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俊偉三人嘀嘀咕咕的時候,賈長髮一夥人也在窯洞裡開大會。雙方探討的內容差不多,前者在計劃逃離小田莊,後者則是在算計怎麼處置這夥城裡人。
王家大媳婦,就是那個驟然屍變殺人的女人,她被這些疼惜行屍的莊戶人給抓了起來。沒錯,有兩個村民被她活活咬死,但她卻沒有受到懲罰,反而享受起病號的待遇。被殺二人的家屬居然也沒有要一命抵一命的意思,雖然哭哭啼啼,但還能騰出手來安慰王家另外倆媳婦。如果晁逸帆等人看到這一幕,震驚之餘肯定會大呼不公,這些人完全沒把行屍傷人當回事,卻給晁逸帆腦袋上扣了‘殺人犯’三個字。
而且從他們的談話中也可以聽出一些端倪,似乎他們在如何處置這些人的問題上有些分歧。
賈長髮,就是那個五十出頭的漢子,老羊倌死後他一躍成爲小田莊的最高司令官。他開始帶着驚慌憤怒的村民去找那些外來者的麻煩,結果三言兩語後也沒有什麼動作,只是把那幫人給軟禁了起來。事後有人問他爲啥這麼幹,賈長髮有些爲難的撓了撓頭,道:“那我咋辦?總不能全給殺了吧?”
小田莊雖然偏居一隅,但也絕非與世隔絕,這裡是貧困縣底下的貧困村,人口不多,消息閉塞,人心是不那麼淳樸,但也沒壞到流膿的份上。這從他們對待行屍的態度上就能看出一二,雖然愚昧佔了大頭。晁逸帆酒後砍殺了行屍被他們視作行兇殺人,不過他們自己也知道殺的是‘得了病’的人,所以他們可以接受用借種來彌補對當事人的傷害。可是借種也不順利,種沒借來,倒是王家媳婦也發了病,而且那個光頭小子還殺了前最高發言人賈老漢。
這讓莊戶人感到有些受傷,覺得這些外來人有些不識擡舉。好吃好喝招待你,你咋還盡乾白眼狼的事呢?當我們莊稼人好欺負?
於是,一衆義憤填膺的莊戶人就此展開了激烈的爭論。有人覺得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那個光頭小子必須給賈老漢還有被行屍咬死的兩個人陪葬,是的,那倆死在行屍嘴裡的人命也按到了晁逸帆頭上;還有人覺得另外幾個人也不能放過,他們都是一夥兒的,得連坐!至於怎麼連坐,這些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想法。
比如讓男的下地幹活、餵養牲口,表現好的可以當小田莊的上門女婿;女的則是洗洗涮涮、縫新補爛,必要的時候和男的一樣,需要肩負養兒抱蛋的責任。這種半奴役、半同化的想法是賈長髮提出的,他認爲小田莊這些年人口愈來愈少,年輕人離開莊子一去不返,他們需要想辦法增長人口。而另一批人則對賈長髮的想法嗤之以鼻,這些人中就有先前和小魏隔空叫板的小夥子,這些人屬於激進派,他們覺得明俊偉一夥兒是災星,他們沒來的時候啥事沒有,剛來一天就又是發病又是死人,所以絕對不能留,除了那幾個女的,其餘人全部該死!
兩派人就此展開了激烈的討論,年紀較大的一方倒是沒有完全被愚昧侵蝕,他們還能在琢磨對策的時候想想莊子的人口問題,倒是那些年輕氣盛的青壯年羣情激奮,恨不能將那夥外來人生食活剝。很顯然,一條深深的代溝出現在兩派人之間。年紀大的覺得這些年輕人胡鬧,年輕人認爲這些老頑固缺心眼兒,雙方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倒是在這一畝三分地各執一詞,爭的熱火朝天。
明俊偉他們不在乎最終的決議如何,畢竟他們沒打算束手候審。三人在桌上仔細探討了不人道的出逃計劃,敲定實施步驟後便緊急叫起一衆閉眼小憩的同伴,用最快的速度說明了計劃,並將人羣分組。
一羣人睡得有些迷瞪,晁逸帆端來一盆涼水,挨個在臉上灑了些水花,捱了一頓臭罵的同時也讓大家全部恢復了清醒。宋瑤和金博還帶着三分醉意,一臉茫然的看着幾人分配任務,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啥。小麥臨時客串講解員,將他們醉酒後發生的事情簡單複述了一遍,驚呆了兩個不務正業的傢伙。
“你們…”宋瑤半天沒能說出一句囫圇話,前後左右看了幾圈,驚愕道:“就這麼會兒…又出事了?”
