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 瞬間永恆_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道無情

大道無情,無生無滅,無親無疏。然而,大道有度人之源,假道基而談道論元者有之;大道有愛人之源,假道基而勸善懲惡者有之;大道有救人之源,假道基而開方調治者有之;大道有者,世間種種,皆在其內;萬物之源,皆在其中。天地環宇,未有能逃離出其外者。

——《大道論》《乩談篇(改)》神界神人,壽元幾近無限,一年時間,對於神界的神人們來說,也就是彈指一揮間的剎那。沈烈依舊坐在店鋪之中,雙目緊閉。在他面前的櫃檯之中,一方黃色的小印章端端正正的擺在那裡,上面隱隱有靈氣流動,玄黃應天印,這個就是今年的神器了。沈烈雖然閉目,卻沒有沉入感悟之中,只是心中想着一些事情,唉,今年,你會不會來呢?

在自由交易之城中,這間原本默默無聞,毫不起眼的店鋪,如今擁有一個人人盡知的名字,叫做一字鋪,但是又有人叫它論道軒。一字鋪,顧名思義,就是因爲沈烈所定的那個奇怪的規矩,一個字可以在這裡換回一件神器。、當初那個幸運的得到白玉羅帕的神人,如今神格修爲已經接近七級,馬上就可以進入神人後期了,在一年世間,居然進階如此迅速,不得不讓人感嘆,這種帶了凝神靜氣的法寶,對於神人的修煉幫助太大了。可惜,這種功能在天神身上的效果並沒有這麼明顯,不然的話,也不可能價值就這麼二十萬源石。

如今,世間又到了,這次來的神人之中,天神修爲的也不乏多見。似乎,這些天神也在神器的誘惑之下,放棄了身爲高手矜持,來到這裡,就是爲了等待那一字之緣。

依舊是個平常的早晨,可是,在這一處街道,卻有着一件對於很多人來說,不太平常的事情要發生了。店鋪那毫不起眼的雙開木門,無聲而動。

儘管衆多神人,都是一早就在此處等候,但是卻也並沒有如同人間界哄搶購物那般的亂糟糟的擁擠,大家很有覺悟的排隊入內,至於隊形的排列,自然修爲高者,站在前面,享受先進去的權力。

而且這次,還有些不太平常的事情,那就是城市的巡邏隊,居然就在旁邊站着,靜靜的看着這些神人進去,如果有人趕擾亂次序的話,立即就會被這些來自焚天神國的神王軍隊的高手們抓出來,不罰個幾千幾百的源石,休想脫身。

但是卻沒有巡邏隊的人願意進店鋪一試運氣,主要原因是進入神王軍隊之後,會有制式的神器發放,例如焚天神國的神王軍隊的軍人們,身上穿的是清一色由紅衣神國煉器核心弟子煉製的制式護甲,手中拿的也是另外一個依附於焚天神國的擅長煉製攻擊神器的神國提供的高檔貨色,這些神器,最低的檔次都是七級神器,自然瞧不上店鋪內那個四級神器了。

而且上面還下了指令,此處店鋪內的店主,千萬不可得罪。這個指令軍人們只是詔令行事,自然不會去追問根由,但是如果沈烈知道的話,一定會猜出,這一定是因爲那個來過此處的天神後期的高手,紅羅女的原因。身爲紅衣神國的核心弟子,她的見聞,自然會傳達到那些高層之中的。

作爲紅衣神國的宗主神國,自然也會得到這個消息,下令讓軍人們不要得罪沈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雖然四級神國的高手們,不一定就瞧得上一個神尊境界的高手,但是,這個神尊境界的高手如果已經達到那種返神化虛,距離神王無上至尊大圓滿之境也就只有一步之遙,隨時可能產生一個新的神王,就不得不讓他們小心應付了。

何況現在沈烈與焚天神國和紅衣神國都沒有什麼利益上的衝突,範不着無緣無故的結怨,如果因爲軍隊的軍人們無意間使一個準神王與神國爲敵,那就是虧本的事情了。

只是這些人又如何想到,沈烈現在所走的修煉之路,究竟是怎樣一種另類,與那傳說之中衝擊神王的最後一個關口,返神化虛的境界,完全是不搭界的事情啊。可惜,沈烈當時已經說了紅羅女的猜測越來越遠,卻讓紅羅女在這錯誤之中越走越深了。

進來的人,繳納材料,觀看神器是第一件事情,然後寫下一字,看看沈烈的臉色一成不變,轉身出門,沒有人願意搗亂,也沒有人敢在這裡搗亂。

就這樣,一天過去了,沒有人拿到這件四級神器,就在衆人還翹首以盼的時候,終於輪到隊伍之中,一個身披巨大的斗篷,將全身都籠罩在內,使人看不清楚裡面藏的人到底是什麼面目的人,進入了店鋪。

