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官人輕輕的,暢快的低聲笑了,笑聲中充滿解脫:“你以爲你真能‘操’控我的生死了嗎?”
時穿步步緊‘逼’:“你以爲,你死了我就問不出你的秘密了嗎?”
這話一說,舞妓窈娘身子一哆嗦,驚恐的看着時穿,而座上的老者毫不畏懼,他揮了揮衣袖:“很好,我很想試試。”
這話說完,老者的目光逐漸暗淡,他在椅子上坐不穩,身子逐漸向下滑落,軟軟的,彷彿身上沒有一根骨頭,如同一團泥一般,癱倒在椅子前——正好與顧小七滾到了一塊。
時穿站那沒動,凌飛從凳子後竄出,他衝到老者身邊,抓起老者的手腕號脈,不一會,他擡起頭來,向着時穿驚愕地說:“師傅,他的脈搏越來越弱,唔,脈搏正在消失。”
舞妓窈娘發出一聲悲駭的哭叫聲,時穿冷哼一聲,周圍的空氣陡然變冷了,正在伏屍大哭的窈娘突然感覺身後‘陰’風森森,她陡然翻轉過來,用身體擋住蔡大官人的屍首,聲嘶力竭的喊着:“不,我說。”
時穿翻了個白眼:“你又知道多少?”
窈娘趕緊回答:“我知道——據說這些仿‘玉’的琉璃是大官人祖父發明的,大官人的祖父有許多奇思妙想,後來族人說他祖父瘋了,便把他囚禁起來,再後來,因爲大官人想救出祖父,其族人便驅逐了大官人,於是大官人才流落江湖,幸好大官人記得幼年時候祖父教導的一些知識,便開始以之謀生——我就知道這麼多。”
窈娘膝行到時穿身邊,扯着時穿的衣襟哭喊:“官人,船上的財物你都拿去吧,大官人已經死了,你就讓他徹底安眠,奴家求求你了。”
時穿嘴角‘露’出一絲譏諷:“你到底怕什麼?”
窈娘目光躲閃:“奴家等行走江湖的時候,聽人說過搜魂大法,傳說法力高深的道士,能把死人的魂魄從閻羅殿拘出來詢問,剛纔大官人你也說過,死了也能問出話來,我猜大官人也會這項法術。”
時穿哼了一聲,一跺腳:“罷了,凌飛,你看着他們,我去艙中取財物——既然目的沒有達到,那就只好取一些金銀財物,來安慰我受傷的心靈。”
凌飛響亮的答應着,時穿一扭身鑽出艙外,過了一會,船上晃動起來,滑輪咯吱吱的響着……凌飛記起自己哥哥買瓷瓶的經歷,想必時穿又利用兩船之間的纜繩,用滑輪過度貨物。
船聲響了許久之後,聲音漸漸停頓,正在此時,顧小七嚶了一聲,緩緩的睜開眼,猛然見到近距離的蔡大官人的臉,她一聲驚叫,爬起來推搡着蔡大官人,口裡喊着:“大官人,你怎麼了,快醒醒。”
艙中唯一的燭光跳動了一下,時穿的身影再度出現在艙中,他望了一眼背對着的顧小七,輕聲說:“小七娘,這人是個騙子,假冒官屬騙了各位舉人的程儀錢,也騙了許多官員送的紅包,如今他正打算趁夜逃遁。哦,剛纔他用‘門’g汗‘藥’把你麻翻了,準備帶你登上兩隻接應的船隻,然後將船上的財物搬運一空,再沉船江中,假裝遇到湖匪搶劫而身亡,讓人無法追查他。幸好我來得及時……”
時穿話裡有很多漏‘洞’,比如在夜裡無人航行的江中,怎麼偏偏是他駕駛着接應的船隻,怎麼他偏偏知道接應的信號……這些疑問,不僅浮動在窈孃的心中,凌飛也滿頭霧水。但顧小七卻不在意這些漏‘洞’,她頭也沒回,只顧伸手試着蔡大官人的鼻息,而後輕嘆一口氣,不慌不忙的反問:“老師這是發現了大官人的騙局,所以等在此地,‘逼’死了大官人是吧?”
時穿咳嗽一聲,勉強說:“小七娘,幸好我來的早了一點,這人帶你過船,誰知道今後會把你賣到哪裡,也許他爲了掩蓋騙局而對你滅口,比如把你沉在江中,這也說不定。”
顧小七依舊背對着時穿,說的聲音斷斷續續,似乎在‘抽’泣:“不會的,大官人待我很好,原先我在王相公家中,上要奉迎正妻,下要應付與我年齡同樣大的子侄的輕慢,還要忍受僕役的白眼,唯有到了大官人這裡才過的自在,大官人把所有的銀錢都‘交’給我打理,經常跟我商量事情。奴家活了這麼久,便是父母做事,何從徵詢過奴家的意見……”
時穿一聲嘆息:“現在有個機會,跟我走,你就自由了。”
顧小七還是背對着時穿,‘抽’‘抽’泣泣的問:“自由了又能怎樣,回到家中,讓父母再賣一次?或者王相公聽到我回家的消息,讓我去府上蓄滿合約?”
