李賢在信中很擔心,真能造出紙,那怕是劣紙,也無所謂。可要是造不出紙,影響會十分惡劣。
信寫得情真意切,字也不錯。還是第一次看到李賢的字跡。李威很欣慰,不枉我替他買了四張婺州黃藤。這纔是一家人,唉,可是父母親倒好,硬是鹽油不進……難道皇權真能使一個人失去親情?
………
竹紙如何,聽天由命,一月的齋期卻漸漸已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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