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的探照燈宛如一道長虹,徐徐劃過平坦的戈壁荒原,一隊身着荒漠迷彩的戰士靜靜地伏在地面,等候粗壯光柱轉往其他方向。邵山吐掉嘴裡的紅柳枝,回頭輕聲喊了句“散開”,二十人小隊靜默有序的散成一排,零落各個探照死角。
一名戰士將單筒夜視望遠鏡遞給邵山,指了指前方一處窪地,豎起一根手指微微彎曲,像是握着圓柱狀的物體一樣舉在眼前。邵山皺了皺眉,這個手勢意味着前方有狙擊手,這種缺少掩體的開闊平原之上,一個優秀的狙擊手完全可以給他們這隊人造成嚴重殺傷。
不過,按理說狙擊手的射程更遠,精準度也高於非制式夜視望遠鏡,如果戰士可以在望遠鏡的可視距離內發現狙擊手,那狙擊手沒理由還保持緘默。邵山有些奇怪,接過望遠鏡調整角度,斜斜望向士兵所指的方向。
果然,一排參差不齊的集裝箱橫列於建築羣之前,藉着探照燈投下的陰影以及凹陷地勢的遮掩,若不細心觀察,很容易被糊弄過去。邵山啐了口吐沫,斷定這裡應該有職業軍人的存在,僱傭兵的戰鬥力雖然不弱,但這種藉助環境優勢修建掩體的本事很一般。可以看出這些人並沒有花費太多心思,否則將集裝箱換成碉堡,肯定更難發現。
邵山低頭看了看手錶,和王忠瑜約好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半,如果他那邊順利,想必已經接近了安全屏障,只等自己這邊開火提示。
一隻四腳螻蛄從邵山面前爬過,尾端兩根觸鬚抖抖索索,在他面前徘徊了一圈,似乎對這個趴在地上的龐然大物有些好奇,於是顫動着覆翅爬了過來。邵山斜眼看着小蟲的動作,放下望遠鏡,探出兩根手指拈起了螻蛄,螻蛄前足是開掘式的鉗子,被邵山拈起的一瞬便發動了本能攻擊。不過邵山沒有給他機會,另一隻手掐住了它的腦袋,輕輕一扭,將其頭部與身體扯分開來。失去腦袋的螻蛄四腳掙扎了一陣,最終不再動彈。
邵山咧嘴笑了笑,扔掉身首異處的小蟲,動了動手指。兩旁散開的士兵同一時刻起身躥出,貓着腰在夜色中疾步前行,趕在三百六十度探照燈掃過來之前尋找到凸起土臺進行掩護。
那個狙擊手的位置一直沒有動靜,從望遠鏡裡看,那裡有着明顯的狙擊窗口,隱隱還能看到探出一截的高精度狙擊步槍槍管,只是不知道後邊的狙擊手在忙什麼。邵山等人早就進入了射程,但似乎並未引起對方的重視,好像對方根本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裡,遠距離狙擊警告都懶得發送。
這是很奇怪的現象,狙擊手的任務就是超遠距離巡視平原,如果他看到了邵山這夥人卻不開槍警示,能解釋的理由只有兩個:1.對方不在乎;2.沒有狙擊手。
邵山傾向於第二種,或許那只是用來唬人的狙擊點。二十人小隊陸續潛行而去,分成三批次向前遞進,如浪潮般緩緩接近那片建築羣。雲層適時的遮住皎月,投下大片陰影。
陳照舟抿着微薄的嘴脣,炯炯有神的眸子裡閃爍着不易察覺的冷芒。他面前的狙擊槍在昏沉的月光下折射出點點寒意,高精度瞄準鏡裡,幾波身影迅疾閃過。
“照舟,要不要通知碉樓?”一旁的山羊鬍大兵問道。
“他們自己沒眼睛嗎?”陳照舟冷哼一聲,瞟了眼營地裡整裝待發的戰友,吩咐道:“依計劃行動,小火力牽制,幫他們把碉樓上的火力分散開。”
“真的要這麼做?”山羊鬍大兵有些猶豫,道:“如果要反,是不是應該先和對面接觸一下?”
