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一年

李威想到了三個字,文字獄。

其實這是一種愛稱,比如奶糖,民間皆叫太子糖。那麼老百姓天天在吃自己這個太子?忌諱未必,反過來讓人聽了感覺卻有些愛戴。這分明是看到新糖的銷售,有些吃味了。或者是因爲新糖干涉了一些人的利益,或者是因爲本身看不起商人。呆得久了,李威凡事,開始喜歡往陰謀論上想。

但文字的力量恐怖的,唐朝沒有文字獄,自己隱在暗處,陸梁二人的力量不值得一提。正好樑金柱與陸馬留在洛陽沒有走。將他們召入東宮,以及一些大臣,侍宴相待。

就說了此事。

一開始交的稅並不多,只有兩千緡,但現在交的稅卻是很重。有的大臣心知肚明的,一年十萬緡不成,但按現在的情況,六萬七萬緡大約不成問題的。兩千緡,憑藉這些奏摺,就足可以將新糖腰斬。可是幾萬緡,就是李治也不得不慎重考慮。

相侍的臣子,包括一些諫官。看到樑金柱與陸馬進來了,很有些不滿。有兩個大臣不顧衆人感受,直接彈劾。李威壓了壓手,說道:“孤知道各位所諫原由,但陸梁二位,就是沒有貢稅,朝廷能不能禁止他們售糖?”

這是不可能的,況且他們本來就是善商,自災害發生後,多有捐助。不能抹着良心說話的。

李威又說道:“或者各位說他們貢稅對不對?孤不知,可知道朝廷國庫之緊,一年勝過一年。朝廷的利貸,造成什麼影響,各位自己可以去查查。朝廷也要用度,各位的俸祿,國家的水利等工程,賑災,軍費,祭祀,君子不談利,可是國家沒有了財帛,孤不知會發生什麼情況?陸梁二人做了表率,爲何各位如此仇視?”

“此乃禮度,朝廷這一年多有藉助重視商賈之舉。臣只是恐此往,教化腐敗。”一個官員從席間站了起來說。

“教化腐敗麼?孤思量思量,對了,協助朝廷將糧食不遠千里萬里,押向關中,這是錯的。”

“殿下,此沒有錯,只是朝廷爲何要封賞官爵?”

“也對,談利皆是不好,天下已經大治,王化了,或者孤改日向父皇母后進諫,說天下大治了,朝廷官員都不需要俸祿賞賜,就能自主地替國家辦好事。孤不知如何書寫,你替我書寫如何。國家不需要向官員發放俸祿,一年倒是省下許多經費。”

陸馬與樑金柱聽到這裡,不顧席間壓仰的氣氛,低頭失笑。

這個大臣卻不知如何回答。李威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葛,繼續說道:“大凶之年,不是年年有之,此乃特事特辦。雖有些薄賞,卻開了義舉。士大夫未必都是好的,也要看上古經義薰陶,商賈重利輕義,更要王化之。或者不協助朝廷,將糧食留在家中囤積居奇,發災害財,是好的?嗯,難怪,孤倒看到不少大戶人家,非是商賈,確實是這樣做的。最好,老百姓餓得紛紛揭竿而起,推翻了朝廷。反正各位出自名門望族,朝廷能倒,各位門閥卻不會倒。就象周瑜對孫權說,吳國諸臣降魏,依是官員,可主公降魏會有什麼下場?”

戴大帽子,誰怕誰?

這一句就有些誅心了。

席間沉默一片。

其實雙方都說得有些不對,以現在的唐朝,全面放開商業,不大可能,帶來的弊端,確實無法預測。但只是在地皮上打主意,就是兩稅法實施後,唐朝一年斂財達到兩千多萬緡,也沒有解決唐朝最基本的問題,苦的還是最窮的一羣百姓。

諫官諫得有些狠,李威大帽子壓得有些大。可是李威見好就收,話音緩和一些,又說道:“樑金柱與陸馬二人皆在此,各位可以問他們,他們只是想做些義舉,感謝父皇與母后,也許會想官爵,可曾求過?只是一個名字,何必如此刀劍相向?此舉更是不可開的,在文字上玩遊戲會很危險,不相信,翻翻朝野各位,或者他人寫的詩文歌賦,如果開此端,會有無數人被誅連,被斬殺。或者如孤,孤也寫過會當凌絕頂,只是寫山高,意氣之高,非有他意。若開文字意晦,父皇如何容孤?”

