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停,黃娥補充說:“哥哥還說,這次無論誰嫁入沭陽,那些不曾嫁出的姐姐也不用嫉妒,咱家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今後姐姐們嫁的,未必低於沭陽劉家。”
“這倒是……”崔小清附和說:“只是五千畝土地……那該招多少佃戶?五百畝土地要一個管家,光是管家就需要十名,即使劉亞之把原先的佃戶留給我們,那管家總得用我們自己人吧?這……我手頭也沒多少閒置人員了。”
環娘信心百倍的插話:“沒事,哥哥會有辦法的。”
崔小清輕輕搖頭:“管理農戶,最需要安貧樂富、樸實誠信。農田上,收租可以玩的花樣很多,若是由不可信的人經手,只要他稍稍玩玩手腕,大斗進小鬥出,自己就能落下不少好處。到時候田主再仁慈,好處落不到鄉人手中——幾千畝土地,咱不可能日日蹲在田邊計算收成吧?管家不老實,中間截留了,咱沒落上什麼好處,農戶反認爲我們刻薄、吝嗇、酷烈,今後那些佃戶就是我們的仇人,田地成了管家的花息,咱還要白擔官上的賦稅。
沭陽的田土是從劉亞之那裡轉來的,也不知道劉亞之原先是麼規矩,但莊戶們都有個比較心思,萬一到我們手裡,過得還不如原來,那咱們的名聲全毀了。
只是要可信的人嘛……如今崔莊弄得太紅火,農婦老人在家中養雞,一月也有三百文的收益,加上幫作坊釘釘釦子,磨製點小玩意,每月三五貫的收入賺得一點不辛苦,如此一來,誰願意離開崔莊,去沭陽鄉下吃苦?給的錢少了人家不去,給的錢多了,咱掙什麼?”
黃娥重複了環孃的話:“哥哥會有辦法的,崔姐姐只管準備就行。”
褚素珍見到這裡話題不斷,她仰臉看了看天色,說:“既然崔姐姐不方便離開,不如我自己動身吧?。”
崔小清馬上回答:“沒事,如今這天色正好,等趕到家,宗子時燦也該到了,咱們就說與宗子同行,羅家怎敢異議。”
這個時候,時穿會客室內正談得熱火朝天,身在其中的蒙縣尉與劉旭、黃翔都覺得,時穿這場婚宴,註定要被人談論許久許久……
僅僅這麼一會,已有十來戶商人以及聞訊趕來的地主,預定下了百餘艘捕鯨船,按照約定,時穿與施衙內將把自己船上的水手調出一半,與各位船主共同操縱新購買的船隻。最初一年,收益雙方對半分,第二年降到三成,第三年降到兩成,這年末,時家施家的水手將全面撤回,由各船主自家水手接掌船隻。而以後數年繼續保持這種分成比例,直到六年後,減爲一成。
三年訓練時間內,施衙內與時穿聯手提供鯨魚洄游路線,教授海上定位技術,以及捕撈鯨魚技術、鯨魚加工技術。而捕鯨船航行到小琉球帶回來的貨物,鳥糞部分由時穿包攬收購,硝石則由施衙內與時穿瓜分,施衙內將走通父親的路線,由父親承攬朝廷的制硝任務,而他將硝石轉售給父親賺差價,而時穿則用來自產自用,以及製作成工業原料。
除此之外,小琉球出產的玳瑁、珊瑚、龍蜒香,除了船主自銷部分,剩下的則由黃氏首飾鋪、時氏珠寶店,以及褚素珍名下“真寶店”收購……而船主自銷部分也不用愁,海州現在有現成的交易中心:錦繡會館。在哪裡掛牌銷售,基本上當天就能出手。
時穿這裡熱熱鬧鬧的片刻不得閒,他當然騰不出手來去送別褚素珍,而施衙內雖然有心相送,可他每次起身,總有人過府指名攀談,弄得他只好神情不爽的、如坐鍼氈的敷衍各位預備船主。而黃家則是撞上門來的,黃家自己是海州大茶商,每年派遣族人四處收購茶葉已佔去大部分人力,壓根沒精力經營漁船。
黃家昨日的婚宴,代表黃家出席的是黃氏店鋪掌櫃(總管),這位掌櫃雖然也是黃氏族人,但聽說婚宴參加者中有兩位是現任官員,加上劉旭是黃煜的“同年”,所以黃太公覺得自己有點輕慢了,今日借個由頭上門祝賀,當然,黃氏家族掌門人親自祝賀,禮物自然要單獨送上一份,以示鄭重。不過,黃太公事後覺得,自己這份禮送的不虧,幸好幸好,自己當時撞了進去。
分享完捕鯨的餘潤,黃太公直感慨:“誤了誤了,我家小子一直想娶個京師女娘,這次得以‘榜下捉婿’,看似春風得意,可是哪有沭陽劉家精明?時大郎家的女娘個個如花似玉,幾年來精心教導的,做個掌家媳婦,真是旺家興族……可惜呀,我家幾個小子都不出息。”
劉旭的五千畝土地、兩萬貫聘金在前,即使黃家自詡官宦,並且是海州最大的茶商,但在這份厚重的聘禮面前,也覺得氣短。
“京師女娘見多識廣,仕途上助力良多……”時穿總要謙遜幾句,打着哈哈說:“我家女娘小門小戶,做個守財奴是好,再說……”
時穿本想提一下桃花觀事件對女孩們的影響,誰想黃太公全不在意,馬上說:“小門小戶?宰相門第也算小門小戶?誰還敢自稱豪門?”