“沒必要,我們的目標在上邊。”陳照舟轉過身,目光飄向高牆內的一棟建築,大約四五層的位置,一扇窗口隱隱閃動着燭光,似有人的剪影投射在玻璃上,隨着燭火輕輕搖曳。
“明白,我去準備車。”
“已經準備好了。”陳照舟攔住了轉身欲走的山羊鬍,道:“這裡交給你,控制住節奏,我大概需要五分鐘左右。”
“好。”山羊鬍點了點頭,看着他將一粒一粒黃橙橙的子彈壓進彈倉,嘴角似有笑意,喃喃道:“龍哥肯定在天上看着呢。”
“那就讓他看得清楚些。”陳照舟抿嘴一笑,兩把手槍掖進懷裡,轉身離開了集裝箱。
鋼架牆後,王忠瑜瞅了眼手錶,總算舒了口氣。潛入很順利,比預定時間提前了三分鐘左右,第一堵鋼架牆後沒有火力潛伏,零散行屍很快便解決掉了。他面前就是最後的安全屏障,五層佈滿倒刺的鐵絲網,每層之間橫列鋼筋骨架,鐵絲網孔洞很小,無法攀爬,而且鋼筋夾雜在內層的鋼筋骨架非常緊密,高處鐵絲網足足五米,爬是沒法爬,只能鑽。
隨行的士兵從揹包裡取出航空剪刀,在其餘戒備士兵的掩護下剪開了鐵絲網底部,戴上戰術頭盔匍匐而入。鐵絲網底部沒有區別,但鋼筋結構的底部支架卻距離地面有近二十公分的空檔,只要不是太胖,完全可以爬過去。
安全屏障後邊是一條堆滿建築廢料的通道,盡頭處矗立着總裝廠房,凸出外部的鋼架設施,只要攀過鋼架,就可以躍進試驗指揮區,那裡有安全門,通往地下。至於橫亙在外部鋼架一直延伸到第一層鋼架牆的巨大混凝土管道,王忠瑜乾脆看都沒看。這是發射基地後期新建設備,王忠瑜並不知曉其作用,只當是常規排放廢料管道。根據圖紙顯示,地下建築的排污管道並未鋪設在地表,所以沒有關注的必要。
五名士兵在戰友的掩護下緩慢而謹慎的行動着,航空剪一點一點絞碎鐵絲網,豁開一條足夠活人匍匐而過的通道,王忠瑜略帶緊張的望着天空,等候外圍火力響起的時刻。
王忠瑜放棄了管道,正好給姜河和路茜留下了一條通路。兩人從雷達室摸了出來,路茜在前,姜河在後,二人儘量控制着砍殺行屍的聲響,一點點挪向排污管道。
路茜從前是智慧型英雄,逃亡路上手底下估計只沾了一條人命,還是和曹良共同謀殺的。而此刻,智慧型英雄專職成爲了戰鬥型英雄,匕首鑽透的行屍腦袋鋪了滿地,反觀姜河的戰績,被遠遠甩了一條街。
姜河咋舌不已,路茜的動作、速度、力量,遠遠超過了自己,如果悉心留意,你會發現路茜的刀刃總是不偏不倚地扎進行屍額頭正中,幾乎沒有偏離位置的。雖然路茜身上的抓傷咬傷在不斷增多,但卻絲毫沒有影響她行雲流水的虐殺動作。
“這就是藥物的力量?”姜河腦中所剩無幾的三觀正在崩塌,對於科學力量的恐懼高過了敬畏。平心而論,這種不知疲倦與痛苦的體質確實非常逆天,這哪裡還是人?跟超人的距離無非就是內褲外穿和自由飛翔了吧?
路茜實際上有苦難言,她越來越理解宋瑤那時的狀態和心情,看起來似乎搖身一變成了鐵血戰士,但是,路茜自己能感覺到身體內部正產生着某些變化。這種感覺非常不適,而且讓人絕望,你不知道藥物會將自己變成什麼樣子。明明能感受到身體內部正在發生某些改變,但自己卻無力阻止,只能任由其四處蔓延。
大約七八分鐘後,兩人終於突破行屍重圍,殺到了排污管底下,路茜一女當關、萬屍莫開,任由突破防禦的行屍撕咬身體,其本尊卻不動如山,手裡的匕首精準而迅速的捅進行屍腦袋,沒一會兒便壘起了一圈屍體。
“上。”路茜抹了把臉上的血漿,掩護着姜河爬上了管道口下邊的屍體堆。姜河扯着路茜的後領往上拉,藉着砍刀一寸長一寸強的優勢,斬斷幾隻抓在路茜身體上的手臂,將其拖拽上去。
行屍圍攏在屍體堆前,手臂高高探起,仰頭嘶吼。
“快走,一會兒該驚動剛纔那些人了。”路茜催促了一句,撩起被單擦了擦手臂上的傷口,血跡抹掉,露出密密麻麻的創口。姜河不忍多看,托起路茜送進了管道,自己蹦跳着攀住管道口,掙扎着爬了上去。
管道口三四米左右呈四十五度傾斜,拱形底部積着一層腥臭的黑色物質,想來應該是許多屍體經由管道排出時留下的血污與屍液。想想有些犯惡心,索性不再去看,倆人避開中間粘稠溼滑的屍液,整個身體貼在管道壁上,緩緩向上爬去。
管道壁打磨並不精緻,正好方便了攀爬,三四米後是一處向下坡道,刺鼻的惡臭撲面而來,差點把姜河薰了個跟頭。
“這是…”姜河跨坐在中間凸起的位置,打開手電掃了過去。之間向下凹陷的這一段管道底部居然積壓着一層黑綠色的濃稠液體,而這個“小池塘”裡,上下堆積着許多腐爛破敗的屍體!