“晚輩紅羅女,拜見前輩。”斗篷緩緩滑落,露出的,是一身紅色長衫,面容嬌媚的紅羅。“一年未見,前輩風采依舊,今日紅羅誠心而來,還望前輩垂憐,指引紅羅大道之基所在。”一年時間,絲毫沒有變化,對於神人來說,時間,真的是一種矛盾。紅羅女,天神後期修爲,居然神尊只不過臨門一腳。

“遠了。”沈烈緩緩開口,這是他今年第一次出聲說話,聲音忽遠忽近,似乎飄渺不定,又彷彿中流砥柱,穩當不動。

“望前輩垂憐,紅羅停滯於此境三百年有餘,也曾當面向主上神王討教,只可惜神王修爲通天,道心難測,所言之語,紅羅一直難以考慮明白。”紅羅女悠悠的敘說着:“今得見前輩,紅羅心中似有所感,只覺得大道就在眼前,道基相距不遠,可冥冥之中,又飄渺不定,隨風而去,終究不讓紅羅有絲毫觸碰的機緣,紅羅誠心望前輩垂憐天心,指引紅羅。”說罷身軀緩緩降下,竟然跪在地上,以額頭觸地,久久不起。

“唉,你在水中,尚不知道寒暑;我在岸上,又怎能感受到冷暖,罷了,越來越遠了。”沈烈終於睜開了眼睛,可是在他的眼瞳之中,卻再也見不到一絲情感的痕跡,那原本該漆黑明亮的瞳孔之內,仿若有無數紫色星光,盤旋飛舞,組成一個旋轉不息的銀河。

“望前輩垂憐。”紅羅女並不起身,只是口中繼續說道,聲聲反覆,讓聞者禁不住生出維護之心,好一個柔弱女子,這一番做作,只引起無數憐憫環身。

可惜,沈烈居然再沒有說話,連眼睛都閉上了,無論紅羅怎麼求告,只是沉默不語。這一次,紅羅在店鋪之內,停留一日,後起身而去,也不再那紫色光幕之上留字。只是到了店鋪門口,也不回身,留下一句:“若是前輩無變,紅羅明年還來。”言罷,披起斗篷,飄然而去。

又過數日,進入店鋪留字者無數,沈烈終究沒有絲毫反應。人們雖然對店鋪內發生的事情津津樂道,但是去留字的人也漸漸少了。一日從數百人,減少至十來個。雖然都沒有獲得神器,但是卻還有許多不死心的人繼續前去。

這一天,店鋪之內,走進一個面容柔弱的少年,一頭白髮披肩,雙眼之中,似有無盡哀傷,又似無盡仇恨之火燃燒。讓人看到那雙眼睛,忍不住心中寒顫。

少年進入店鋪,見到沈烈之後,顯然一愣,他這一愣,與旁人不同。旁人愣神,只因爲發現自己看不透沈烈修爲,只覺得眼前之人,與凡人無異。心中詫異故而驚愣。

少年這愣,愣在他的眼中,看向沈烈之時,居然沒有沈烈的影子,似乎,他所看的,只是虛空,在他的眼中,除了仇恨,再進不去任何景象。在他的心中,除了思念,再容不下半分其他。

少年沒有說話,似乎是在等着沈烈先開口。

沈烈沒有說話,彷彿是在等待少年先開口。

沉默,沉默是此時的店鋪之中,唯一的旋律。

“前輩可有教我?”少年終於開口說話,只是聲音之中,失去了往日的那種魅力,沙啞還在,更見厚重,與他那柔美的外表相反的,此時他的聲音,已經仿若年邁體衰,精氣不足以支撐完整語言的老人。

他的白髮,他的聲音,他的眼神,以及那無言的沉默。沈烈對此沒有任何反應,可是,真的沒有反應麼?在沈烈的眼瞳之中,原本已經接近完整的銀河,在瞬間崩潰。不過這一切,又有誰人能夠知曉。

“你來了?留字吧。”沈烈在這兩年之中,第一次露出表情的變化,他的臉上掛着微笑,只是在的心中,卻有着一個掙扎的抉擇過程。

少年無言的走到紫色光幕之前,緊緊抿着嘴脣,似乎出了很大的力氣,在光幕之上畫下一個粗粗的‘師’字。寫完之後,少年轉身看着沈烈,一言不發。

“不行的,我答應的我會做到。”沈烈獨自的搖着頭,似乎是在回答少年的要求,但是更多的,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的否定。“明年你再來吧。”這是沈烈第一次,邀請一個人下次再來留字,可是,這原本就該如此纔對,那些神人,來與不來,又有什麼區別?

