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nny等人離去前一天,縣政府裡的兩個姑娘也開始收拾行囊。
政府大樓很安靜,圍攏在門外的行屍已經退散,三兩結夥遊蕩在這座空蕩蕩的小城中。
天色有些陰沉,大樓裡也昏暗一片。
蘇嵐和曾雅東坐在大牀兩側,當中躺着一個男人,臉色蒼白、昏迷不醒。
“阿蘇,他都昏迷四天了,到底怎麼回事?”曾雅東從男人腋下取出溫度計,四十度的高溫讓她慌了神:“再這麼下去得燒傻了!”
“我可沒說過能只好,只是抑制擴散而已,不然他也堅持不了這麼久。”蘇嵐給男人換了一條沾溼的毛巾,右肩上勒着一條細繩,整條胳膊都已經變的青灰,臂彎處三道深可見骨的抓痕泛白,翻卷的皮肉下不再出血,變成了烏黑的死肉。
曾雅東無言以對,確實沒死,可是這樣子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我只能做到這些,縣城咱們找遍了,沒有可以用的藥品和器械,截肢的話,肯定會失血而死的。”蘇嵐頭髮有些散亂,顯然剛睡醒沒多久,她翻開男人的眼皮,男人的眼裡的血絲都已經凝結成了血塊。
蘇嵐走出臥室,取出外套裡的小手槍,裝進去最後兩發子彈,擺到了曾雅東面前。
“什麼意思?”曾雅東向後退了幾步,眼神慌張。
“你知道該怎麼做,他撐不住的。”蘇嵐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蜷起修長雙腿,拄着下巴看着那個氣若游絲的男人:“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他寫了遺書,你們的人會理解的。”
“不行,我一定要把他帶回去。”曾雅東堅定的推開了手槍,用軟管往他嘴裡滴了些許清水。
“你們有醫療條件嗎?”蘇嵐無奈的嘆了口氣:“就算有,保住命的機率也幾乎不存在,之所以給他用藥抑制擴散,只是爲了讓他寫好遺書而已,你都忘了?”
曾雅東心中明瞭,只是怎麼也不忍下手,一路上都是這個男人保護她,現在他病了,自己就要殺掉他嗎?
“阿蘇,你還記得咱們認識那晚嗎?”曾雅東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蘇嵐點點頭:“記得,我得謝謝你們帶上我。”
“你要謝他,其實我當時只想快點趕回去,是他要求帶上你的。”
“嗯,他是個好人。”
“所以我下不了手。”
“那你想怎樣?”
“不知道。”
……
房間裡沉默了許久,牀上的男人突然急促的喘息起來,身體像打擺子一樣劇烈顫抖。
兩女急忙上前,努力摁住男人的身體。
“找個勺子來!”蘇嵐大叫。
曾雅東急的團團轉,跑進會客廳在碩大的辦公桌上找了半天,捏着一根鋼筆跑了進來。
蘇嵐也顧不得計較,勉力捏開男人的嘴,將鋼筆插了進去。
男人身上滾燙髮熱,口中隨着抖動不斷嘔吐出一灘灘帶着血絲的白沫,眼角、耳朵、鼻子,都開始出血。
“動手。”蘇嵐感覺自己壓不住男人的身體了,病毒終究還是擴散開來,大量抗生素和血脈封鎖也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只能讓他陷入昏迷中多活了四天。
曾雅東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顫抖着舉起手槍,哆哆嗦嗦根本瞄不準。
“用刀,快!”
男人原先緊閉的雙眼已經睜開,眼白中的血塊連接成一片,口中的血沫子蘇嵐吹掉很多,但他還在不停的嘔吐。
被行屍傷到的人,鮮血和體液都會攜帶致死病菌,所以縱然蘇嵐也無法幫他吸出嗆在喉嚨的血沫。
蘇嵐看到男人壞死的右臂動了動,僵直的手指彎曲了一個弧度,她知道,男人終究沒能頂住,就要屍變了。
可曾雅東還站在一邊,苗刀在手卻沒拔出,兩眼通紅的看着這個男人,咬着嘴脣流淚。
蘇嵐無可奈何,探身擡手想要奪過短刀,而牀上的男人也同時動了,他身子猛地坐起,有力的雙臂拿捏住蘇嵐的肩膀,翻身便將蘇嵐摁倒在牀上,張口咬了下去!
蘇嵐用盡力氣卡住屍變男人的脖頸,試圖阻止對方滴着血沫的牙齒,但屍變的男人力量劇增,蘇嵐撐着的手臂顫抖着打彎,行屍張合的口齒正不斷的朝着眼前食物探咬!
曾雅東幡然醒悟,抓起手槍連連扣動扳機,結果卻只有幾聲空撞。
五發子彈的左輪手槍裡只裝了兩發子彈,曾雅東連扣三槍居然都沒有打響,也不知道是男人的命好還是蘇嵐的命衰。
“刀!!”屍變男人的臉已經貼上了蘇嵐,她已經感覺到那還未褪去的高溫皮膚。
‘噗嗤’一聲,短刀從男人太陽穴位置紮了進去,餘勢未衰的捅穿了顱骨,竄出的刀尖擦着蘇嵐脖子刺進了棉被。
曾雅東壓抑着喉間的嗚咽,用力將男人的屍體推下牀,手忙腳亂的查看蘇嵐。
蘇嵐脫力的癱倒在牀上,大口大口吸着空氣,豐滿的胸脯隨着喘息起伏不停。
“你沒事吧…對不起我…”曾雅東扶起蘇嵐,語無倫次的說着。
蘇嵐擡手止住了她的問話,待恢復了些許氣力,翻身坐了起來:“我沒事,你還好吧?”
