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每人接話,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幾分鐘的沉默後,那女孩擼起了自己的睡衣袖子。
白色蓮藕般的胳膊上赫然佈滿了星星點點的紅色印子,有些地方被抓爛的都結痂,還有些地方一看就是剛剛抓破不久,整個皮膚因爲本就白皙,映襯着那些紅色的斑點,看上去讓人有些不舒服。
華天低着眉眼看着自己的手臂,緩緩開口:“這些都是跳騷咬的,身上,腿上,還有很多。”
我看到小雨和大白都不約而同的撓了撓自己的身子。
有了女兒的爹對別人家女兒也會相對憐惜,我爸看了眼她胳膊,立即臉上就閃過了一些心疼:“這孩子,手咋咬那麼嚴重?”
女孩看了老爸一眼,又將眼神給低了下去:“這裡,不是每個人都能住在這樣的地方的。”
這下老爸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接這句話,轉頭看了我一眼。
“可什麼地方會有那麼多跳騷能把你給咬成這熊....”大白說話向來比較糙,這會後面的熊樣兩個字自己給硬憋了回去:“怎麼給咬成這樣?”
“是啊。”小雨也道:“瞧你細皮嫩肉的,家裡以前是幹嘛的?”
華天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臉上的失落更加明顯:“我爸爸以前是搞房地產。”
“哎呦我去!那是正兒八經的土豪啊。”大白一拍大腿立即滿臉崇拜的看着華天。
小雨清了清嗓子提醒大白這個時候不應該說這些,但是大白沒有注意到。
“有什麼用?進來這裡,可以刷卡選擇住進這裡還是被迫住進豬圈裡面麼?”華天看着大白。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不對,趕緊改口:“不是不是,小姑娘,你聽姐姐解釋啊,姐姐的意思呢,沒有其他的,就是說...怎麼說呢??無論以前有錢沒錢現在能活着就好,有多少當年當大官的不也都被咬死了麼,行屍咬人的時候可沒有因爲他們官大,有錢,房子多,戶口本多,他爹叫李剛而嘴下留情,你說是吧?”
我和小雨還有老爸對大白這一通語無倫次的解釋有些無語。
小雨上前捂住了大白的嘴巴對着華天道:“別理她,她腦子有毛病,昨兒去磁共振,醫生還說她小腦萎縮。”
“你他媽才小腦萎縮!”
大白只來得及罵了一句,就又被捂住了嘴。
華天看了大白一會後嘆了口氣:“可我沒法接受。”
我瞄了眼一旁差點打起來的大白和小雨,對着華天輕聲問道:“你的爸爸媽媽呢?”
問完我就恨不得一巴掌抽自己臉上,現在這生存率那麼低的時代,全家全部遇難的事情就跟螞蟻搬家一樣常見,萬一她父母親遇難了,我這樣問不是等於拿刀子戳人家小姑娘的心麼。
華天果然臉色急轉直下,眉眼又低下去看着地面:“爸爸跟我在一起,媽媽走了。”
雖然她臉色不太好,但是我的心還是鬆了一圈,起碼人家爸爸還活着。
“你也別太傷心,畢竟你的爸爸也會同樣的愛你,甚至比你媽媽更加愛你...”
我安慰的話還沒說完,華天就打斷了:“你誤會了,我媽媽她還活着。”
“額???”我有些發愣。
“她只是不再跟我和爸爸在一起了,她走了。”
“去哪了?”
“跟一個外出隊伍中的隊員跑了。”
在武漢庇護所,外出隊員除了例如c隊,d隊,a隊,這樣的官方稱呼之外,在民衆中也同時存在着許多不同的稱呼,比如護衛軍,黑衣隊員,庇護兵團,等等多不勝數。
但是值得一提的是,這裡的人無論對下發的政策有多麼大的意見,他們對這些兵團中的隊員都是如同崇拜神明一樣的心態。
往日這些隊員偶爾穿着制服出現在大街上,一定會有許許多多的人投來友好並且恭敬的眼神。
華天的父親以前是個生意人,在以前固然是個不言而喻的強者,但是這個時代,錢變成了廢紙,外面世界被行屍統治,他一夜之間一無所有,無論手中拿着多少張,鑽石卡,vip卡,超級vip卡,都跟廢紙無異。
而華天的母親到底是因爲什麼而離開華天和華天她父親的,這個我們不明白內部的情況不能胡亂的猜測。
但是看華天的神色,很有可能,就是她的母親....純粹就是爲了追求更好的生活,而選擇在這個需要共患難的時候離開了他們父女兩個。
我琢磨了好一會,纔開口:“那起碼你還有愛你的爸爸,爲什麼今天突然要.......難道你不怕留下你爸爸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很可憐麼?”