“對啊。”晁逸帆皮笑肉不笑,他是事情的始作俑者,心底多少有些歉意。
“說吧,怎麼弄。”金博對此無甚想法,到外邊洗了把臉清醒了許多,接過路茜遞來的長刀,道:“你們動腦子,我負責動刀子。”
明俊偉打斷衆人的發言,壓低聲音道:“一會兒莊子裡會着火,整個莊子亂起來的時候,我和逸帆、小魏、老曹會突圍出去,給你們闢開一條路,你們抓緊時間,用最快的速度離開莊子,朝北走!金博、小米、東東,你仨負責大家的安全,不要停,儘快找到公路,如果能搞輛車最好,搞不到的話就找個地方隱蔽起來,我們很快會跟上。”
“等等,你們打算幹嘛?放火?”安貞打斷了明俊偉慷慨激昂的發言,皺眉道:“你們打算怎麼做?左右院子都有人,咱們又出不去,難道要燒這裡嗎?”
“這個別擔心,老曹和小米哥倆兒都是放火小能手,你們只要記住在跑的過程中別失散就行。”明俊偉目光灼灼的看住金博,道:“如果,我是說如果逃離途中被阻攔…”
“放心,我知道怎麼做。”金博舔了舔嘴脣,心領神會的摸了摸刀柄。
“那你們四個怎麼逃啊?我有些不明白,既然趁亂逃脫,爲什麼不一起走?”曾雅東有點納悶兒,道:“莊子又不大,一起走也可以啊。”
“就是因爲不大,所以一羣人跑會被注意到。黃土高坡不比城市,人家比咱們熟悉這片區域,所以我們得拖住他們。”明俊偉眨眨眼,看起來有些興奮,道:“具體的你們不用管,反正我們不會有事,你們的任務相對更艱鉅。”
“如果找到車,需要我們回來接應你們嗎?”金博問道。
“可以,不過希望不大。”明俊偉想了想,道:“總之你們的安全第一,夜裡大火不知道會不會引來別的行屍,所以你們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金博應了一聲,當即便和出逃小組收拾行囊,一起等候在院子裡。
幾分鐘後,明俊偉幾人組成的縱火小分隊抱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出來了。
“你們這是要幹嘛?”宋瑤被風吹了一陣,酒勁兒消散的差不多了,見幾人扛出來一大堆柴火衣服,不免有些好奇。
“瞧好吧。”曹良咧嘴一笑,也不多做解釋,自顧自的忙碌了起來。
老羊倌的窯洞被縱火小分隊翻了個遍,所有易燃易爆的物品全被蒐羅起來堆在了院子裡,負責看守他們的村民都在兩旁院子裡喝酒吃肉,似乎並沒把這些城裡人當回事。
曹良這個前戶外教練總算得以施展手腳,本來他是想折騰幾把木弓來射火箭的,但材料太過侷限,弓弦就是個大問題。於是老曹退而求其次,和小米哥倆兒把竈臺邊的柴火挑揀出許多幹燥易燃的,將其改裝爲dy火把,裹了撕扯的衣服碎,浸了煤油擱在一邊備用。
晁逸帆看的開心,猛然想起當初在酒吧搞得‘莫諾托夫雞尾酒’,當即也興沖沖的跑進窯洞翻找起來。可惜老羊倌的劣質白酒被他們喝的七七八八,根本沒剩下多少。不過他也有意外收穫,去到牆根撒尿的時候,無意發現了兩桶黑乎乎的機油。晁逸帆估摸着以前老羊倌可能有農用三輪車,因爲機油桶旁邊還摞着倆輪胎。
“這個這個!”晁逸帆提溜着兩桶機油大步走來,滿臉得瑟的去獻寶。
“留着,待會用。”曹良大手一揮給他記了一功,跑去窯洞找出許多灌了柿子醬的酒瓶子,本想全部倒掉,但打開塞子聞到那酸酸的味道又有些捨不得。於是換到幾個塑料瓶中,塞進了揹包。
十幾個酒瓶被沖洗乾淨,小米將機油挨個倒了半瓶,瓶口用布條簡單封上,然後捆在了待用火把上。
一幫閒人看的眼熱,也按捺不住想要搞搞手工製品。小米想起老羊倌的一間窯洞裡存放着臘肉,於是毫不客氣的將其掃蕩一空,還特意撕了幾塊乾硬的臘肉扔出了院門;曾雅東從牆邊廢棚中拖出兩個尿素袋子,激動的小臉通紅,道:“聽說化肥可以做炸藥!”
“你會提煉嗎?”曹良問小魏。後者臉色一紅,輕聲道:“我們從來不用土炸藥……”
就這麼過了一個多小時,手工達人們完成了道具製作,抱着一堆瓶瓶罐罐湊到了兩邊牆根。逃跑小組揹着行囊集中在窯洞門口,只等明俊偉所謂的“大亂”到來。
曹良臨時客串了一把總指揮,今夜風向對他們有利,老曹舉着打火機有些緊張,縱火小分隊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催促他趕緊點火。
小魏將剩下的布料柴火堆積到牆根兩邊,在上邊淋了些剩下的機油,老曹興奮的點了根菸,使勁兒嘬了兩口,將火星閃耀的菸頭扔了過去。
‘蓬’的一聲輕響,加了添加劑的柴火很輕鬆被點燃,搖曳的火苗在微風助力下蓬勃燃燒,沒一會兒便撩起兩米高。牆根兩旁的守衛沒有發現異樣,縱火小分隊深知機不可失,一個個探出火把將其點燃,調整了站立角度,朝着隔壁院落甩了出去!