少年離開店鋪的時候,似乎心中有些猶豫,還想開口說話。不過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轉身就這麼靜靜的走了。這一次,是第一次,但是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少年這次在店鋪之中,停留了一天時間,其中大部分時間,他與沈烈,沉默相向。

少年出了店鋪之後,徑直回到巷道深處,再無聲音,白髮於風中飄舞,悽美麼?

沈烈獨自在店內,姿勢依舊,盤腿而坐,只是面上,再不見了往日沉靜。這時,又有神人進來,沈烈擡頭看了一眼,皺眉說道:“留字吧。”

這人原本準備掏出材料要求觀看神器,一聽此言,明顯愣住,隨即像是想通了什麼,連忙施禮道:“多謝前輩。”說罷走上前去,提筆留下一個大大的‘神’字。寫完之後,只見那櫃檯之中的玄黃應天印果然不見,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在此人的手中。

此人又再次行禮,口中唸叨:“晚輩必定藉此寶之威,創下大名,絕不使前輩失望。”說着又是千恩萬謝了數回,才退出了店鋪。他一走出店鋪。店門立馬關閉,沈烈頗有不耐的聲音響起:“神器已送出,爾等明年趕早。”

看着已經關閉的店門,上面紫色的對聯與詩句還在,衆人扼腕不息,紛紛自責自己來的晚了。若是先前比那人先進去,說不定神器就是自己囊中之物。

又有人上前詢問這得寶的神人中期的人寫的什麼字,那人臉上已經是喜逐顏開,在這城內也不怕人搶,將玄黃應天印放在手中,舉起讓衆人看了一番,這纔回道:“在下方纔進去,見前輩天顏,只覺得神乎其神,神在其中,於是提筆寫了個神字。不想竟然中了這個彩頭。”

衆人中有人懷疑,有人不信,但是也有相信的,不信的人罵那人得了好處,居然學去年那個混蛋,出來連個藉口都不換,直接借去年之人的謊言來誆騙大家。懷疑的人猜測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聯繫,拉住這位得到神器的兄弟,親熱交談,左右反覆詢問各位細節。只是卻問不出什麼東西來。

那相信的人,只覺得自己找到一條康莊大道,更有甚者,已經動身跑去其他店鋪,買了特殊的紙筆工具,找個地方悶頭練字,堅決要將這個神字練出個韻味來。

可見神界衆生,也終究逃不過人之三刑,貪嗔癡態,盡都在這個小小的巷道入口附近,顯露的如此徹底明朗。

兩年時間,就如此靜坐參悟,與當初重鑄身體的時候不同,那個時候,人雖有知覺,但是卻不能得知外界信息,四周一片黑暗,精神還要集中在催化精神之力上,又是勞累,又是孤獨,雙重摺磨,難以忍耐。

如今在這店內,卻是以一年爲一期,每日裡都將心神完全沉浸在泥丸宮之中,參悟着思域空間內,那道銀河旋轉變換的軌跡。這一觀察下來,沈烈也逐漸摸到一些門道。再加上他當初,讓衆人每人留下一個字,其實也不是什麼喜歡書法,更不是因爲無聊找樂子。

外界衆多自由神人,猜測沈烈要人留字,可能是因爲沈烈酷愛書法什麼的,要學那鮑者神國的神人們,以廚藝入道的途徑,想創出以書法入道的門徑。就連紅衣神國的紅羅女,也有這種想法,但凡有大毅力,大智慧者,想以全新的門徑入道,此人對於大道感悟至深層次,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

正如當初鮑者神國之中,那個號稱廚神的神王,開始在神界也只是默默無名,修爲也算不得什麼頂尖的。可是人家硬是闖出來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道路,以廚藝入道,不需要任何功法,不需要任何神器輔助,單純的廚藝,居然讓他將自己的廚藝變成媒介,與大道相通,成就無上神王至尊境界,一突破神王之境,就大道了三階神王修爲。後建立神國,居然在數千年之間,一舉成爲七級神國,他也不建立神系,反而以廚藝爲本,將個神國弄的跟廚師培訓班和開放式酒店似的,現在人家鮑者神國,在整個神界都大名鼎鼎,除了三大八級神國之外,就數鮑者神國最爲紅火了。

如今沈烈也要創出新路,以書法入道,自然受到各方勢力的注意。但是由於沈烈此時拿出的神器,也就是三級四級的樣子,在高手眼中,這些東西算不得什麼,所以倒還沒有引起大的勢力的注意力。只是周邊的焚天神國和紅衣神國關注了一下,至於自由交易之城的城主,和紅羅女這類就在附近的高手,更是對沈烈頗爲注重了。

