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爲李治荒唐的絕不是李威一個人。
朝中有許多大臣皆是這樣想的,先是讓武則天爲天后,試問自古有幾個皇后能得到這個稱號?然後又來了這一手,這不是用巴掌打臉,是用金瓜在打皇后的臉。
追復長孫無忌官爵,等於是替長孫無忌平反,歸葬昭陵,那更是一等一的功臣才能享受的榮譽。
但當年長孫無忌是怎麼死的?
有人說長孫無忌功高權重,爲李治所忌殺害,甚至當初斬荊王李元景,吳王李恪,李治本以爲貶流,不想斬的,被長孫無忌所逼而斬,已懷恨在心。又有人說起因乃廢立皇后之事,長孫無忌反對武則天做皇后引起的。當年參預之人,或誅或死,即使活在人世,也沒有人敢詢問。不過當年的事,皇后在中間是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因爲不僅僅是長孫無忌,還有褚遂良、韓瑗、柳奭、于志寧、高履行等等,這些重臣,他們或者被族誅,或者本人被罷官,後面數人,無論如何,皆稱不上功高權重,或者權重,但權絕對沒有重到能危害到社稷地步。至於柳奭只能因爲皇后,沒有其他原因遭到誅殺。在這個過程中,李義府、許敬宗、李績、辛茂將、任雅相、盧承慶等人皆扮演了醜陋的走狗角色。
但沒有一個人有武則天起的作用大。
現在不但追復長孫無忌官爵,又讓其曾孫襲爵,還是原封不動的襲了國公爵,請問,唐朝凌雲閣二十四功臣,能有多少後代襲了國公之爵,又歸葬昭陵。
不用進宮,都可以想像天后在後宮鬱悶的表情。
……
八月桂花香,大明宮中許多金桂銀桂都象碎米珠一樣,盛開在一片片碧葉間,陣陣還沒有涼透的秋風吹過,香氣襲人。
李威又被父親召進了皇宮。
這時候他纔不想進皇宮,會給母親造成一種不好的想法,自己聯手與父親在打壓她。而且擔心的是,他只看到父親坐在殿中,並沒有看到母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或者老子真發瘋了不成?
小心地施過禮,別人發瘋不要緊的,自己老子發瘋纔是可怕的。天下還有什麼人比一個瘋狂的皇帝更來得可怕?
“坐。”
“是。”
“秋天已到,兩渠又要開始了。”
“是。”
“可是韋少卿已經上奏,開新渠,主要是新開河,卻有三個難題,首先是硫磺不夠,大戰在即,軍隊也想分配一些火藥,然硫磺不夠,炸藥就不足。特別是新開河,用工倒不是很多,全是火藥開石爲主。”
“是,”硫磺不象是硝石,許多老宅皆有土硝,全國各地皆不缺乏。硫磺只產於溫泉與火山邊,至少以現在的技術,只能從這兩處得到硫磺,所以出量不大。新開河與廣通渠不同,開石的工程很小,主要是清理渠中的淤泥,人手越多越好。但新開河是在人門半島上施工,巴掌大的地方,長達三百來米,就是用人堆,堆滿了也堆不了一萬人。或者這樣計算,韋弘機所說的深寬達三丈,恐怕是一個保守數字。想要真正能通航,最少還要加上一丈,畢竟三門不是丹水,丹水渠成,永遠只能做一個補充,也不可能全程通航比較大的河船,那樣工程量太大,主要漕運依然從黃河溯流而上,有可能還要加上一丈,即使這樣,也不過五六萬立方石工。挑起來很快的,甚至都不用挑,投入人門當中,立即就被洪水沖走了,難的就是採石。
李治繼續說道:“另外就是建壩堵水,最後還有需要許多經費。”
顯然,韋弘機施工時遇到難題了,解決不了,所以父親將自己喊來詢問。
李威一直對父親打母親臉在猜疑,或者感到母親勢大,所以又來了一個平衡,但也不能這麼快變臉,翻臉比翻書還要快的人有,可絕不是父親的性格,真是這一條理由,只能說父親生病將腦袋病壞了。或者母親得勢,開始來了一些小動作,讓父親察覺,下了這道詔書,將母親打壓一下。但似乎母親不是這種不小心的人。或者戴至德等人,暗中做了進諫……
猜不透。
現在又多了一種想法,難不成父親看到新開河遇到難題,認爲這段時間打壓自己,自己心裡面不平衡,於是下這道詔書,“安慰”自己,想自己再度出力。也不大可能,這麼多年都這麼過了,新開河能開則好,不能開也能過去,沒有必要對自己“委屈求全”。
