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勇他們在背風處找到一個可以勉強避雨的地方,姑且可以稱之爲洞。這是山體表面天然的凹陷坑洞,不深。坑洞應該自然塌陷,開口朝上,像個油壺嘴一樣朝天撅起。
九個人全都精疲力竭,本以爲能進洞歇歇腳,結果摸索着下去才發現,雨水早就灌進了坑洞。不過好歹在坑洞內裡不用在直面風雨,於是幾人也顧不得其他,就這麼涉水走了進去。
坑底凹凸不平,最深處能淹至大腿,安全起見衆人沒有深入進去,只淌水行至暴雨澆不到的地方歇息。
幾束手電光掃了過去,坑洞裡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積水黑沉沉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枯枝爛葉,一股潮溼的黴味被山風捲地四散。
行屍沒有追來,它們的行進能力在平地上可以保持一定的速度,但是爬山這種中高難度的技術就無法掌握了。兩個戰士分別站在洞口兩側戒備,其餘幾人儘量的站在積水稍淺處休息。
何勇本來打算就這麼一直揹着安貞,因爲積水很涼,他害怕安貞受不了。但是在安貞的強烈要求之下,只得將她放了下來。
安貞身上早已溼透,嘴脣都凍得有些發青,驟一入水也是被刺骨的冰涼扎得一痛。
通訊兵還沒有醒,趴在一個戰士的背上氣若游絲。安貞淌水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檢查了一下身上,結果發現他的左小腿骨折了。
“這樣不行,大家都會凍病的。”安貞哆哆嗦嗦的走回何勇身邊,指着周圍幾個臉色刷白還強撐的士兵,道:“不能在水裡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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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勇搓搓手,咬牙問道:“誰身上帶着工兵鏟?”
洞口的小戰士應了一聲,解下腰間的摺疊鏟拋了過來。
何勇打開鏟子,左右環視了一圈,道:“只能挖了,現在出去找也不是辦法。”
安貞有些擔憂的看了眼洞頂,問道:“一把鏟子得挖到什麼時候?況且也不安全,萬一洞塌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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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勇一想也對,畢竟還是年輕人,一着急就亂了方寸,他問:“安醫生您有什麼辦法嗎?”
“不是辦法的辦法,咱們把水排出去。”安貞動了動發麻的腿腳,道:“洞口的土地已經被衝軟了,應該比較好挖,咱們輪流上手挖一條引水渠,把洞裡的水引到外邊。”
何勇看了眼洞口,這個朝天撅的洞口也是大斜坡,露出水面的地方上頭沒有遮擋,能擋住雨水的位置又處在低窪處,所以安貞的提議是可行的,只要他們朝外挖出一條引水渠就可以把洞裡的水排幹。雖然底下還是會溼滑泥濘,但也好過衆人站在冰水裡。
大概商量了一下,年輕的小夥子們說幹就幹,洞口留下一個人放哨,安貞和另一個小戰士照看通訊兵,何勇帶着剩下的幾個兵在洞口處選擇了一個位置,掄起鏟子開始挖土。
這種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就算土地鬆軟,但鏟子只有一把,六個人輪流發力刨土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幹完的。坑洞最深處的水能淹到人大腿,這說明坑底也不平坦,所以何勇幾人只能看哪邊的水向外排的快,然後繼續挖哪一邊。
體力活安貞幫不上忙,只能在一邊乾着急。小戰士嘴脣都有些發紫了,他一直揹着通訊兵,就算在水裡也站得筆直,儘量不讓通訊兵的腿落入冰水。安貞摸了摸口袋,發現通訊兵的酒壺還在兜裡,她趕緊掏出酒壺遞給小戰士。小戰士道了聲謝,把通訊兵背到洞口斜坡處緩緩放下,然後給通訊兵嘴裡傾倒了一點酒液。
烈酒入口下肚,通訊兵一陣劇烈的咳嗽。
安貞趕緊跑了過去,將他的頭扶起來靠在自己腿上,拍打着他的前胸。
通訊兵咳嗽了一陣醒了過來,剛想有所動作就牽扯到了腿部,疼的呲牙咧嘴。
“別亂動,小腿骨折了。”安貞將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確認他神智清楚,總算鬆了口氣。
“這…這是哪?”通訊兵費力的撐起身子,看着黑黝黝的坑洞和一邊賣力刨土的幾人,一陣迷糊。
安貞大概將情況說了一下,然後招呼小戰士過來幫手。
“有刀嗎?或者槍,槍給我。”安貞撕開通訊兵的褲腿,骨折的部位已經變形了,腳掌以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歪向一邊,有一截骨茬刺破了皮膚,鮮血已經被雨水沖刷乾淨,整個傷口處都已經泛白。
小戰士知道安貞要做什麼,連忙將81步槍卸掉彈夾遞給了安貞,順便解下了自己的武裝帶。
安貞攙起通訊兵的臂彎,對小戰士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戰士一愣,回道:“您叫我二斤就行。”
“二斤?”安貞莞爾一笑,道:“外號?”
“算是吧。”二斤咧嘴笑笑,露出一排白牙。
“嗯,你待會幫我摁住他。”安貞把通訊兵朝沒有積水的斜坡拖動了幾步。
洞口放哨的戰士自覺的頂在前邊,用身體幫戰友擋住了風雨。
通訊兵死死咬着牙,看着腿的傷處,臉色不免有些黯然。
“會很疼,忍不住可以叫,但是千萬別動腿。”安貞將他腳上的鞋子除去,腳皮都被跑的起了皺。
通訊兵有氣無力的笑了笑,道:“我還是挺怕疼的,您給我說說要怎麼弄?我做點心理準備。”
“二斤,你抱住他上身,一定抱緊。”安貞叮囑了小戰士一番,指着腿面露出的一截骨茬,道:“骨頭斷面刺穿了皮膚,現在沒有手術器材,只能拉回來再固定。”
通訊兵灌了口酒,臉上浮起一點血色,疑惑道:“把什麼拉回來?”
