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異樣的不光宋瑤,話音未落,前後兩輛車便相繼停下,車門開合聲起,邵山咳嗽了兩聲跳下車。車斗裡的人也按捺不住,紛紛下車查看情況。雪下了一夜,公路上積雪堆了厚厚一層,踩下去幾乎能沒過腳面,除了兩輛車軋出的車轍,四方皆是耀眼生花的潔白,路旁建築門廳冷落,車輛也好,殘屍也罷,全被白雪遮蔽,隆起或高或矮的雪丘,祥和安寧下掩藏着鮮血與淚水。
這些景緻沿途都有,並不是宋瑤等人詫異的緣由。這條街是雙向車道,路面寬闊,中間位置沒有隔離欄,只劃有黃色雙實線。左手邊人行道之上是一家電影院,緊挨着一座國內知名的大型購物商場;商業樓層外掛着許多巨幅廣告,廣告畫上的代言明星喜笑嫣然,冷漠注視着蕭條街道;右手邊的建築普遍矮了一頭,主要以各式快餐店爲主,間或會有一些工藝品門店。從這條街左右林立的建築來看,曾經這裡必定是繁華熱鬧的商業街道,而此類人羣熙攘的地方往往是行屍的首選攻擊目標。
衆所周知,聲音、溫度、氣味,三者都是吸引行屍的絕佳信號,行屍衝入人羣,在人們哭號奔逃間掠奪着生命,將一條車水馬龍的街道化作人間地獄。行屍酒足飯飽後,如果沒有其他動靜,它們一般會選擇原處徘徊,或是茫然前行。他們此前並未涉足這條街道,當初進行爆破吸引的時候也未能波及此處。爆炸雖然劇烈,但城市地域較廣,且高樓林立,聲音不可能無限制地傳播,所以這裡的行屍基本沒有挪窩,依舊在馬路和店鋪中徘徊不定……說了這麼多,其實是想傳達一點,那就是這條路上本來應該聚集着大量行屍,而這也正是宋瑤等人驚詫的緣由所在。
前邊大合唱的時候邵山罵了衆人一句,說他們神經病,存心想觸行屍的黴頭。言者無心,聞者有意,金博這個閒的蛋疼的傢伙特意探出身子四下張望,結果很是驚訝:真的誒?咱們這麼鬧騰,居然沒有行屍露頭?緊接着,路茜發現了手機大賣場裡多出的許多屍體;再然後,宋瑤看到了本該漫步在街頭的行屍羣。
大兵哥們下車後立即進入戒備狀態,端着槍口面朝四邊進行掩護,而姜河、邵山等人則是緩步靠近路邊人行道上那一堆蠕動不休的……行屍。
邵山的敏銳觀察力來自職業素養,宋瑤和路茜無疑是沾了體內藥物的光,姜河與金博對視一眼,彼此眼裡滿滿地震驚。虧得身邊有幾個開了掛的人,否則就憑他倆這種睜眼瞎,估計開回渤海灣都不會發現路上有什麼不對勁。
衆人放慢腳步,靠近行屍兩三米處停下,紛紛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小心而謹慎的觀察着。邵山藝高人大膽,手裡握着軍刺大步上前,趴在地面蠕動的行屍艱難的扭動着身體,探出手臂試圖去抓邵山。後者擡腳踢開它的胳膊,蹲在行屍探抓不到的位置細細查看起來。
是的,這些行屍就是所謂的“不對勁”。
姜河放眼兩旁街道,通過雪層細微的鼓動來判斷,街道上起碼有百餘隻行屍,無一例外,均被大雪掩住。要不是它們蠕動抖落雪花,露出與潔白截然相反的身軀,衆人說不定還真的發現不了。
這批行屍的數量顯然不少,然而現在卻都像得了半身不遂一樣,匍匐在雪地裡不住地抽搐。
邵山面露疑色,走到行屍的身後,用軍刺將覆蓋在其身上的雪花掃落,露出了行屍完整的軀體。
“誒?”邵山眉頭擰住了,眼中的猶疑越發濃重。
姜河等人面面相覷,和邵山一個表情。看來他們想的一樣,還以爲行屍的下半身被切割,所以才用這種爬行的方式來行動。行屍生命力頑強,原則上來講,只要頭部未被損壞,這些傢伙就無法真正意義的死亡。他們見了太多肢體殘缺的行屍,除了站不起來,其餘一切正常,哪怕腦袋下邊只剩一截脖子,也照樣能夠活蹦亂爬。而眼前的這個行屍肢體俱全,下半身也沒有被束縛,爲什麼會像土耗子一樣爬來爬去呢?況且,它們爬的並不快,更像是軟體動物在一寸一寸蠕動前行。
邵山指指前後,衆人各自分散開查看其它行屍,有人撿了一把掃大街的掃帚,‘唰唰’掄起客串環衛工,沒一會兒便掃出十餘個被雪掩埋的行屍。其餘的距離太遠,爲防萬一,大兵哥們沒有繼續清理。
姜河等人本來以爲那些人形雪堆下都是屍體,沒曾想,居然全是半死不活的行屍。這些行屍男女各異,看得出屍變已久,皮膚呈青灰,皺巴巴的貼在骨頭上,身體裡的水分流失殆盡,裹上一層衛生紙就能cos木乃伊。它們的肢體軀幹基本上完好無損,除了那些泛着臭氣的傷口,沒有其他創傷。活人走進它們身前依舊會引起它們的注意,行屍嘶吼聲弱了許多,好似行將就木,喉嚨裡最後一口氣咽不下、吐不出,徒勞的掙扎着。
邵山探手在行屍眼前晃了晃,行屍渾濁的眼珠追隨着擺動的手,口齒張合,焦急地想要撕咬,但是身體不停指揮,唯有腦袋還能跟上節奏。
“沒電了?”金博咧咧嘴,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姜河等人沒有接話,但金博的比喻非常恰當,這些行屍確實很像電力耗盡的玩具。
“有意思。”王忠瑜看邵山調戲了半天,行屍雖然沒能暴起傷人,但也沒有廢棄眼前的食物,那份執着都快把他感動了。於是,王忠瑜反握三棱軍刺湊了過去,敲了敲行屍腦殼,手腕用力,鋒利的軍刺戳進了行屍的天靈蓋。行屍的動作戛然而止,探起的手爪落回地面,徹底迴歸了大地的懷抱。
“茜茜姐,它們是被凍僵了嗎?”小麥怯生生的問道。
“嗯?”一圈人齊齊轉頭看住了小姑娘,俱是一臉恍然大悟的神色。小姑娘轉了轉眼珠,沒覺得自己哪裡說錯,糗糗的吐了吐舌頭。
王忠瑜拔出軍刺,甩掉刺身上附着的粘稠,嘀咕道:“難不成真給凍成這德行了?我說怎麼從昨天下午就不怎麼見這些傢伙了…”
“這算好事兒還是壞事兒?”邵山眉毛擰成了八字,表情愈發古怪:“現在剛十一月份,開春之前起碼還能下個三四場雪吧?那、那意思是……開春以後行屍就玩兒完了??”