捆着機油瓶的火把在空中打着轉兒,劃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伴隨着玻璃瓶的碎響,跟前的幾個院落同時炸起一蓬火雨!老曹和小魏他們的臂力好,雖然做不到覆蓋整個小田莊,不過就近的院子一個沒落下,自制引火棒準確的落入這些院子,同一時刻亮起刺眼的火光!
不過想靠着幾個火把就搞出大陣仗自然是不現實的,幾個院子驚呼出聲的同時,縱火小分隊亂槍打開院門奪路而出,拴在門口的幾條狗正在圍在一起嚼臘肉,小米和小魏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撲向狼狗,攔腰將狗抱起,腰身用力,使勁兒將狗扔進了隔壁的大院。
重物墜地聲起,吃痛的狼狗大怒,汪汪汪叫着開始追咬院子裡的莊戶人。那些人還沒從天上飛過的火把中回過神,又見識了幾條空中飛狗,遠離嘈雜聲起,當即亂成了一片。
幾個使壞的傢伙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方案,各自選擇了一戶人家奪門而入,小魏一個人端着槍快步穿過一排窯洞,喘着粗氣抵達了村口關着行屍的草棚。
“操。”小魏惡狠狠的皺了皺鼻子,揚手將最後一個dy燃燒瓶丟進草棚,然後打開門閂大步跑開。
草棚裡的行屍驟然遇襲,飛濺起的火雨附着在腐爛的體表便開始熊熊燃燒,暴怒的行屍自然不懼火燒,於是一個個山寨版惡靈騎士蜂擁而出,循着莊戶的火光搖搖晃晃直撲而去。
相比小魏的行動,明俊偉三人則是更加粗暴。他們用木棍將兩旁看守的院門門閂卡住,隨機挑選了幾戶人家衝了進去,本以爲會遭到激烈反抗,沒曾想這幾戶窯洞居然沒人,只有偏窯裡捆在凳子上的暴躁行屍。
這倒給他們省了許多事,於是拖着捆成麻團的行屍扔出院門,在衆多姍姍來遲的莊戶人的怒罵聲中割斷了繩索!
這些村民都集中在賈長髮那邊開會,一個跑出去撒尿的傢伙被落下的自制燃燒瓶燒的哇哇亂叫,提前驚動了這些人。
小魏跑了一半便被蜂擁而出的村民攔住去路,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眼看火焰行屍將至,小魏靈機一動跑進了旁邊的院子,反手扣上了門閂。前一刻還有暴怒的村民奮力敲打鐵門,後一秒,驚恐的叫罵聲瞬間響徹夜幕下的小田莊。
留守在院子裡的衆人估摸着時機已到,金博和曾雅東雙刀開路,小米殿後,迅速突出了院門。
“我操!”金博忍不住說了句髒話,前方百米處,燃起熊熊烈焰的行屍突入人羣,慌亂逃竄的村民注意到這些跑出院門的外來者,居然放棄了身後的行屍,拎着鋤頭鏟子直奔而來!
明俊偉三人突兀的從當中院落跑了出來,身後是更多掙脫繩索的行屍。幾方人馬撞在了一起,活人跟活人掄起了片刀,行屍和火焰行屍來了個親密的擁抱。
金博等人遵從之前的囑咐沒有停留,剛撤退沒幾步,先前被所在院子裡的村民翻出院牆,堪堪擋住了金博一夥兒的去路。
“面他們!”村民中一個壯漢掄起扁擔撲了過來,金博長刀出鞘迎了上去,在扁擔落在頭頂之前,雪亮的刀刃帶飛兩隻噴灑鮮血的手掌。
“跑!”金博大喝一聲,單刀突進人羣,小米迅速上前部位,帶着安貞幾人從一側坡道急急跑了下去。
“他一個能行嗎?”曾雅東有些不放心。
“我之前見過他一個人砍死上百隻行屍,他要跑應該沒人攔得住。”小米想起金博在防空洞的英姿,忍不住點了個贊,眼見身後有追兵襲來,擡手射出幾發子彈,人影應聲而倒。
宋瑤一路抱着小男孩,聽聞身後槍聲大作,忍不住感慨道:“我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落跑了。”
“我也是。”安貞莞爾一笑,拉着小麥大步跑開。蘇嵐和路茜緊隨其後,手裡的火把映亮了前方起起伏伏的沙樑土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