但有一點,李威已經察覺,這兩道荒唐的聖旨一下,說明父親確實已不如當年,對許多事情判斷,失去了度。以後在家事國事軍事上,只要這個度掌控不了,將會出現越來越多的錯誤。
反正父親已經到了真正退出舞臺的時候……
嘴中卻說道:“硫磺比較好辦,兒臣記得不錯的話,在大硫求羣島就有許多硫磺,很早時候,我朝從明州或者揚州就有一條航線出海,到阿兒奈波島,然後到益救島,再到倭國的平京城,這個阿兒奪波島就是大硫求羣島中一個很大的島嶼。”
日本是他們自己稱呼,唐朝人仍然用倭國這個名詞。開始很傲慢的,自從被劉仁軌擊敗後,纔開始認識到唐朝的強大,先後已派了六次使團出使唐朝,成功四次半,一次全部沉於大海,還有一次分爲兩舶,第一舶飄到南海,讓南海土著人所殺,只有五人逃了出來。其實倭國造船技術也可,一船可乘一百六十多人,設有風帆槳棹,泉州所造的海船也與此類擬,沒有風力的時候,用板槳划行。當然,船大了,板槳作用也變得很低了,只能藉助洋流與風力。本來李治對此不關心的,因爲開設了海市,刻意關注了一下。
但大海茫茫無邊,沒有指南針,容易迷失方向,這成了航海出事的最重要原因。
這條航線不成熟,但有。
李威又說道:“硫磺想來在上面不算是稀奇之物,哪裡土著人落後,只要稍帶一些瓷器布匹,就可以通過交易得來。至於建壩堵水,兒臣也在想辦法。不過經費,父皇,恕兒臣直言,其實經費兒臣已爲朝廷謀得了。”
商稅不談,蕃市徵稅已經替朝廷賺了一筆錢。沒有多過問,好象海市也在開始徵稅。不是每一個商人都有膽量前去大食的,有的就近而行,去了倭國、高麗、水真臘、林邑、羅越、佛逝等國,因爲事起突然,沒有時間建造大船,於是用原來的帆槳小船代航,對洋流與風向需渴沒有那麼大。也聽到出事的,但畢竟不是每一天都有能掀翻船舶的颶風,加上有指南針指路,大多數平安回來。這是開始,所徵的稅不是很多,但已經有了。
用這筆錢,再加上朝廷少許津貼,足以維持今年開渠費用。
“這筆費用因爲吐蕃侵擾,已爲各部所用。”
是得到一筆款項,因爲調動各州人馬軍隊,以及朝廷其他的支出,雖然這幾年年色稍稍好轉一些,可原來的底子太薄,就象一塊乾枯的海綿一樣,前面所得,後面就被各部官員瓜分。
國庫裡依然空空如也。
“父皇,兒臣也無可奈何,兩渠效果顯著,然而工程量巨大,有官員推算,不是應付差事了事,想要實用,又不想擾民,有可能需要款項計達一千萬緡。休說兒臣,就是諸葛武候,管仲陶朱在世,也變不出這麼多錢來。”
不是不變,如果將這些新近所得收入,不納入三省六部費用,就憑藉蕃市與以後增加收入的海市,也足以支付新渠費用。可前面開了財源,後面納入三省六部支出,自己腦子再好使,也想不出那麼多辦法。
直接拒絕了。
其實對自己父親十分鄙視。沒祿氏送上門的機會,不把握,爲了所謂的面子,竟然拒絕,導致邊境禍事立生。軍事知識未必有多高明,可見識卻是有的。象後世的美國,打伊拉克阿富汗,騎虎難下,然後改變方針,來顏色革命。善戰者無赫赫戰功!實際上不一定非得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有時候不用戰爭手段,效果卻更好。
吐蕃這麼激化的矛盾不利用,非要打腫臉充胖子……
就是打,也沒有必要這時候打,可以一步步來,吐蕃矛盾越是激化,國力越是虛弱。而唐朝這幾年形勢卻在好轉,緩上數年,此漲彼消,一舉殲敵。也是中策。可上中兩策不選,偏偏選了最下等的謀策……
李治有些不悅,沉聲說道:“弘兒,當初兩渠之議,是你所提。”
“父……”李威噎得說不下去,凝視父親。李治當然不會示弱,也看着兒子。父子倆對視,似乎兩人中間空氣裡閃着一道道電閃雷鳴。
無聲地對碰了一下,倒底李威弱了下去,自己這個老子,大半是腦筋壞掉,不能計較。又不願就此,被老子再三利用,也不平,自古以來,是前人載樹,後人乘涼,現在整反過來了,自己再三的載樹,樹長大了長好了,老子走過來,一腳踹來,道:“滾一邊去。”
然後搬一把椅子,坐在樹下乘涼,喝着小酒。而自己呢,跑到大樹外面,遭受炎炎烈日暴曬。這都是什麼與什麼呀?
於是說道:“父親偏要如此說,那麼依兒臣三個條件。”
得主動爭一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