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說二叔爲啥那麼慣着金博?”
“慣就慣唄,你操這閒心幹啥?”
“看他那趾高氣揚的樣子不順眼,牛逼轟轟的,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閒的蛋疼,你要有他那麼能打,你也可以牛逼。”
“能打怎麼了?拿槍指着他還能牛逼不?”
“要不二叔總看不上你呢,你能一個人尋到三十號人的口糧?你能在行屍堆裡掩護二叔逃走不說,還能自己平安回來?二叔看重他,自然有他值得看重的地方,私下裡嘀咕幾句就算了,別跟傻逼似得跟他對嗆。那小子捏死你跟捏死只螞蟻似的。”
“我知道了,我這不是瞧着他跟你也屌了吧唧的嗎?弟弟我替你生氣!”
“哈哈哈哈,老子纔沒功夫生這鳥氣,屌就屌唄,打打殺殺有他在,咱們能享多少清閒?以後機靈點,沒事兒別招他。趕緊的吧,想起小丫頭那聲‘胖哥哥’,老子心眼兒都酥了。”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漸遠,跨坐在通風洞口的明俊偉和柱子面面相覷,心裡一陣狂喜。
“還是你耳朵好使。”明俊偉伸手摳了摳耳朵眼兒,右耳朵總覺得嗡嗡作響,剛纔要不是柱子提醒,他根本聽不到下邊的話音。
“是不是剛纔掉水裡灌進水了?”柱子印象中的明大俠一向很警覺,聽他這樣講,不由擔心他是不是受了傷。
“不礙事。”明俊偉擺擺手,斟酌道:“聲音挺清楚的,看來就是在下邊。”
“這地方真夠奇怪的,這下邊是什麼地方?”柱子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扶着一邊凹凸不平的土層,疑惑道:“這邊都不像人工開鑿的,怎麼這裡會有一個通風口?”
“誰知道呢,別猜了,龍潭虎穴只怕都得闖一闖,我琢磨着這下邊應該就是那些人的窩點,咱得下去。”明俊偉將跨在外邊的一條腿收了回來,道:“柱子,你耳朵好使,幫忙聽着點兒,看看有多深。”說罷解下腰後的斧頭丟了下去。
‘噗’
沒有想象中的深,明俊偉方纔脫手便聽到下邊一聲輕響,很悶,似乎砸在了沙子或是布帛上邊。
倆人臉色一喜,估摸着有門兒,於是將hk416的槍帶解了下來和兩人的褲腰帶串在了一起,抻了抻,蠻結實的,抖落開差不多有兩米長。柱子判斷這裡最高不過5米,墜着繩子探下去一些,後邊的距離應該可以直接跳下去。
柱子身體素質要很多,這種爬上爬下的訓練他們當初也沒少做過,安全起見,明俊偉忍着刺骨冰寒跳進了水裡,將腰帶死死纏在手裡,把另一頭拋進了通風口。柱子站在平臺上活動了手腳,將柴刀咬在嘴裡,抓着繩子滑了下去。
皮帶勒的虎口生疼,冰冷的水溫不斷刺激着明俊偉的神經,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小,兩條胳膊都跟着繩索墜進通風口,只能依靠胸膛抵住通風口的磚牆。好在柱子總算到了底,或許是感覺到上邊逐漸體力不支,柱子在半空中便跳了下去。
通風口深處又是一聲悶響,一股濃烈的硫磺味和怪怪的酸味被風捲了上來。
“柱子?”明俊偉被那氣味薰的有些頭痛,閉氣將頭埋進冰水沖洗了一下,這才感覺好了很多。
“咳咳咳,我沒事咳咳…”柱子似乎也被嗆的不輕。
“那我下來了。”明俊偉對着黑洞喊了一聲,將腰帶圈起來套在一處凸起的尖石,拉着簡易繩索溜了下去。
落腳處軟軟的,像是踩在了土地上,只是腳下又震起一陣煙塵,刺鼻刺眼的味道再次淹沒了兩人。
“糟了!”柱子突然驚叫一聲,急忙道:“明哥,別揉眼睛別碰口鼻!”
明俊偉正準備撲一下臉上的灰塵,聽他這麼一說也不敢亂動了,隱隱差距到一絲不妙。
“這是,這是炸藥!”柱子擔心外邊有人,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是過度緊張使得他聲音都變了調。
“什麼?”明俊偉後心一陣發涼,隨即想起這一股一股的硫磺味和杏酸味,原本他還以爲是這個坑洞太深,是岩層間飄上來的味道。
“憋住氣,別吸進去。”柱子摸索着走到了牆根,將四面牆壁全部摸了一遍,發現有一側磚牆居然沒有砌起來,而是用方磚一層一層摞起來的,頂上還留着一處月牙樣的拱形空蕩。
這間奇怪的暗室不大,左右不過二十平的樣子,地上滿滿當當鋪着尿素口袋,踩下去很敦實。柱子本以外這是煤礦裡留着的抗洪袋,誰曾想居然是貨真價實的三硝基甲苯!