“你問我我問誰?”王忠瑜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兒,將所有人收攏回來,看着滿地半身不遂的行屍,臉上掛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現場非常安靜,邵山倆人的對話一字不漏的鑽進幾人耳朵,激起了衆人各種猜想。沉默逐漸打破,無聲變作沸騰,開始是姜河幾人不時耳語,到後來所有大兵哥都參與了討論,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語,彷彿已經看到了行屍滅絕的場景。
“你怎麼看?”宋瑤碰了碰一臉癡呆的姜河,小聲問道。
“我腦子有點亂,等我理一理。”姜河咂咂嘴,難以置信道:“差點把活人趕盡殺絕的行屍,就這麼……被凍死了?”
“好像是這樣,雖然還沒死透,但基本上已經喪失攻擊力了。”路茜摟着小麥站在一旁,心情五味雜陳。
討論聲越來越嘈雜,已經有大兵哥扔掉了帽子開始歡呼,興奮的情緒像病毒一樣開始蔓延,人羣從最初的疑惑逐漸變成了莫名的激動!唯有姜河等人默然不語,一時間似乎有些難以接受這種結果。
“他們高興的有點早吧?”金博摸了摸下巴,對身邊的夥伴道:“下個雪就能給凍死?那些常年冰雪連天的國家豈不是天然免疫?”
路茜不可置否的聳了聳肩,道:“誰知道國外什麼樣。”
“俄羅斯就在跟前,要不咱變道偷渡去瞅瞅?媽的,老毛子長腿洋妞我可惦記了好些年。”金博一時不慎吐露出心聲,急忙乾咳幾聲轉移了話題:“我有點懵,得冷靜冷靜。”
“我也是。”姜河蹲下身撈起一捧雪撲在了臉上,臉頰冰涼刺痛,漸漸驅散了渾身燥熱。
邵山和王忠瑜蹲在那具屍體旁耳語着什麼,沒有制止大兵哥們莫名其妙的狂歡,看他倆的表情,似乎也並不認同禍亂就此完結。
“你們有什麼感覺嗎?”一直沒有出聲的曾雅東冷不丁吱了一聲,見幾人面露不解,低聲道:“你們三個,身體有什麼變化嗎?”
姜河三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各自看看對方,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過了一陣,邵山和王忠瑜似乎商量完畢,於是起身止住了衆人的喧譁。
“都上車,抓緊時間回去報告情況。”邵山大手一揮喚來兩個兵哥哥,道:“找倆賣相好點兒的行屍捆了,帶回去!”
“啊?”兵哥哥表情一僵,猶豫道:“車裡沒地方了。”
“誰他媽讓你放車裡了。”邵山笑罵了一句,見姜河幾人還站在原地,於是走近身前,問道:“你們幾個咋了?愁眉苦臉的?”
“你倆商量出什麼了?”姜河臉皮一向夠厚,開門見山道:“你們是不是知道點啥?”
“知道個屁。”邵山錘了他一拳,看他不信,急忙道:“沒騙你,我們真的不清楚。不過,這事兒沒這麼簡單,如果下場雪就能給凍死,那他媽要那些研究人員幹什麼吃的。”
“再說了,這又不是全國範圍降雪,九百多萬平方公里,這裡才凍死幾個。”邵山說的誠懇,不像是有所欺瞞的樣子,而且言語間似乎也有些惋惜,估計心裡也盼着能來一場覆蓋全國的嚴寒,徹底凍死這些死而不僵的怪物。
這個意外發現所帶來的熱度沒能持續多久,冷靜下來的大兵哥們也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興奮多麼可笑。高漲的情緒漸漸恢復平靜,隨着車子的顛簸,睡意逐漸蔓延,鼾聲此起彼伏。
一座城,一場雪,一幕空歡喜。
姜河幾人無奈苦笑,他們倒沒有大起大落的心緒,唯一略感安慰的是,至少留在城裡的明俊偉等人暫時安全無虞了。希望他們可以早些發現這場初雪帶來的驚喜,早日踏上重聚的長路。
睏意涌上,幾人各自倚靠着沉沉入睡,耳邊風聲呼嘯,裹挾着一羣人駛向未知遠方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