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出來踏青的人羣,三三兩兩的人在山坡上散開,開始進行野餐,豆腐西施帶來的飯菜自然以豆腐爲主,其中也有鄰居賀小五贊助的籤菜——也就是蛋卷裹的各種“鮓”。現代人按這個字的日本發音,把它稱爲“壽司”。
時穿咬了一口豆腐西施遞上來的包子,馬上將包子吐在地上:“李三娘,我說你怎麼那麼好心,這豆腐都有點餿味了,你是拿賣剩下的豆腐包的包子嗎?”
豆腐西施詫異的吃了一口包子,馬上嗔怪說:“就你嘴刁,哪有餿味啊?”
說罷,豆腐西施又問了問旁邊的黃娥:“有餿味嗎?我看大家吃的挺痛快的,哪裡有餿味啊。”
一旁的黃娥早就累壞了,最近環娘老嚷嚷着自己“不吃閒飯”,身爲小組領頭人,黃娥幹起活來能偷懶嗎?聽到豆腐西施的問話,疲累不堪的黃娥聲音細弱的回答:“我剛纔吃包子時,也覺得味不對,只是看到大家都不吭氣,我也不好抱怨。”
這一羣被拐賣的孩子,最大的不過十五歲,最小的,除了環娘這個例外的以外,大多數人不過十一二歲。這年紀在現代,也就是小學畢業的模樣,今天她們幹了一天“採花”這種體力活……雖然採花的過程很讓振奮,但一朵朵花采集下來,連續裝滿三個筐子,即便是筐子再小,對於小學生來說也是繁重的體力活兒。
所以開飯的時候,大家都累得喘不過氣,這會兒都在低頭啃包子。稍後,墨芍所在的組,也有一名女孩弱弱的舉起了手,素馨那組成員你看我我看你,一副有話不敢說的模樣。其餘人則低頭又咬了一口包子,細細的品味着,有的人接着搖頭,有的人開始點頭,但點頭的很勉強。
豆腐西施咯咯一笑:“說到這豆腐剩下的,還不是怪你,以往我賣豆腐,總有二三十個浮浪子過來湊趣,如今城中的浮浪子都不敢從這條街路過,一來二去,總有些豆腐剩下來。
不過,吃的東西我哪裡敢亂來,這些豆腐不過是過了中午沒有賣出去而已,就這樣,你也能吃出異味來……大郎,你說你懂的事情那麼多,彷彿這世上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另外,吃的上面又這麼挑剔,你這是被人打傻了還能這樣,你沒傻之前,究竟是做什麼的?”
時穿愣了一下,他望了望山道上的人流,心不在焉的回答:“也許,我是個圖書管理員?”
豆腐西施咯咯笑着:“可稀罕了,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樣的職業。”
黃娥偷偷把手裡的包子放到一邊,細聲補充:“這職業是老子做過的,老聃就是道教始祖,他以前就是管圖書的。”
“喲,大小也是個官啊?”豆腐西施笑着回嘴。
時穿嘆了口氣:“肯定不是官,只是一個打工的——老子是給周天子管圖書的,你看我這傻樣,能讓天子看上眼,管理國家圖書館嗎?”
“長卿兄終於記起一些往事了嗎?”黃煜的聲音突兀的從丘頂冒了出來。
時穿等人所在的是一個小山坡,這時節踏青的人實在太多了,山坡上到處散落的坐着吃冷食的人家,黃煜的位置在山坡後面,他約了人踏青,正坐着相互聊得開心,隱約聽到一羣女孩子們談話的聲音,其中夾雜着一個男人的嗓門,非常耳熟——正是時穿那種無所顧忌的嗓音。
黃煜坐不住了,他翻過丘頂,恰好看到了時穿一行人,而時穿剛纔泄露的話,證實了黃煜之前的猜測——果然,時穿很可能是某個大家族特地隱藏起來,替家族收集情報、整理信息的專業人員。這種人,在家族中一般都是看守家祠,從不外出的。
一般來說,這樣的人都是大家族經過多年精心培養與篩選的,他必須有足夠的才華,並要花大量的時間閱讀海量的書籍,擁有足夠的智慧能從隻言片語中分析出正確的結果,但又沒有野心,屬於甘於寂寞與平淡,最多就是個喜歡隱藏在人後,享受給人挖坑的快感的陰人。
這樣的人因爲掌握太多的家族秘密,歷來各家族都要花大力氣籠絡,輕易不肯讓他脫出視線——若他喜歡美色,沒問題,家族可以把整個妓院的頂尖妓女全部招入家中,任你玩膩爲止,嗯,玩膩再換一家勾欄瓦舍;若他喜歡聽戲,也沒問題,家族爲你專門養一個戲班子,一個不夠就兩個,兩個不夠三個,直到你滿意爲止。
一旦家族培養出這樣的人手,都會當作專門對付敵人的匕首與冷箭雪藏起來,當家族危亡時,他還需肩負家族文化的傳承重任。每一代家主,掌權之後必定要花大力氣培養一個類似的人員——打從晉代五胡亂華時期,家族“隱士”引領倖存人員“白衣渡江”,而後在長江以南繼續家族傳承,並獲得成功後,這已經成了中原世家的傳統。能夠保持這種傳統的家族,在唐代之後的“五代”動亂中,才得以倖存下來。而那些放棄傳統的家族,在五代中基本上被胡人殺絕了。
而這樣的人員,平常對外聲稱自己是家祠燒香人,或者像時穿一樣,自稱是家族藏書樓的圖書管理員。
這樣的人平常是不在外面走動的,而黃氏家族並不悠久,人才的儲備並不多。雖然黃煜隱約聽說過這種傳承方式,但可惜,黃氏沒能力自己培養出一個這樣的人才……現在他遇到一個“疑似”人員,且此人現在是沒主的,雖然此人丟失了過去的記憶,但依然保持着敏銳的思維,以及淵博的知識。
幸運啊,這該是什麼樣的幸運?身爲家族下代繼承人的黃煜,遇到這樣的大便宜,簡直跟大馬路上撿到錢包沒什麼區別——而且這錢包裡面裝的可不是一兩文銅板,是無價的寶玉。
所以黃煜一露面,立即擺出跟人很熟的親熱,很關切的詢問時穿的遺忘症,他這一挑話頭,黃娥緊張的站了起來,攔在時穿身前,警惕的望着黃煜。黃煜愣了一下,馬上哈哈一笑:“這是黃知縣的女兒黃娥娘吧,早聽說你在這裡,我已經快馬給黃知縣去了信,把你在此處的情景都告訴了黃兄,請他不要擔心。”
黃煜是舉人,他這樣的身份是可以跟知縣稱兄道弟的,但尾隨黃煜之後冒出頭的施衙內,身份就差點了,衙內再兇猛,見了有功名的讀書人也要低一頭,他探出頭來的時候,胖乎乎的臉上滿是不甘心,嘴裡嘟囔:“早知道如此,不該讓蒙都頭獨佔了那份功勞,我若在桃花觀事件中露一臉,沒準也能恩蔭一個小官,到時候,咱也可以說‘黃兄’這樣,‘黃兄’那樣。”
喲,情敵相約跑到野外——打算單挑嗎?
時穿伸長脖子,期待的望了望兩人冒出來的那座小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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