華天聽了我這句話後眼淚嘩啦啦啦的就跟開了閘一樣的掉了下來。
“爸爸他生病了...我沒有資源貢獻出來給庇護所,醫院不給我爸爸看病,我不想看爸爸生病痛苦自己又一點沒有辦法,我接受不了,除了死在爸爸前面,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應該怎麼辦。”
這些話是華天一邊哭一邊說出來的,整個人看上去楚楚可憐。
老爸本來就感性,見華天哭成這樣,又是因爲父女之間生離死別的問題,自己的眼眶也紅了一圈,抽着鼻子離開去找我媽了。
老爸走後,大白跟小雨坐到華天身邊,安慰了一會纔開口:“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死了什麼都沒了,更加沒有辦法,小姑娘年紀那麼小,做人不能太悲觀。”
小雨也點頭:“你看看你旁邊這大姐,人生都過那麼淒涼了,還在堅強的活着,她長那麼難看都有勇氣活下去,你怎麼好意思去糟踐性命是不是?”
小雨的話明顯的是爲了逗華天開心,可是她聽後卻更加難過:“可你們住在這裡那麼好的地方,我只能陪着爸爸住在一間只擺得下牀鋪的地方,我們貢獻不出資源,經常一天只能吃一頓飯,跟你們怎麼能比?怎麼能一樣?”
她說最後一句的時候,聲音加大了不少,就像是在控訴一般。
小女孩的控訴,顯得那麼的輕薄無力。
陳洺剛巧這個時候出來倒水喝,聽到了華天的話。
倒了杯水出來後站到我旁邊先是遞給我,我沒有要,他才湊到自己嘴邊喝了兩口。
接着對着華天開口:“你的父親叫什麼名字?”
“李強棟。”華天似乎有些害怕陳洺,說話有些瑟縮。
點了下頭,陳洺順手拿起了自己丟在沙發上的對講機,朝着陽臺走去。
隱隱約約之間只聽到說起了華天父親的名字,查一查在哪裡之類的話。
大白和小雨也聽到了陳洺在陽臺上說話的聲音,手捧着臉裝出一副星星眼的模樣道:“默默,你老公真帥,分兩夜給我好不好?”
華天眼角還掛着淚珠,有些不明白的看着陽臺。
我笑着對她道:“好啦,不用哭啦,一定會有醫院願意治療你父親的,現在擦擦眼淚,去醫院吧。”
聞言,華天一臉驚喜的看向我:“真的麼?”
“當然了。”我點頭:“我保證。”
這下子,華天眼睛裡那始終只有一小點的光彩終於瞬間放大,嘴角露出一個大笑臉,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爸有地方可以醫治了??”
陳洺從陽臺上走了進來:“半個小時後到四區的醫院,快去吧。”
四區距離我們這裡不算遠,但是是個出了名的‘貧民窟’那裡的生活環境確實惡劣了許多。
華天感激的看了我們好幾眼,最後還是沒說出感謝的話,對着我們深深的鞠了一躬才轉身飛速的跑出了屋子。
她走後,大白搖頭笑着道:“一看就是有錢人家養出來的小公主,欠缺了點禮貌,多了許多良好的素質教養。”
小雨恩了一聲:“總得來說,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單純。”
我抓住了陳洺的手,也笑着對二人道:“如果不討人喜歡,咱們陳大帥哥哪會那麼自覺的出手相助?”
陳洺瞄了我們仨一眼,扭頭朝着屋子裡走去:“我只是不想她再去跳湖,而最後卻是你淹死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