明俊偉陣陣後怕,他雖然不知道爲什麼這裡會像堆化肥一樣堆這麼多炸藥,但也能想象到這些火藥引爆後會是什麼場景。自己剛纔還打算開槍試試水,虧的被柱子阻止,否則別說他倆,這下邊所有人基本都得陪葬。
“明哥,這面牆沒有砌上。”柱子一口氣憋了許久,結果換氣一時不慎,實實在在吸了一大口高濃度粉塵。
明俊偉擡頭看了眼月牙空蕩,距離地面大概有五米左右的距離,兩人疊羅漢肯定夠不着,這種大方磚也不是他倆人可以靠蠻力推倒的。明大俠左右環顧,四周除了一袋袋黃色炸藥,再無其他。
“死就死吧。”明俊偉發了狠,招呼柱子:“搬!壘起來從上邊出去!”
“啊?吸入太多會中毒的!”
“從上邊到下邊,咱倆已經吸得差不多了。”明俊偉儘量控制自己不要過於猛烈的呼吸,當即說幹就幹,腰部發力,探手擡起尿素口袋堆在了方磚牆下。
這裡地面上本來就擺滿了口袋,倆人倒也不需要四處去找。月牙空檔那裡隱隱透進亮光,擡頭看去,薄薄一層光線中瀰漫着無數星星點點的粉塵。
“吸多了會死嗎?”明俊偉停下活計休息了一會兒,猛地咳嗽了起來。
“因人而異,中毒嚴重會損傷視力,肝功能也會受到影響。”
“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就好。”明俊偉一聲嘆息,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
金博趕到1號洞的時候,正瞧見老炮和常老歪兩人扛着渾身是血的二叔往回跑。他們身後的一幫小子也跟着退了回來,洞口處還有一個小子不時往外放幾槍。
“二叔他怎麼樣!”金博快步跑了過去,攔住了匆匆回撤的老炮兩人。
老炮人過中年,方臉溝壑縱橫,深深的擡頭紋好像嵌進了他的額頭。這人從前是縣裡掏大糞的,和二叔是同鄉,災變後憑藉一把糞叉殺出了重圍,連帶着救了當時臥病在牀的二叔;常老歪人如其名,三十來歲就揹着一副羅鍋,走哪都是佝僂着腰,三角眼裡時不時精光暴閃。從前在縣裡擺攤給人算命,因爲求卦者經他一算輕者破財重者喪命,所以也被人稱作常大歪嘴,和老炮一樣,都是二叔的左膀右臂。
兩人都認識金博,看他火急火燎趕來的樣子,一準兒是幫忙幹架的。
“沒傷到要害,太突然了,大夥兒沒防備。”老炮把二叔扶着坐在地上,撩起二叔那件被血浸透的文化衫下襬。肋間一道長長的血痕,皮肉翻卷、鮮血淋漓,慘不忍睹。好在已經做了應急處理,傷口出血慢了許多:“剛纔已經讓人回去喊秋彤了。”
“這是咋回事?”金博瞧了一眼發覺不對,指着傷口道:“不是說槍打的嗎?”
“不是啊,刀豁開的。”老炮抹了把圓寸腦袋,眉頭一棱,罵道:“大春說的?”
金博懶得計較三胖胡咧咧,見二叔消瘦的臉龐毫無血絲,不由心急道:“不是看井去了嗎?怎麼被人傷到的?”