姜河喉頭一陣噁心,他知道這應該是管道緩衝部,管道盡頭排放屍體,屍體經由這裡會被攔截一批,盡頭再用水或其他液高壓沖刷,然後將攔截在這裡的屍體推出管道。姜河不知道這有什麼意義,既然這樣,爲什麼不把管道修成直溜的?那樣根本不用高壓水槍,隨便扔進來就能滑滑梯一樣滾出去。
路茜似乎對惡臭也免疫了,看出姜河的疑惑,指了指凹處連接位置,那裡有一圈明線的水泥加固層。
“直貫而下容易堵住管道口,拋送比較省事。”路茜聳了聳肩,自嘲道:“看來我運氣不錯,沒有被攔截在這個屍體池塘裡。”
“得泅渡過去嗎?”姜河咧咧嘴,將手電光束照向遠處,屍體池塘往後的管道不再陡峭,很長,看不到盡頭。姜河有些奇怪,問道:“你不是說你們關在地下建築嗎?從地下往地面排送屍體,怎麼管道還是向上的?”
“不知道,過去看看就知道了。”路茜一臉的無所謂,兩腿跨過凸起加固層,手一鬆,跳進了底部屍體池。
粘稠的屍液竟然激起了水花,管道攏着惡臭竄了上來,灌進了姜河的鼻腔。姜河喉頭一緊,歪頭吐了灘穢物,一時拿捏不住,也跟着滑進了屍體池。
路茜嗅覺已然失靈,倒還不覺有礙,擔心姜河被薰暈過去,急忙踩着腳下腐爛的屍體泅渡過去,將其從屍液裡撈了上來。
姜河眼睛憋的通紅,頭髮*的貼在臉側,粘稠的屍液糊了一臉。此刻也顧不得其他,從屍體縫隙間撈出手電筒,指了指對面,急忙撲騰着‘遊’了過去。路茜跟在他身後,兩人渡過屍體池,相互幫扶着爬上管道,滿身黑綠相間的粘液,要多噁心有多噁心。
兩人一言不發,扒着水泥管壁一點一點向上爬蹭,管道里風聲迴盪,嗚嗚作響,盡頭的黑暗裡似有咆哮之聲,滾滾而來。
“茜茜,等一下。”姜河強忍着噁心,晃了晃手電筒,喊住了旁邊攀爬的路茜。
“怎麼了?”路茜回頭問道。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姜河把手電筒光圈調到最小,射向管道盡頭,疑惑道:“我怎麼感覺……好像有在震動啊?”
“嗯?”路茜屏住呼吸,靜靜地感受着管道里的動靜,確實,身下的管道壁似有似無的嗡嗡發顫,遠處似有奔雷滾動,聲音愈發嘈雜。
兩人臉色一變,之前泅渡屍體池塘太過噁心,根本無暇顧及其他,這會兒倒確實感覺到有些奇怪。
“茜茜…”姜河哆哆嗦嗦地擡起頭,顫聲問道:“你、你知道不知道這裡多久排放一次屍體?”
“啊?!”路茜恍然大悟,急忙掉轉過身,坐滑梯一樣溜了下去,還不忘扯住姜河,尖叫道:“快跑!”
二人的動作終究慢了一拍,沒等他倆重新滑進屍體池,頭頂的管道盡頭便傳來洶涌水聲,姜河緊貼着管壁的手心突然覺得絲絲涼意,晃眼一瞧,湍急的水流已然潺潺而下,奔雷之聲瞬時被管道放大到極致!
兩人驚恐的回過頭,只見黑暗裡水流奔涌而下,許多人形黑影翻滾着跌落下來,只一瞬便沖刷至二人眼前。一具屍體被水流裹挾着飛流直下,如山洪中肆意奔騰的浮木一般橫掃過來,將兩人狠狠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