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楊敏低聲應了一聲,卻喃喃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陽圓缺,此事古難全。殿下,爲什麼你會寫出這麼好的句子?”
那可不是,只要場景對,他能“作出”更多的好句子。
“只是一首詩餘,還記得孤說過的話,詩或詩餘只是文字遊戲,心纔是重要的。”
“妾身還記得。”
“再等等吧,就象這月亮,月末與月初之即,看都看不到,可到了月中,卻會又圓又大。現在只是熬一熬,熬出了頭,自會苦盡甘來。就是月圓之時,也未必會月圓,還有風雨的遮蔽,或者沒有風雨的遮蔽,也會月缺。月亮如此,世事如此,看事須樂觀此。”
“嗯。”
“看一看月‘色’吧。”
月亮越升越高,天地間一片皎潔,那種昏黃比‘婦’人還要柔和,還要韻味十足。‘花’似乎被這月感染着,一朵朵地綻放,於是一道道香氣,夾着夜風吹來,沁人心脾。
很美好很安靜,倆人看着,似乎是要禪定了。
過了好一會兒,李威才說道:“孤要走了。”
“嗯,”又應了一聲,可一對大大的眼睛盯着李威,似是不捨。
“孤不好在這過夜的,”撫‘摸’了楊敏的秀髮,又說道:“不過孤來通知你一聲,後天孤與幾位王弟出遊,邀請你一道。”
“嗯。”
“還有,不要想那麼多的心事,看你瘦得。”
“嗯。”
………
“殿下……”
“你要說什麼?”
“妾身想回去,”韋月來到東宮好幾個月了,一會兒我,一會兒妾身,最後看到碧兒與上官婉兒都用了這個稱呼,於是最後漸漸不用我了。當然還小,並不能真正‘弄’懂妾身這個詞的含義。
韋家就在萬年縣,長安城南,包括長安城南的終南山,都屬於萬年縣管轄。但已經身爲良娣了,卻不大好回去的。就連碧兒身爲良媛,再想回去,都屬不易,儘管她家就在長安城中。
現在回去,不叫探親,而叫省親。
李威盯着這個小蘿莉,又長了一歲,當然,也俏麗一份,儘管有些幼稚。但他對韋月抵防之心從來就沒有消減過。別以爲她小,有些時候能將她當小孩子,有些時候就不能當作小孩子。知道得越多,才知道歷史上出人頭地的人,個個都非同小可,比如母親的心機,或者上官婉兒的天賦,或者李敬玄的過目不忘,劉仁軌的睿智。
從洛陽而來,小姑娘一直沒有提過,一定是看到自己對楊敏的態度,以爲自己心軟了。
想家是肯定的,這麼小的小姑娘,第一次出遠‘門’,又是那麼長時間沒有回去。李威不是苛刻的人。可擔心韋月以爲自己心軟了,以後會做出許多不好的事。
管得嚴,韋月有些害怕,囁嚅道:“殿下,如果你不願意,妾身就不回去。”
“不是不願意,你知道你回去有多麻煩……”說到這裡,停住了,對於韋家,休說只是一個太子的良娣回家省親,就是一個皇后回去省親,也不會有多麻煩。於是說道:“算了,你要回去就回去吧。”
都沒有吩咐什麼,相信韋家的禮教,有可能都勝過皇家。
小蘿莉感謝地跳起來,說道:“殿下,妾身知道你是最好的。”
開心萬分,只是她再聰明,卻無法猜測出李威的想法……
………
下了馬,將上官婉兒從懷中抱下來。
看農事是假的,散心倒是真的。三月中旬了,沒有意外發生,夏收大豐收不知道,但收成是有了。一路上也看不到什麼災民,看到了,李威就會想起來,看不到,李威也會疏忽一點。
這個思想覺悟,儘管外面老百姓鼓吹他是仁太子,但還不如狄仁傑魏元忠等人的。當然,仁誇張了一些,心地也未必很壞。只是心腸軟,城府又淺,行事略欠周全,因此災民聚集,看到他們悽慘,做出一些讓人感動的事。沒有了災民,心就淡了下去。
其實也是無奈的,不是不想做事,主要是不能做事,做得不好,羣臣進諫,或者父母會有什麼想法……不如不做。他心情如此,李賢三人更是如此。將馬栓在柳樹上,因爲自己就喜歡文學,對上官婉兒也看重了些,李賢一路走着,一路與上官婉兒‘交’談。然後看着李威道:“大哥,上官良媛以後才華不可估量。”
那是,不會小傢伙居然讓心高氣傲的老2都折服了,也是難得。
皇莊的人迎了出來。還是去年的皇莊,只是一干佃農,將李威視作了神靈,六石加大半石的畝產,史書有過?折服之下,於是聽了朝廷安排,所有閒置田,種上了紅‘花’草,又準備了一些豆類。油菜移載,小麥也開始疏種‘精’作。長勢很好,當然了,不象去年那樣,將心思集中在那十幾畝地上,‘肥’料欠缺了一些,管理又疏鬆了一些。也只是長勢好,想出妖蛾子,不大可能的。