“誰曉得咋回事,我們選了坑準備回,你二叔說要去看看活屍柵子牢不牢,誰知道廢洞裡頭突然出來一個光頭小子,二話不說就是一刀。要不是你二叔閃的快,只怕腸子都要給掏出來。娘賣批的,那麼大一把刀!”常老歪估計也被變故嚇得不輕,他跟在二叔身邊是負責出主意的,本身沒有戰鬥力,如果檢查柵欄的是他,只怕已經橫屍當場了。
“光頭小子?廢洞?”金博越聽越迷糊,正要發問,卻見二叔悠悠轉醒。
二叔叫什麼名字金博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姓鄭,年輕的都喊他二叔,老炮這種年紀大的老交情喊他老二或老鄭,二叔看起來文質彬彬,還戴着一副老學究石頭鏡,乾瘦矮小,更像是教書先生。他是上山下鄉的老知青,今年五十有六,膝下無子有一女,桃李年華,亭亭玉立,金三胖是她堂哥。之前是醫學院學生,現在營地裡的兼職醫生。
二叔眼睛不大,但一直很有神,此刻雖然沒有了往日的光采,但眼中的驕傲猶在。
“我不礙事,小金你把小子們喊回來,亂哄哄……的,不成體統。”二叔擡了擡手,示意老炮別插嘴,吩咐道:“老歪,讓寶成寶元哥倆兒把那倆丫頭扒光了拿鏈子栓來。”
“我知道了,腿打折不?”常老歪抄着手走出幾步,回頭問道。
“帶過來,當着他們面打。”二叔乾瘦黝黑的臉上顯出痛苦的神色,那一刀着實傷他不輕。
金博有些茫然,試探着問道:“叔,你說的丫頭……是你讓大春帶去你那裡的嗎?”
“嗯?”二叔瞟了他一眼,笑了笑,吃力道:“你,你看上了?”
“不是,我是說,那姑娘跟傷您的人一夥兒的?”金博表情有些難看了。
“你這娃一天不知道到哪裡耍了,礦上來了一夥兒人你不曉得?寶成跟寶元逮回來倆姑娘,這些人是來尋人的。”老炮見兼職醫生從通道遠處疾步跑來,急忙招呼金博幫忙把二叔平放倒。
金博愣在原地充耳不聞,兩道眉毛漸漸擰在了一塊兒:“那倆姑娘不是海洋逮回來的嗎?還有一個小夥兒?被二叔派去守通道的?”
“又是大春跟你瞎說的?海洋那豆芽菜乾啥啥不行的。”二叔虛弱的衝他笑了笑,溫聲道:“你要喜歡那姑娘,叔給你留着就是了。”
“爸,你傷哪了?”聞訊而來的鄭秋彤急的滿頭大汗,看到他爹肋間那條駭人的刀傷,差點沒把這姑娘嚇暈過去。
“秋彤,我給你爸止血了,可是止不住啊。”老炮礙於職業一直未曾婚娶,跟二叔交好,自然也待秋彤如己出。
鄭秋彤未滿二十,在校主修臨牀醫學,純粹的理論超人,實踐廢物。不過自從他們營地的醫生死去後,她便頂替了崗位,一邊摸索一邊實踐,現在倒是可以應應急。別看他爹乾瘦黝黑,生的姑娘着實好看,從小就在外地上學,沒怎麼經受過北方風沙的摧殘。膚若凝脂,面似桃花,像小蜜多過像大夫。
人不可貌相,雖然她的外貌遠勝過醫術,但好在有專業知識打底,災變後又不缺實踐機會,起碼縫合傷口這些簡單外科手術還能做的像模像樣。
老炮和金博站在一旁定定的看着她動作,洞口的十來個小夥子也退了回來,一個個看看二叔看看老炮,不知道接下來該幹嘛。
金博猛地回過神,拳頭攥的‘咯吧咯吧’爆豆般響。他扭頭看向一衆呆頭鵝也似的年輕人,沉聲道:“對方多少人?”
站在最前邊被問到的是一個高個小夥兒,正目不轉睛的盯着鄭秋彤領口一抹雪白,猛地一個激靈,結巴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金博上前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脆響,高個兒年輕人臉上多了個伍姑娘的戳兒。
金博沒他高,年齡也沒他大,但那青年卻只是捂着臉退到了一邊,屁都沒敢放一個。
一羣鬧鬧騰騰的年輕人安靜了下來,全都看住了金博,眼神中有怨憤、有不屑,也有畏懼。
“對方多少人?”金博啞着嗓子又問了一聲。
“好幾十個,開始是一個光頭,突然後邊有人開槍,都是機槍,噠噠噠可多了!”挨巴掌青年旁邊的一個長髮年輕人趕忙分辨:“咱們都是土銃,五連發在寶元那兒哩。”
“五連發?鋸了柄的?”金博眯眼問道。
“昂,就兩杆,還有一杆在大春那兒。”長髮青年一頭蓬鬆的紅髮,白襯衣黑皮褲,襯衣外頭還套着一件黑色馬甲,後背上一個金燦燦的‘殺’字,那雙蒙塵的尖頭皮鞋昭示了他大殺家貴族的身份。
金博沒說話,眼神變得愈加凌厲,拳頭緊握,指甲深深的陷入了肉裡。
“姜,河!”
一旁的老炮疑惑的擡了擡眼皮,聽到他牙縫間迸出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