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兒前面帶着路,後面李令月拉着李威的手,半步不離。
清晨的太陽照在她圓乎乎的小臉上,好看是好看,但傲氣十足。
李威哭笑不得,自己這個小妹從自己這裡嚐到了甜頭了,越來越有半步不離的傾向。難道真成了自己的尾巴?
那面褚紅色的高牆就近了,到過大明宮,東宮已經熟悉了。但還沒有到達太極宮,對着高牆那面,李威心中委實很好奇。
一步步地跨出,黃綢布鞋,在青石板上踩出細微的聲響。響聲便震散了此許晶瑩剔透的露珠兒,撒了一地綠草銀星。
通訓門就到了,籠罩在左庫房巨大的陰影裡,莫名地讓李威生起了一種畏懼。
………
“那些兒大儒委實可惡,一個個才學不及我,卻給了我一箇中下的考評。”許彥伯氣憤地說着。
“一些酸儒兒,彥伯,你計較什麼,要麼我替你出口氣,讓他們將你的考評改過來,如何?”
“多謝國公相助。”
“那我們就走吧,”賀蘭敏之和藹可親地拉着許彥伯的手,一道上了馬車。
………
“元年春,不書即位,亂故也。狄人伐邢。管敬仲言於齊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暱,不可棄也。宴安鴆毒,不可懷也。《詩》雲:‘豈不懷歸,畏此簡書。’簡書,同惡相恤之謂也。請救邢以従簡書。’齊人救邢。民安方國泰,刁民羣小亂魯,君即位不書也,可悲可嘆。”老博士看着下面的一羣學生,搖頭晃腦地講着《春秋》。
但也不迂闊,因爲唐朝奉行的民族政策,戎狄豹狼,點出蕃胡本質,卻略過不講。
“夏六月,葬莊公,亂故,是以緩。秋八月,公及齊侯盟於落姑,請復季友也。齊侯許之,使召諸陳,公次於郎以待之。“季子來歸”,嘉之也。冬,齊仲孫湫來省難。書曰仲孫,亦嘉之也。仲孫歸曰:‘不去慶父,魯難未已。’公曰:‘若之何而去之?’對曰:‘難不已,將自斃,君其待之。’公曰:‘魯可取乎?’對曰:‘不可,猶秉周禮。周禮,所以本也。臣聞之,國將亡,本必先顛,而後枝葉従之。魯不棄周禮,未可動也。君其務寧魯難而親之。親有禮,因重固,間攜貳,覆昬亂,霸王之器也。’魯之亂,十一月後莊公方葬也。何故,慶父不死,魯難未己。慶父者,莊公庶兄,魯公上卿也,莊公崩,謀上犯子般閔公也,所以有亂。大盜不死,國家不平也。”
李威正好帶着李令月走了過來,聽到這段講解。笑了一下。
自古以來只有國泰民安的說法,可這位老先生將它顛倒過來。再說魯國那段時間的混亂,純是慶父製造的,是魯國上層階段的爭鬥,與老百姓有何關係?
眼睛看了一下屋內諸人。
李世民於弘文殿,聚書二十萬卷,設立了弘文館,匯聚人才。外帶了一個小小的任務,選皇族與權貴子弟,入館學習經史書法。但許多開國功臣家族倒了下去,成色已經大不如從前了。這一間講室裡面全部坐着歲數較小的弟子,包括李旭倫在內。
只是這個老四不象李令月調皮,正在授學時間,不敢過來打招呼,只是驚喜地看着他們。
李威愕了一下首,算是示意了。
博士已經伏了下來,說道:“臣叩見皇太子。”
語氣很卑恭,越是這些老儒,越是尊重儒家的名份。
“請平身,”李威帶着微笑,將他扶起來道:“孤的妹妹今天前來就學,還望先生多多指導。”
弘文館早就接到通知了,不過李令月在李威處搞七搞八,耍了好一會兒賴,才讓李威勸過來。所遲到了一會兒。
說完了,李威回頭,卻看到李令月大咧咧地走到學堂裡,東瞅瞅,西瞅瞅,瞅中了正中的一個位置,來到哪裡,老氣橫秋地指着一位李威也不認識的少年,說道:“你,讓開。”
少年有些不甘心,大約是得到了通知,忍了忍,最後不情不願地挪動了位置,將自己座位讓給李令月。
李威道:“公主,快過來給先生見禮。”
“爲什麼要見禮,是他應當向孤見禮。”
老博士雖然是大儒,但並不太方朽,想到李令月在皇上與皇后心中的位置,說道:“殿下,公主年幼這個禮就免了。”
這不是學生,是姑奶奶,那個禮嘛,得了,老朽受不起。
“嗯,下午籍田,要不要跟我過去。”
李令月只好站起來,走到老博士面前,說道:“見過先生。”
甚是不恭。
老博士連忙答道:“臣不敢。”
讓李威啼笑皆非,這個課象這樣下去,還能教好麼?得,還是先胡弄幾個月,等到父母親回來,讓他們煩惱去吧。
老博士又來到李威面前低聲說道:“殿下,臣有一事相詢。”
“不敢,請先生髮問。”
“公主現在讀過什麼書?”