從洛陽一路過來,除了看棉‘花’,也看過莊稼。看得多了,李威也想得多了。還是有許多問題的,比如種子的進化,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而且他的方法大多是對的,可全是‘精’耕細作,需要更多的勞動力。也許以後畝產六石六鬥不大可能,三四石四五石會有之,兩季相加,產量會非常地驚人。可實施依然有很多難處。
種子落後,需要進化不提。但現在的耕作方式,大多是‘精’獷式的耕作,也是有原因的,產量地,地就多,有的一戶百姓上百畝的地。象這樣的‘精’耕細作,大約忙不過來。有些人家地少些,又缺少‘肥’料。或者只能種紅‘花’草,又不知那一年,才能將田地改善。當然,有了出路,地少的一定會選擇這種方法。地多的,卻會因爲勞力缺乏,在‘精’耕細作與‘精’獷式的經營之間,無從選擇。
不過,今年大規模的試驗田出現後,農民多了一條選擇……
在皇莊轉了轉,管事緊張地聽着李威每一句話。去年就是不聽太子的話,密種了,一半高梁產量不喜。李威卻沒有說什麼,只是走到一片秧田看。這也是去年李威反覆說過,想種水稻,就得播種,撥秧‘插’秧。後世有可能是種子化‘肥’‘藥’劑等原因,先是拋秧,然後看到農民直接將水稻的種子往地裡一播,就不管不問了。收成反而更好。現在肯定不行,還需要移載。並且移載,可以爲大田挪出更多的時間。
水稻似乎引進的時間不長,李威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引入江南中原的,從洛陽到關中有一些人家在種。但李威不贊成,水稻嘛,故名思義,需要水,可關中本來缺水,卻不適宜種植的。
蹲在田埂邊說道:“不知‘玉’米與紅薯在何處?”
這玩意兒好,隨便種種,特別是紅薯,一畝田就能收幾千斤。知道它們在南美洲,可是南美洲很大,比唐朝面積還大許多,如何尋找?就知道在何處,又如何到達?
“何爲‘玉’米與紅薯?”管事問道。
“雜糧。”李威沒有再說了。
又轉了轉,看着戴着羃羅的楊敏,徵求地說道:“回去吧。”
“嗯,”楊敏乖巧地點了一下頭。
乖巧是好的,可多少抹殺了原來的天‘性’,李威有些不喜。才十六歲……想到這裡,又多了一份憐惜之情。
李顯不大想回去,說道:“大哥,難得出來……”
“改天帶你們去一趟終南山。”是看看竹子,終南山出現不少做紙的作坊,於是砍了許多竹子,藉着山溪與小河在漚。這也未必是好事,漚竹子,煮紙漿,都需要水的,然後廢棄的水,又要倒入河中,不知對環境有沒有影響。當然,現在不會有環境保護這一概念。
其實終南山的竹子數量與質量,皆不及閩浙或者皖南,這一點李威也沒有說。說到底,如他向狄仁傑說過的話,竹紙的出現,只是紙張便宜,會有許多人能用起紙。真正得到實利的,與百姓無關,與朝廷無關。
李顯不知,高興地說道:“好,一言爲定。”
當然,去終南山不易的,去年就是在終南山出事的,這一次去終南山,很有可能會受到大臣的阻攔。
想着心事,將上官婉兒抱上馬去,“他的”良媛,抱抱不大緊的,帶着小蘿莉,一行人又回到長安。將楊敏送到府中,回到東宮。
金內‘侍’迎了出來,低聲道:“殿下,東都給殿下送來一份邸報。”
邸報,就相當於內部參考一樣,重要的官員與一些皇室成員,時常人手一份,讓他們瞭解國家大約形勢,好出謀劃策的。但金內‘侍’又補充了一句:“是陛下親自派人送來的。”
“哦?”李威有些茫然不解了,這一段時間風平‘浪’靜,並沒有大事發生,爲什麼父親要親自派人送來一份邸報?下馬,入宮,將邸報拿出來讀了一遍。不是什麼大事,是許彥伯在嶺南因爲水土不服,生病死了。於是其妻上書,要求李治寬恕一下,讓她攜帶着孤兒許望返回洛陽定居。
對許彥伯,李威都遺忘了,是死是活,李威根本沒有在意。可是父親爲什麼將這份邸報給自己看?無論回不回來,只是一個孤兒寡母……忽然,他嗅到一種不安,對金內‘侍’說道:“去將姚元崇與西‘門’翀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