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順哼了一聲:“我聽說時大郎的脾氣格外燥,海州城內著名的閒漢錦毛鼠,也怕了我家主人的拳頭,日日躲着時大郎走,你竟敢……你若有膽量,不妨跟時大郎親自說說。
巡檢愣了一下,趕緊換上了一副笑臉:“穆老大,去請你喝酒,不圖別的,只求你有時間打聽一下,時大郎要什麼條件才肯放這些女孩出嫁?哈哈,官府上頭……”
“打住”穆順厲聲說:“別提,我家主人可不是怕威逼的人,不扯上官府還罷,若是你想拿出官府來——你若不想要命了,儘管惹惹?”
“這樣啊”,巡檢失望的鬆開手:“也是啊,聽說下任海州縣的黃大人已經派人過來,準備接其中一個女孩回家……這,官府上,恐怕不敢出頭的……”
“剩下的,那就各憑手段了”,穆順充滿嘲諷的說:“可是,刨去官面上的手段,論到城狐社鼠的技藝,你成嗎?我勸你掂量掂量自己。”
……
得到海公子的資助後,時大郎回家的旅程不再像出發時那樣窘迫,回來的時候,他的隊伍增加了幾個僕人,帶上了更多的行李,但因爲有僕人幫手,一路上一點沒耽擱,等傍晚時分,車隊已經穿過海州城水門(東門),來到了甜水巷巷口。
往日寧靜的甜水巷,今日聚集了許多馬車——古代的巷道比較狹窄,馬車進去不容易調頭,所以時穿的馬車不得不停在巷口,等待巷內馬車忙完手中活兒再依次進入,但這一等就沒了數,時穿在車裡跟環娘、黃娥把能閒扯的話題都扯完了,巷內依然還在忙碌,時穿頓覺好奇:“奇了,平常這巷子裡沒什麼人往來……你們在車裡等着,我過去看看。”
“我要去我要去”,環娘一片天真爛漫,在時穿懷裡扭來扭去吵鬧。黃娥聽到動靜,勸解:“環娘,不好,你忘了,我們走的時候,柺子正滿城尋找我們,如今巷口突然多了這些人等……你還是等哥哥看完再說吧。”
“無妨的”,時穿毫不在意:“沒人敢在我面前撒野,來,環娘,跟哥哥一起去看看。”
黃娥急忙起身:“哥哥,要不要讓僕人們戒備?”
時穿擺擺手,領着環娘跳下馬車,搖搖擺擺的走入巷子。
巷子內,豆腐西施也在幫忙,只見一大堆僕人圍在馬車上來來往往,不停從馬車上搬下貨物,卸下來的既有傢俱,也有些屋內擺設,比如半人多高的瓷花瓶、精美的瓷凳,粗壯的花甕……裡面連雞毛撣子、拂塵都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站在巷口,板着一張俏臉不停的呵斥:“小心點,可金貴的東西,磕了、碰了你們賠不起,小心點。”
時穿拉着環娘從車縫裡鑽過,等他走到自家門前時,豆腐西施正一臉不耐煩,想幹想不幹的偷懶……當然了,擱誰來幫忙,主人不在卻被一個僕人訓來訓去,都會不耐煩的。沒想到豆腐西施一轉臉,救星出現了,看到自家房客回來,豆腐西施丟下了手裡的物件,笑得像狼外婆遇見小紅帽,可是歡實。
“喲,大郎可回來了,不知道出去這一趟,玩的可開心。”
時穿客氣了幾句,低聲問豆腐西施:“這誰呀,如此囂張,敢堵住我的門……”
出遊一趟回來,時穿精神不錯,尤其是找到了海公子,他心中重新確立了目標。豆腐西施垂涎欲滴地望躍躍欲試的房客,答:“可不能這麼說,總歸是街坊鄰居……大郎,你出去這幾天,海州城可熱鬧了,那位王相公因要在節日招待客人,聽說顧小七娘擺弄茶藝的手段不錯,便將她提前接過門。
你瞧,小七娘這才走,顧三娘回來了,這不,正搬家呢。”
門口的俏丫鬟見到時穿抱着個七八歲的女孩,衝這裡指指點點,還與豆腐西施鬼祟的交頭接耳,她邁着窈窕的步伐,走近兩人福一禮,臉上一點笑模樣都沒有,客氣的說:“這位該是李三娘的夫主吧?我家主母今日搬家,忙着安置東西,等過幾日安頓了,一定再去拜訪左右鄰舍。”
這話的意思是說:我們這裡忙着吶,你們沒事一邊去,別在這兒看風景。
豆腐西施臉一沉,揚起手帕正想說幾句,那頭,時穿雖然不太懂宋朝迎來送往的禮節,但也聽出了俏丫鬟話語中的不客氣,他哈哈一笑,回身一指巷口:“我家的馬車正等在門口,我等你們騰出巷道,纔好搬運行李。”
俏丫鬟臉一沉:“我們這裡東西多,恐怕要很晚……”
俏丫鬟不知道時穿的深淺,旁邊的馬車伕聽過傳聞,見到俏丫鬟說的如此不客氣,馬車伕的冷汗都下來了,趕緊跑過來,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大郎,賞口飯吃吧。我們這裡物件零零碎碎,又都是金貴物品,搬動起來不免小心謹慎。這一小心搬運了,動作自然慢了……要不,我等把馬車向一邊靠靠,先讓大郎的馬車進去。”