李威還沒有反應過來,在他想法中,只要將李令月哄進了弘文館,就算完成了母親交待的任務了。
老博士又說道:“是這樣的,弘文館與國子監授課相似,書學時先教《字林》,後教《說文》、《石經》,算術先教《五曹》、《周髀》、《五算經》,後教《張丘建》、《九章》、《海島》、《綴術》等課目。經義先教《論語》、《孝經》,後教《尚書》、《左傳》、《公羊》等課目。就不知道與東宮崇文館那邊相不相同了。”
我怎麼知道相不相同,不過李威臉上一怔,他都疏忽了一個問題,這裡是弘文館,不是崇文館,崇文館所有儒生皆是爲他一人服務的。但弘文館卻有若干名學生,並且按年齡分成了幾等。
也就是說,李令月進了弘文館等於拖了這十幾個少年所有人的腿了。
看到李威怔忡的神情,老博士說道:“太子不必擔心,子曰溫故而知新,這些少年子弟,正是心智尚未成熟之時,課目多學一遍,也是大有幫助。”
李威愕然,心裡說道,你要拍我父母的馬屁,連其他的學生都不顧了,好不好,何必說得大義凜然。
手招了招,將李令月喊過來,問道:“《字林》有沒有讀過?”
李令月到底讀了多少書,李威也沒有在意,畢竟還是一個小孩子,但知道她識一些字。
“讀過了,”李令月驕傲地說。
李威發現自己問錯了,《字林》七卷,收錄了一萬多個字。就象《新華字典》一樣,看過的小學生很多,可是能認識多少,是一個疑問。於是又問道:“看過多少?”
“反正看過就是,我哪兒知道看了多少?”
得,等於沒有問。
“那麼《說文》呢?”
“也看過了。”
李威抹了一把汗,又問道:“還看過什麼書?”
“《論語》、《左傳》、《公羊》、《禮記》……”
“你別說,說了我頭暈,”李威連忙打住,終於明白她看過了的意思,是看過了,大約曾經翻開看了書裡面的樣子。這就是所謂的看過。
思考了一下,對李令月說道:“你還是先回去坐下吧。”
又對這個博士說道:“我們到後面商議一下。”
自己不來罷了,來了也不能真讓弘文館這羣少年成爲李令月一個人的陪讀。但又不能不考慮李令月,恐怕母親在此,也不好讓弘文館成爲小妹一人的學堂,畢竟要考慮一下宗族與權貴的想法。至少現在是這樣的,況且老四也在其中。說不定這本身就是父母對自己一個考驗。
弘文館自從昨天傍晚接到李威送來的消息後,也在頭痛。如果是其他弟子,慢慢跟後拖吧,不可能爲一人耽擱其他人的。但李令月,那個敢這樣做?再說這樣猛的送來,本身就不合制度。但這個誰敢提出來?
聽到李威的話,老博士立即點頭。
兩個人進入後堂,李令月看了看李旭倫,喊道:“四哥。”
李旭倫應了一聲,李令月又看到自己旁邊坐的小胖墩,問道:“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這是跟着李威講故事時學到的。
小胖墩唬得一愣一愣的,坐在哪裡都不敢回答了。
李旭倫說道:“他叫尉遲文斌。”
“鄂國公尉遲寶琳是你什麼人?”
“是我的祖父。”
“那麼三車和尚是你的叔祖了?”
“什麼三車和尚,我的叔祖中間有一個是窺基大師,不是三車和尚。”
“太子說的,你叔祖叫三車和尚。”
一聽是太子說的,小胖墩又不敢作聲了,過了半天才吱唔地問道:“什麼三車和尚?”
“你家裡面的人難道不知道?好,孤說給你聽,”開始擺龍門了,將自己聽李威講的三車和尚的傳說,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記性很好,幾乎一字不差。
“那個,那個,公主,你說錯了,”小胖墩鬱悶萬分,他這個叔祖確是唐三藏收的徒弟,可怎麼扯到了前世佛法世界羅漢身上了,什麼時候又弄出了三車,一車美女,一車書籍,一車美酒?
“難道你膽敢說太子說錯了?”
“是啊,是啊,是你家人沒有告訴你。”正聽着熱鬧,一羣少年齊聲反對。
尉遲文斌嚇得又不敢作聲。
李威與一干儒生商議了大半天,最後決定還是一邊學一邊看,看李令月到底認識多少字,兩邊將就。難題還是踢給了弘文館。但沒有時間了,下午就要到東效外籍田。
走了出來,見到李令月正在講三車和尚故事,到了結局了。然而他看到了賀蘭敏之,邊上還站着一個人,碧兒輕聲在他耳邊介紹道:“這是許相公的孫子許彥伯,你們以前見過面的。”
李威皺了一下眉頭,許相公就是許敬宗,紅極朝野,他孫子怎麼也與賀蘭敏之走到一起。而且最不妙的是李令月在講三車和尚故事。當時自己也只是隨口說的,沒有想到傳說是錯誤的。
尉遲恭是西域入長安的胡人尉遲氏之後,這一脈不但出了尉遲恭,象現在的有名畫家尉遲跋質那及乙僧父子,也就是大小尉遲,也是這一脈族人。他們在長安同樣有不少族人居住,因爲是胡人,有不少人喜歡出家爲僧。窺基法師是尉遲敬德小妾的子女,叫尉遲洪道。自幼死了母親,因此性格孤靜,受族人的影響,喜歡佛法。不是三藏尋人的,是他主動投入三藏門下,倒是尉遲恭捨不得,送了許多東西。這大約就是三車的誤會。
另外尉遲恭居住的環境也有關係,尉遲宅與楊宅皆在長壽坊,坊內有許多寺院,其中有名氣的就有永泰寺、大法寺、崇義寺。不過長壽坊在西市南二坊處,人煙已經漸漸稀疏,除了楊宅與尉遲宅還有閻立本的宅子外,其他皆是民宅,要麼有許多家廟。
就算羅漢找錯了地方,也不會投奔於尉遲府上的,儘管尉遲府確實很大。
既然這個賀蘭敏之敢當面折辱自己,這個機會是不會放過的。
腦海裡思索着對策,腳步沒有停下,果如他所料,賀蘭敏之已經迎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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