曾雅東摘下眼鏡,抹了抹眼淚,無力的點了點頭。
“你那刀…好刀法。”蘇嵐心有餘悸的摸了摸脖頸。
曾雅東將腦袋埋在膝蓋,小聲說着什麼,蘇嵐也聽不清楚。
蘇嵐整理了一下被抓亂的衣服,跑去外邊用清水沖洗了滴在臉上的血沫,聽見屋裡有動靜,急忙跑了回去。
曾雅東抽出了短刀,用棉被蓋住了屍體。
“我們能埋了他嗎?”曾雅東淚汪汪的問道。
蘇嵐抱歉的搖搖頭:“後山有很多行屍,我們帶着屍體,根本無法穿過縣城……燒掉吧。”
兩女將屍體用棉被裹好,廢了些力氣將屍體擡到樓下,擺在了院子裡,在棉被上淋了些辦公室找到的特供茅臺,用火機點燃了布帛。火焰熊熊燃起,帶着酒香的火苗很快吞沒了屍體,皮肉燒焦的味道混合着布帛棉花燃燒的臭味,一股黑煙被風吹的四散。
曾雅東和蘇嵐站在樓門處,遠遠的看着火焰越燒越旺,轉身返回了大樓。
“走罷。”曾雅東背起雙肩包,裡邊裝了許多清水和乾糧。
兩人沒有攜帶太多的物件,曾雅東說她們的營地不遠,只要多帶些水就可以。蘇嵐本來就沒什麼東西,小手槍揣在兜裡,從衣櫃裡找出一件高檔西服披在身上。
“還有什麼要帶的東西嗎?”見蘇嵐站在會客廳左右環視,曾雅東還以爲她落下了什麼。
“沒。”蘇嵐理了理頭髮,抿嘴笑笑:“只是以後或許再沒機會睡這麼軟的牀了。”
曾雅東苦笑道:“你以前真的是文員嗎?”
“當然。”蘇嵐莞爾一笑,挽住曾雅東的臂彎。
兩女吹熄了門邊的蠟燭,關上了厚重的實木大門。
黑漆漆的樓道里,兩個人影漸行漸遠。
時值正午,天色昏暗,風聲由遠及近,揚起漫天黃土。
由於天氣突變,小米和小魏哥倆兒也撤回了屋子。衆人把運鈔車開進了院子,堵在大門後邊,所有人貓在屋裡,或坐或躺,百無聊賴的看着窗外天色各種變換。
今天負責伙食的是明大俠,一早起來他就開始忙活,和麪、發酵、上蒸籠,蒸出一大盆熱騰騰的饅頭。
這會兒衆人都休息,只有他還在廚房裡準備下午飯。土竈臺上架着一口大鐵鍋,鍋裡的水米沸騰着咕嘟嘟冒着泡,明俊偉用菜刀攬起一堆剁碎的真空裝香腸扔了進去。
沒多久,一股香氣從鍋蓋下鑽了出來,明大俠變身明大廚,手勺翻飛間灑下油鹽醬醋,一邊攪合鍋裡的粥,一邊在旁邊的竈眼架上一口小鍋。
“大廚,今天做什麼好吃的?”安貞抱着手臂靠在門框上,笑吟吟的看着明大俠忙活。
明俊偉擡頭瞅了一眼,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
安貞今天難得的沒有套白大褂,穿着路茜給找的一條亞麻色長裙,微卷的長髮高高盤起,盡顯輕熟女風情。
明俊偉呵呵一笑,撩起圍裙擦擦手,指着大鍋道:“熬點瘦肉粥,還有上午的饅頭,一會兒再調個蘿蔔絲湊合一下。”
“這還湊合?”安貞挽着袖子揭開鍋蓋,騰騰熱氣撲面而來:“好香,聞着肚子都叫了。小明,你絕對是個居家好男人。”
“嗨,安醫生過獎啦。”明俊偉擦擦汗,抄起火槍捅了捅竈下的柴火,笑道:“光棍一條,自己總不能餓着。”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閒話了幾句,安貞忽然靠近過去,低聲問道:“我聽姜河說,你們那天幫別人治病去了?”
“嗯?”明俊偉一愣,旋即解釋道:“是碰到一個女的,她的同伴據說被行屍傷了,在找抗生素,說可以抑制病毒。我覺得有些匪夷所思,所以就和姜河宋瑤他倆一起過去了。”
安貞秀眉微蹙,疑惑道:“那你們看到了嗎?她是怎麼做的?”
“沒有。”明俊偉端起水杯牛飲了一口,道:“我們沒有跟進去,看她的樣子,不像在說謊,但是她的藥都是普通處方藥,我也很好奇。”
“那個姑娘看起來多大了?什麼樣子你還記得嗎?”
明俊偉皺眉回憶了一番,道:“看起來二十五六歲,長得蠻漂亮,眉心有顆小痣……哦,她叫蘇嵐。”
“什麼?!”安貞突然臉色一變:“蘇嵐?那跟她在一起的人呢?是不是五十多歲的兩個男人?一個有些謝頂?”
“沒有,我們只看到另外一個小姑娘,叫曾雅東,那個受傷的沒看到。”明俊偉見她表情有異,詢問道:“安醫生你認識她?”
安貞有些急切的來回走動幾步,道:“你還記得她們的住處嗎?我要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