這句話壓在心裡很久,終於藉此事說了出來。

怎麼辦呢?所謂的新糖,名義上是陸馬與樑金柱的,實際上卻是他自己本人的。只是兩個商人,面對如此大風大浪,自己不出來擋一擋,他們只是一葉小扁舟。

說完了,拿出兩幅字,遞給了樑金柱與陸馬,說道:“以後就叫這個名字吧。”

雖然說了,李威還是低頭了,省得羅嗦,於是賜了兩個名字。一曰陽雪,一曰冰心。陽雪,雪嘛,總是白的,一見陽光便化了,形容蔗糖的。冰心,卻用來形容冰糖。不僅僅是賜字,當着這麼多人,也是做了一個表率。太子對樑陸二人有好感……

有些官員皺眉。

李威又說道:“各位,樑陸二人又與孤說過,新糖是受父皇與母后,有感而發想出來的。不過獲利甚豐,不想專美。如若有他人想經營之,他們亦會傳授。只不過作爲定製,需貢朝廷一半稅務。孤已經將此事寫了奏摺,交與父皇審決。非但如此,京兆劉家的奶糖,亦聞此事,寫了信給孤,說是也參與此壯舉,向朝廷貢出部分稅務。”

做到如此,許多大臣已經不能再說,就是知道內情的狄仁傑也只有嘆息一聲。

讓出技術了,經營的人多起來,國家得到的貢稅必然會增加,但個人的利益卻是受損的。

但許久,才通過。

是好心了,可是官不與民爭利。調過來一說,調過去又是一說。對此,李威很無語。

可情況逼得李治最後通過了。

主要是江東犁,這本身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因爲李威,突兀地出現,又是太子的身份,又是在籍田祭上出現的,迅速普及。開始只覺得便利,後來漸漸因爲比較好耕,一些複雜的地形,許多百姓動了心思。可能開耕出來,未必有收穫。主要是水。就是關中許多地方,因爲沒有相關的水利,都沒有開耕。

政治還算清明的,官員升遷,固然陰謀陽謀的啥,可也要政績。商業繁榮了,卻不一定是政績。倒是豐收,纔是實打實的政績。從上到下都十分重視。這些碟兒田開耕出來,也要水利輔助。

唐朝的水利尚可,但這些旮旯田水利不大通的。於是都上書,要求增加水利。水利的成本主要是徭役,可大規模上水利,當地徭役卻是不夠。再說,除了徭役,負擔重了,也需要成本。本來國庫空了些,成本從何而來?可又能給百姓增加好處,又因爲耕地增加,朝廷稅務必然增加。從李治到各級官員,十分看重。

但錢從何而來?

真正與民爭利,還不至於,商人主動貢稅,還不是“小錢”,過了元旦了,正月又過了,二月到來,貢了近三萬緡的稅。見到這個數字,李治將閻立本與郝處俊喊來,說了此事。

羞羞答答的。

其實垂涎的人卻是很多,但朝廷不成爲定製,陸梁二人技術不放,又不敢動用武力逼迫。畢竟樑柱在公開場合,讓太子接見過兩次,也誇獎過兩次。因此,有些人也漸漸上書,替陸梁辨護。

到了這時候,狄仁傑漸漸會意,爲什麼李威要放出技術。萬事開頭難的。這是正式的商稅,有了糖稅,然後就有了鹽稅……國家會漸漸有錢,也許,百姓負擔會輕些。最少不會因爲缺錢,利貸削民。

可其中的得失,狄仁傑一直判斷不出來,只好看。

就來到唐朝一年了!

糖稅的事,李威並不擔心。錢多了,父親早遲要動心的。

當然,李威沒有監國了,春天又到了,便經常跑郊外跑,看皇莊。

春天到來了,皇莊的事多了起來,也漸漸好看起來。各種作物的種子幼苗種了下去,還沒有成長,在一泓碧水間,略略有些青翠之意。山坡上開始種起了苜蓿,有了雞舍、豬舍。

但還沒有另一件事來得轟動。

棉花的種籽到了洛陽,沒有從嶺南引進種籽。有一個進化適應的過程,嶺南天熱,與洛陽氣候不同。西域也與洛陽氣候不同,不過比嶺南差距略小。況且在李威記憶中,棉花後世種植的規模很大,卻是新疆的棉花最好,然後是華北,再是江淮,嶺南卻似乎沒有名氣。

武則天不懂的,但有一門好處,不懂了,也沒有善自作主張,聽了兒子的話,將西域的種籽引了過來。只是繰車,使節還沒有回來。妻子的作爲嘛,李治不吭聲了,任由妻子去做。於是聲勢很大的,一下子在許多官田與皇田種植。

皇后的作派大臣也不反對。畢竟衣食是這時候最重要的大事,民以衣食爲天,不是吃得好,穿得好,是吃得飽,穿得暖。只是大家覺得很古怪,總有一些地方不對,先是皇太子,後是皇后,還夾雜着東宮的宮女,陸梁二位商人,這一兩年,出來了許多新事物。於是有大臣問,一問問出來了,所謂的棉花就是嶺南與西域的草棉子,產量不高,紡織費事。