“骨頭。”安貞解釋道:“要把刺出皮膚這截骨頭拉回皮肉,然後再和斷骨對接固定。”
聽完安貞的解釋,通訊兵臉上剛剛泛起的血色又被嚇了回去,刷白再次佔領高地。
“我我我我……”通訊兵結結巴巴的張着嘴,兩隻手茫然無措的舉起又放下。
“別怕,一下就過去了。”安貞安慰了一下,給二斤使了個眼色。
二斤得令,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臂緊緊箍住通訊兵。
安貞定了定神,一手握住通訊兵冰涼的左腳,另一隻手按在了腿面上。
“準備好了嗎?”安貞擡眼問道。
通訊兵緊張的喘着粗氣:“啊?準,準備好——啊啊啊啊!!!”
沒等他說完安貞手下便發力,通訊兵後半截話化作一串變了調的慘叫噴出坑洞,遁入了雨夜。
放哨的戰士被慘叫嚇了一跳,回頭瞅了一眼,看到戰友創口處咕嘟咕嘟亂冒的鮮血和那截在鮮血中隱現的白骨,不禁打了個寒顫。
何勇和幾個刨土的戰士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兒,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
通訊兵只嚎了幾聲就痛暈過去,安貞藉着二斤打來的光束勉強將斷骨拉了回來,強忍着刺骨寒冷,穩穩地將兩處斷骨對接……其實她也不確定斷骨到底能不能銜接好,畢竟沒有x光,她只能憑感覺來做。
斷骨應該劃破了附近的血管神經,出血很厲害。眼下所有人的衣物都溼透,沒有乾淨的東西來止血。武裝帶太寬,固定腿可以,但是沒法止血。安貞左右看看,所有戰士都一臉驚懼的看着他,每個人身上都在往下滴水,顯然沒有能用的事物。
安貞只好背過身取下了兩條肩帶,分別紮在創口兩端。然後在二斤的幫助下,將通訊兵的斷腿和步槍固定在了一起。
做完這一切,安貞虛脫的坐倒在地。身上不住的打冷顫,額頭居然有汗珠冒了出來。
何勇幾人在短暫的錯愕後回過了神,更加賣力的挖了起來。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左右,一條簡易的引水渠總算被何勇等人挖了出來,坑洞內的積水洶涌而出,瞬間就露出了許多土地。
幾人將刨出來的溼土鋪在了露出的地面上,用鏟子拍了拍,總算折騰出一片可以讓人坐下休息的空地。
“火,快生火。”安貞摸了摸通訊兵的額頭,微微有些發燙。
防風打火機戰士們都有,但是大雨滂沱,外面的樹木都被淋的一塌糊塗,拿什麼點火成了問題。
何勇抓着頭髮想了半天,徑直跑進了雨中,過了一會兒拖回來幾根樹杈。
幾個戰士默不作聲的幫何勇將樹杈劈砍成小段,撿出一些略乾燥的木條。一個戰士從斜坡處鏟了一些比較乾燥的土壘了起來,另外幾人將打火機裡的油棉取出,反覆擦拭着木條,然後堆在了一起。
何勇脫下外衣擰了一把水,掏出火機湊了過去。
雖然木條有油棉助燃,但畢竟受了潮氣,好不容易冒起了火星,閃動了幾下就滅掉了。
幾個戰士不信邪,紛紛拿起木條用火機炙烤,烤的火機都開始發燙。折騰了半天,終於點燃了幾根木條,戰士們一陣歡呼,趕緊組成了人牆幫火堆防風,一邊把剩餘的木條放在一旁往幹了烤。
多數木條還是比較潮溼,雖然被引燃,但卻濃煙滾滾。幾人不得不轉到背風處,一邊取暖,一邊用幾根比較長的樹枝搭起簡易架子烤衣服。
何勇和二斤將通訊兵搬到火堆旁邊,脫掉了身上的溼衣服掛起,然後騰出一個不會被煙燻到的位置,讓安貞坐在了一旁。
火勢漸漸穩定,有士兵又拖回了一些樹枝打算烤乾備用。其他小夥子都脫掉了上衣,赤着膀子圍坐在火堆旁取暖。小夥子們都凍得夠嗆,有了火堆,一個個的臉上漸漸恢復了些許顏色。
何勇見安貞還穿着溼漉漉的白大褂,連忙起身給了小夥子們一人一腳:“都一邊涼快一會兒,讓安醫生烤烤火。”
小夥子們也有點尷尬,只顧着自己取暖倒忘了女醫生還凍着呢,一個個不好意思的跟安貞笑了笑,起身就往洞口走。
安貞制止了何勇,笑罵道:“搞什麼特殊化。”
“都是老爺們兒,您這……”何勇訕訕笑了笑,道:“要不給您再點個火堆?”
“不用,好不容易點着這一個……嗯,你們都背過去一下吧。”安貞抿抿嘴脣,雖然她不願意讓戰士們去挨凍,可是當着小夥子們的面脫衣服她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何勇連忙起身坐到火堆另一邊,還不忘給其他戰士提醒:“都轉過去!把眼睛都閉上!誰敢回頭老子揍誰!”
安貞看着戰士們像小學生一樣乖乖轉過去坐直身子,動都不敢動一下,不禁莞爾。於是也不再磨蹭,三兩下除掉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