黃爸尷尬的移開眼睛,不錯,拋開桃花觀事件的影響,時家這羣女孩就是“宰相門第”,時穿家中有知名的女學,自己還編寫過女學教材,而白虎山時家還有自己的族學,這在古代,算得上是深厚的書香門第了,如今自己的女兒草草嫁了,真是虧待她了。看來自己這個黃氏,還不如海州商戶出身的黃氏明白事理。
這就是宋代,黃爸的悲哀其實是宋代好色官員的普遍悲哀。宋代是個不貪污的時代,這時代的貪污連坐制度使得官員做官期間,幾十雙眼睛盯着。而沭陽縣縣衙哪些種菜的菜隴,也時時提醒縣官要注意廉潔。“爸爸是李剛,開車撞死人;爸爸是蔡京,武松宰了他”的實例,讓官員頭上彷彿懸了把刀。
沒錯,大宋官員俸祿優厚,在這方面,明清時代官員只能仰望着他們流口水,但如果你多養幾房小妾……那你只有種菜去了。
這是個剩男剩女格外多的時代,嚴格的《戶婚律》下,良人不會做妾,妾室其實都是打工妹,用自己的身體賺錢而已,所以談什麼情愛?若是沒有時穿的財富,妾(二奶)養多了,即使身爲縣長,也就是黃爸一樣的寒酸窘迫,還不及現代一個縣尉(政法委書記)瀟灑。
這就是“弱宋”。
可憐蒙縣尉對此是很有體會的,他在體制內混了許多年,眼看快要退休了,不過財產數百貫土地三百畝。而那些土地還是臨到老了,從方舉人那裡黑來的。而他之所以退休後要去崔莊隱居,一方面是因爲自己做捕頭多年,黑白兩道得罪了不少人,年老沒什麼財富積累,不得不靠時穿這個兇人庇護,所以他必須對時穿的招呼打起精神應付。
另一方面,是因爲崔莊富饒,自己手頭沒多少錢,待在城裡一是不安全,二是坐吃山空,那些錢不經花,唯有到了崔莊才能不斷錢生錢。
因爲手頭錢不多,剛纔大家議論“以海爲田”,蒙縣尉心動不止,但終究還是忍住了衝動——如今自己家中兩個孩子,娶妻生子是個大花銷,更況且自己還想娶一個妻子照料……你看時穿時長卿娶親花了多少錢,聘禮價值十萬貫。自己那點錢,真是不好意思顯擺。
胡思亂想中,蒙縣尉聽到黃太公繼續說:“其實我今天來還有一事……昨日我哪管家說,你宴席上用了很多玻璃器皿,怎麼,海州又出了一家做玻璃的?”
時穿一指施衙內:“就他”
黃太公沉思片刻,大呼:“呈上來”
幾名黃氏家丁立刻搬上來一張大鏡子,黃太公指着半人高的鏡子,得意洋洋說:“好叫時大郎得知,我家作坊近日依法炮製出‘等身鏡’,與人身體大小相仿。
大郎知道當今官家做的琉璃金瓶嗎?我們的等身鏡有金質的,銀質的,大郎給說個價,算算這點東西該怎麼賣?還有,你通往京師的貨船,每船給我留五料的艙位,今後我每船發送京師五料的鏡子,你覺得怎樣?”
銀鏡嘛,當然採用時穿介紹的銀鏡反應制作出來的,鏡面很光滑;金鏡則完全採用宋徽宗製作金瓶的手法,用水銀溶解黃金,在玻璃上鎏了一層黃金膜。不過……古人做事就是不靠譜,無論銀鏡金鏡,鏡子背後的鍍膜都不曾加上保護,以至於即使搬動這麼短的距離,銀鏡金鏡背後的鍍膜都有缺口,顯得有點斑駁。
這也許就是黃太公找上門來的原因。
時穿在腦海中搜颳着鍍層保護膜的機理,神態悠然的問:“黃氏每月自己生產多少玻璃板?”
黃太公顯得很自傲:“不多,可我黃氏的基業在於茶葉,玻璃只是副業。雖然生產不多,但用來製作鏡子足夠了,這也多虧了時大郎進獻的的方子。”
“這玻璃鏡麼……”
“鎏金鎏銀的”,黃太公好心提醒:“當今官家的金瓶什麼價?那是無價之寶啊,我黃氏不追求無價,可是鏡子鎏得是金銀,總的賣出一個金銀價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