時穿輕聲問:“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顧小七撫‘摸’着蔡大官人的臉,輕聲說:“常言說‘天字出頭就是夫’,‘三綱五常’也說夫爲妻天,又說‘出嫁從夫’……奴家既然跟了蔡大官人,許了與他一生一世,如今蔡大官人死了,且讓奴家安葬了蔡大官人,然後在墳墓前蓋一座小廟,從此青燈古卷……”
時穿嗤了一聲:“看來我教你的時間太短了,我本想讓你明白事理,你卻受《‘女’誡》的影響太深,那《‘女’誡》是專‘門’降低人智商的……罷了,你自己的路自己選擇吧,我只取走了三分之二財物,船上剩下的錢,如果省着點‘花’,也足夠你們一生一世的了,爲師告辭了。”
時穿衝凌飛招招手,轉身走出艙外,爬到自己的船上,砍斷兩船相連的纜繩,招呼船老大:“開船。”
船老大咂巴砸吧嘴:“承信郎,咱才搬過六隻箱子,這船這麼大……?”
時穿截斷船老大的話:“這六隻箱子都是我特意挑選的,價值船上三分之二財產,裡面裝的都是黃金白銀跟珠寶,船老大,做人不可過於貪心。”
船老大想了想,呼喊:“升帆!”
後面那艘船逐漸拋在船尾,趁水手們忙碌着,凌飛抱着槍湊近時穿身邊,臉上帶着討好的笑,很好奇的問:“師傅,你真會搜魂大法……可以教教我嗎?”
“蠢材,這世間哪裡有搜魂大法。”
凌飛縮縮脖子:“師傅,我剛纔明明感覺到‘陰’風陣陣,那‘陰’風,雖然沒有感覺到風勢,卻‘陰’冷的連人骨子裡的熱氣都要帶走,這可不是閻羅殿裡吹來的風嗎?”
“跟古人說話真困難——那是時空之‘門’在開啓。天底下絕不會有兩個氣溫、氣壓,日照時間完全相同的環境,所以當時空之‘門’打開的時候,兩個完全不相同的空間彼此相連,就會產生類似黑‘洞’一樣的吞噬效果,吞噬一切溫度與光線——我這麼說你聽不懂吧?……聽不懂就好,那我就不用繼續解釋了。”
凌飛偏着頭想了想,若有所思的說:“都說師傅教徒弟,喜歡留一手,師傅不會是打算把這項本事留一手吧?”
時穿笑了:“這個你學不會……船老大,過來一下。”
船老大樂顛顛的跑了過來,時穿一臉的祥和的笑容,循循善‘誘’的說:“船老大,我們是追擊湖匪的是吧……剛纔那艘船你認識嗎?”
船老大搖搖頭:“黑乎乎的,我又沒進艙,咋能認出來,這艘船彷彿是揚州督造的畫舫,不過,據說揚州每年能造出上千艘類似的畫舫,倒是難以一一辨別。”
時穿又轉向凌飛:“你認識嗎?”
凌飛嚅囁的說:“之前我沒有登上這艘畫舫,只隱約聽到舉人們的一些談論,恍惚知道是怎麼回事。”
時穿點頭,含而不‘露’的說:“我分你一些金子銀子堵嘴,金銀這種東西最好藏匿,再者說,此事事關重大,牽扯到蔡公相,萬一事後有人追究起來,我是大將,追捕匪盜原是本份,而你就不免要挨官司了,不如我們回去後什麼也不說,乾脆就以追截湖匪對那些舉子‘交’代——這些金銀上並沒有記號,誰知道我們是不是奪自湖匪的?”
船老大猶豫着,時穿一腳踢開箱子,頓時,即使在黑夜中,在微弱的火把光線下,一片金燦燦的光芒,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時穿而活不說,一把一把的向外掏金鋌,等這隻箱子掏了約三分之一後,時穿就手踢了箱子一腳,箱蓋合攏了,稍後,時穿將拿出來的金鋌分作四堆,其中一份大的,體積約佔總量的一半,其餘一半則平均分成了三份。
“人不要貪心”,時穿慢悠悠的說:“這大份是你的,另外三份是船上水手的,怎麼樣?”
船老大嚥了口唾沫:“大郎,那三個小子何必給這麼多,一人給一塊金鋌就夠了……我的媽呀,光這一塊金鋌,夠他們幾輩子攢的錢了。”
時穿點頭:“也行,這些錢歸你,怎麼分配也由着你——但如果你不願意給水手太多,那你船上所有的水手,該怎麼堵住嘴,費用都在這堆金鋌當中。”
船老大伸着脖子望了望其餘的箱子,時穿也不猶豫,他上前連續揭開了幾個箱蓋,以便讓船老大估量一下……那些箱子裡裝的既有散碎的銀子,也有整塊的金鋌銀鋌,除此之外,還有一箱綢緞,一箱象牙犀牛角玳瑁等珍稀玩意。
簡單的估算了一下,大約是總收穫的二十分之一。
凌飛伸長脖子望了望,遺憾的咂了咂嘴,似乎嫌師傅拿的太少。他從懷裡‘摸’出一隻‘玉’碗,討好的獻給時穿:“師傅,你怎麼找的都是一些未經雕琢的粗笨玩意,這隻‘玉’碗‘挺’漂亮的,雖然師傅說它是假的,但糊‘弄’一下鄉下人沒問題,徒弟臨走時藏起這隻‘玉’碗,準備帶回家去獻給老孃……沒什麼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