大戶人家出來的使女,察言觀色的本領都不錯,那俏丫鬟見時穿衣着樸素,本想再斥責幾句,過過嘴癮,但看到馬車伕小心謹慎的樣子,甚至面對時穿露出了恐懼的表情,她趕緊收起了怒容,平靜的行了個禮,一轉身鑽進院子。
時穿輕輕點點頭,對馬車伕說:“我的行李移動方便,再說,李三娘的院落你也知道,馬車能直接開進去,你稍停一會,騰出個道來,讓我進去,你就可以繼續。”
馬車伕直呼幸運,連忙起身吆喝:“都停停手,把馬車靠邊,讓大郎的車先過去。”
兩外幾個馬車伕也陪着笑容,不停的衝時穿拱手,手忙腳亂的把馬車趕到一邊,環娘在時穿懷裡扭着身子說:“哥哥,放下我,我去告訴姐姐們。”
環娘腳一落地,立刻跑的沒影……不一會兒,一輛輛馬車魚貫進入巷道,駛進了豆腐西施家的院落,當馬車最後幾輛駛入的時候,俏丫鬟領着一個二十多歲,**打扮的女子出現在門口——這位大約就是顧三娘吧。
顧三孃的母親顧二嫂在她身後一路小跑,不停的小聲說着什麼,大約是在勸解**。顧二嫂身邊一左一右跟着兩個男子,都二十多歲,人長得很精壯,這二位大約就是顧二嫂的兩個兒子:顧大與顧五。
顧大與顧五遠遠的衝時穿拱手,一路打拱作揖走入時穿的院子,一旁的豆腐西施趕忙伏在時穿耳邊解釋:“聽說,顧三娘前頭嫁的是一名京官,這京官做過幾任知州,夫人卻沒有跟去外任上,唯有顧三娘跟在身邊,所以她做主做慣了,脾氣未免大了點。”
說完這話兒,豆腐西施突然有了惡作劇的心思,她嘬起嫣紅的嘴脣,衝時穿耳邊輕輕吹口氣,咯咯笑着躲開……這個動作一加上,在對面的顧三娘眼中,成了豆腐西施當衆與時穿打情罵俏了。
顧三娘在時穿家門口衝時穿微微鞠躬,恰好這時,最後一輛馬車從兩人當中駛過,時穿的還禮被馬車遮擋住,等馬車駛過後,兩人都直起身來,顧二嫂還在一旁小聲勸說着,她的兩個兒子依然在打拱作揖,豆腐西施嘴脣又湊到了時穿的耳邊,低聲說:“顧三娘跟足了那位京官十年,後來當家主母見到顧三娘契約滿了,就命她回家……
據說顧三娘替京官生了一兒一女,那京官很寵愛她,容許她帶走自己屋裡所有的東西,結果顧三娘連一片紙都沒有放過,全部搬上了船,那船如今停在碼頭,日日不停的向下卸貨,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據說東西還沒有搬完,還有一半在船上。”
時穿看到自己的馬車已經走完,他側臉躲過豆腐西施的嘴脣,隨口說:“這麼晚了,你也該去磨豆腐了吧?”
豆腐西施一聲嬌笑:“不急,你那三個徒弟真乖巧,替我打製了一口新石磨……話說回來,你那騾子也很健壯,往日要幹一個時辰的活兒,如今用上我家的驢子與你的騾子,小半個時辰就能幹完。”
豆腐西施說到這,又一聲嬌笑:“再說了,我前日看你釀的那些橫山豆腐乳,壇口已能嗅到香味了,看來這事是成了,今後我也不指望單單賣豆腐……嘻嘻,我可是在你家香胰子、香膏產業裡,也有股份的啊。”
對面的**行完禮,正等着時穿過來搭訕。沒想到那對狗男女開始打情罵俏,而且完全沒有理會她的存在,而且這倆人就這樣勾三搭四的,轉身往自家屋內走,似乎急着上*牀*相互慰藉……**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她忍了又忍,開口喊住豆腐西施:“李三娘,我帶的僕人太多,今天那些僕人就要下船,聽說你家院落還有空房間,租給我住一下。”
顧三娘說話的口氣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豆腐西施咯咯一笑,揚起手帕指了指時穿:“這事兒,你可要問他。”
時穿根本沒聽見這話,他頭也不擡的往自家屋子走,豆腐西施見狀,只好一邊扭臉衝**歉意的笑着,腳下不停的尾隨時穿走進了自家院落。
**氣的渾身哆嗦,她母親顧二嫂在一旁勸解:“算了算了,這位時大郎腦子被拐子打傻了,一點不知道禮數,三娘莫生氣,回屋去吧。”
**鼻子哼了一聲:“不過是個‘大將’,以前我見多了大將,便是都監、鈐轄這樣的官員,又怎敢在我面前說個不字——大哥,你去跟他說,他家的閒置屋子,我租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