可惜這些人永遠不知道,沈烈的修行功法太過特別,讓人留下一字,卻不是要什麼體悟書法。而是通過這個字,來感悟每個人對於大道的不同感受而已。

大道化形,無數無量,萬物之源,就是大道。每個人,每個擁有生命的,還是沒有生命的東西之上,都有着大道的痕跡。人爲萬物靈長,神人更是人類之中,最爲出類拔萃,對大道感悟最深,距離道基最爲接近的那一羣。

由這些人親手寫下來的字跡,並然帶着一些對於大道之源聯繫的影響痕跡,而沈烈要的,就是這一絲冥冥之中的關聯。

可惜的是,如今來的這些人,修爲還是太低了些,對於大道的認識也很模糊,沈烈通過他們的字,得到的大道痕跡,太過淺薄。

但是沈烈也不太敢拿出更好的東西來吸引高手前來留字,要知道這裡是紅衣神國,看似與紫炎神國離的很遠,實際上兩者都是依附在焚天神國之下,彼此之間聯繫頗多,萬一哪天,被紫炎神王的屬下高手發現了自己,那就不妙了。何況,還有個以自由神人的身份,在這附近的神遺之地活動禁法神尊。沈烈可不敢保證,這傢伙就已經離開了神遺之地,到了別處去了。萬一還在這裡,被自己吸引過來,到時候就真成了引虎上門,自找禍端了。

“唉,沒想到我還是*之過急了。”沈烈無奈的苦笑,兩年時間,一共有一千零二十名神人留字,其中天神四十人,神人後期兩百人,剩下都是神人中期到初期的修爲。雖然有些人兩年都來過了,但是留下的字跡對應的大道之源的氣息卻又不盡相同,這其中總有些微妙不可言傳的變幻。、這個正好也應證了沈烈的猜測,大道無形,變幻無常啊。可惜這兩年的感悟,最終的成果,在面對蘇廷銳這個在沈烈的心性修爲中,留下痕跡的少年的時候,瞬間崩潰,到目前爲止,沈烈還沒有想到一個有效的方法,將這個痕跡徹底抹平,這個在他的心性之上,就是一個致命的破綻啊。

破綻不驅除,休想再有突破了。沈烈知道,大道無情,可是他的心底,始終存留的那絲良善,又豈能如此輕易的就將之拋卻呢。

這個破綻,說是蘇廷銳,又可以說是因爲蘇廷碩臨死之前,用他那份善良的寬容,在沈烈的心底種下的種子。可是,如果沈烈本就沒有這個根本,沒有這個滋生培養種子的土壤,種子又怎麼可能如此輕易的發芽?

說到底,還是因爲他的心中,本就一直存在着這種破綻,只不過被這兩個兄弟之間,那份感人至深的情感所觸動激發罷了。

閉目沉思,沈烈的心神,再次沉入泥丸宮內,思域空間之中,銀河依舊旋轉不息,彷彿亙古不變的固執的存在着,又時刻變幻不息。

一面龐大的紫色光幕,籠罩在泥丸宮之上,照徹泥丸宮的整個天空,在那光幕上面,點點紫色的光芒,猶如天上繁星,閃閃爍爍,光華無限。這光華內部,有絲絲軌跡,變幻莫測。沈烈心神動處,附着在一點光芒之上,只見一個斗大的神字,就在這光芒中央,成爲這處光芒的起源支點,又是這光芒的結束所在。

原來這光幕之上的星光,每一顆都是一個紫色的字跡。這些字跡,就是那些神人們,在店鋪內,留字只是寫下的字跡。

沈烈以思域之力爲紙,滅神絲爲筆,收取這些人對於天道的感悟,聚集衆人與天道之間的那絲聯繫,至泥丸宮中,藉助這絲聯繫,感悟大道全形。

每個人與大道之間,冥冥之中的那一絲關聯,順流直上,都可以觸摸到大道之基,但是一人之力,終究孱弱,就算返本還源,追溯到道基之上,也不過是管中窺豹,難見大道真容。

沈烈以留字的痕跡,來藉助衆人與大道的聯繫感悟大道全形,雖然字跡之上的聯繫氣息,不如人之根本,順流而上,所見更爲細小,但是聚集的數量多了,還是可以得見更多道基面貌。將這些感悟到的道基面貌的點融合爲一,最終聚合爲大道原形,可謂是取巧中的大道,卻偏偏又是真正的道基真容。

可惜前兩年所收集的道基,全被崩潰毀去,只好重新開始。好在這一年,留字之人也有不少還沒有來得及參悟煉化,上下百多個字跡,沈烈只要一一煉化之後,自然還是有一番收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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