再問又有些不對,種的方法不對,甚至聽聞了一些更復雜的種植方法。不知道好不好,但紲布是有了,似乎確實很暖和。心中不大確定,又想到了皇后的某些手段,很畏懼的。能諫皇上,能諫皇太子,皇后的事,卻不敢諫。當然,如果失敗了,那可以大諫特諫。對皇后,朝堂中一半以上的大臣不抱有好感。於是默緘不作聲,等着看熱鬧。

武則天也沒有多大信心,問了李威數遍,李威拍手保證產量。也只有於此,繰車無能爲力了。然後又悄悄地塞給武則天一萬緡錢。母親大手筆,借用的是官莊與皇莊的地。這沒有成本的,但這麼多地,卻不能象長安城外那片皇莊,集一莊之力,放在十幾畝地上。想要產量,要轟動,必須高產。當然,母親嘛,不怕什麼大義,會讓父親忌諱,產量越高越好,最好每畝地能出五百斤皮棉。肥料,人工,甚至因爲初春的乍暖還寒,又要草棚子保溫,都需要成本。

母親雄心壯志,他是見識的。可是朝廷用度有限,手筆又大,如果弄得不好,影響產量。母親會讓羣臣笑話,甚至許多大臣眼睜得多大的,正等着看母親的好戲,然後再次“倒武”。武未必能倒掉,母親會對自己怨恨,認爲自己有意使她難堪的。

武則天過了半天才問道:“你那來這麼多錢?”

“陸梁。他們到了江南後,並不是順風順水,兒臣說了一些好話,捐助了一些。本來兒臣想用來給朝廷的,只是想到母后引進了棉花,會有許多用費,於是沒有稟報父皇。”

“這終是不好。”

“母后,兒臣也知道不好,可不是兒臣去用,一旦棉花推廣了,千家萬戶有衣可穿,有厚被可蓋,這是造福百姓,造福子孫的事。也是陸梁二人的心願。”

“他們心也不錯,可惜了,只是商賈。”

“商賈也有好人的,再如狄仁傑兩位義女,舉止修養道德才學,就是世家子女,也未必及。”

聽到狄好與狄蕙,武則天沒有作聲。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交了一半稅,他們的利不是很厚,商賈終是以利爲行的,以後的錢財,卻是不能受。你是太子,做事需要小心些。”

“是。”

棉花的事,有些遙遠,種籽纔下去,好壞不知。皇莊的多種經營,亦是很遠,只看到小雞小鴨在一天天長大。苜蓿開始撥出青色的幼苗,讓山坡上開始出現一些翠意,甚至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弄來了許多魚苗,倒進沼澤裡。容易缺口的地方,用了密集的羅網攔了起來。但有些新方法的種植,又看出成果了。

一些試驗地裡,油菜用了移載,就是小麥大麥,也沒有用撒播的方法,踩了一個個窪坑,上足了肥料,精耕細作。有的州縣多一些,有的州縣少一些。都不多,開了春,長勢就能看到。紫雲英未必有多重視,輪種也未必有多少農民聽得進去,但對農家肥重視起來。於是,朝廷飼養馬匹的馬糞,便有許多人求。

現在還沒有普及,即使看到效果了,普及在這個時代更慢,沒有十年八年,未必有成效。可是就象初春的暖風,似乎帶來了一片生機。

又不似前幾年,沒有聽到什麼災害。朝廷開始宣佈了一件事,讓太子左衛副率樑積壽爲姚州道行軍總管,以討叛蠻。但對吐蕃依然愁眉不展,並且姜恪在涼州,本來年已高,又有病,再加上擔心,病死了。百姓便有流言,說是姜恪讓吐蕃人嚇死的。於是朝廷的恥辱又重了一份。

李威聽到後,不置與否。朝廷爲此憤憤不平,可他知道的不多,但知道恥辱纔剛剛拉開,以後大敗會越來越多,當然,也有勝利,可象唐初那樣,戰無不勝,大不可能了。

而這一切,有一條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府兵制的敗壞。如果有了足夠的永業田,保後顧無憂,再有足夠的賞賜,府兵制不敗壞,唐朝雄兵還是精悍的戰士,還會譜寫漢族的輝煌。

做到這一點,需要田,朝廷還要有足夠的財富。

因此,現在他所做的,看似不重要,影響卻很深遠。

不想表功,只是看到百姓對他的厚愛,盡一份心。但對自己來說,保住性命,卻纔是最重要的。

日子過得似乎很安定,手中的錢很多了,給狄仁傑的錢,狄仁傑未用,保管下來,留作萬一預備的。但剩下的錢越積越多,就是跑路了,也不會擔心。這纔是底氣!

與父母關係融洽了一些。

就在這時候,父親突然下了一道奇怪的聖旨,讓他回長安繼續監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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