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楚淡淡一笑,故意裝糊塗,道:“哪裡是我啊,我又不懂得什麼醫術的。”他知道郎中盯了那輸血的管子好幾回了。
老郎中:“可是老夫有些不明白,你是怎麼做到的?”說着用嘴努了努屏風上的管子。
見孟天楚沒有說話,便繼續說道:“我從醫幾十年,但凡今天這樣的事情,百個婦女百個都難逃劫難,莫說你家三夫人是個奇蹟,我想換做是誰見了,都會認爲是神仙顯靈了。”
孟天楚:“大概是劉媽止血的方子起了作用。”
其實孟天楚非常清楚,左佳音已經嚴重失血,已經達到瀕危線,如果不是自己及時輸血,再好的止血藥也救不了她的命。好化驗後兩人的血型相同,節約了時間。
老郎中搖了搖頭,道:“從前我也是見過一些西洋的傳道士用你屏風上的類似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救了一些病人,看起來雖然荒唐,可是今天你卻還是讓老夫開眼了,雖然我並不知曉你那是什麼東西,但也好奇,你是不是也是跟那些西洋的傳道士學的?”
孟天楚哈哈大笑幾聲:“哪裡是什麼開眼,是我家佳音從前鬧着玩,用來喝水的,她現不能喝水,我就對她兌了點她喜歡的西紅柿汁。至於你說的那些深奧的問題,下就聽不懂了。”
老郎中聽的是雲裡霧裡,道:“西紅柿?西紅柿是個什麼東西?”
孟天楚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明朝這個時候還沒有人見過西紅柿,這玩意兒是從外國進來的,這下怎麼纔好,正思量着,溫柔一旁幫腔,“讓先生笑話了,這是佳音自己取的名字,無非就是一些西瓜和別的果子的汁水混一起罷了。”
老郎中見沒有聽到一些稀奇的,便泄氣地說道:“你們這些夫人們一天真是想的出來,果子哪裡有你們這樣的吃法的,再說了,這麼細的管子什麼時候纔可以滴完啊,病人不是渴死就是急死了。”
說完,突然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人家的三夫人才好了些就說什麼死不死的,不是很晦氣,於是趕緊閉嘴,提了藥箱走人。
溫柔跟後面送老郎中出門,眼睛看了看孟天楚,彼此會意一笑。
走了幾步,郎中轉過身來,說道:“三夫人生產之前就因爲身體氣血兩虛,所以才導致今天這樣,孩子長得胖了些,而且聽穩婆說胎位也不正,所以生起來比較困難。加之三夫人因爲流血太多,所以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我開了方子,暫且吃着,一定要記住,精心修養,不能生氣,不能流淚,不能辛苦累着。另外,孩子好找個奶媽,三夫人不要給孩子餵奶了,一是她要吃藥,這樣孩子吃了奶水後,對孩子不好,二來因爲不能勞累,所以必須找個奶媽帶着會好一些。”
孟天楚連連點頭,轉過身去看了看左佳音,左佳音眼睛微閉着,依舊沉睡着。
溫柔去送老郎中去了,這時夏鳳儀已經將藥拿了出來,讓下人去煎藥,自己帶着飛燕來到佳音的屋子裡,見只有兩個丫鬟站門口,走進一看,楊氏和劉媽正悄無聲息地坐牆角兩個小板凳上,大氣不敢出的,孟天楚則坐牀邊,因爲蚊帳放着,所以只看見兩雙腳露外面。
夏鳳儀將楊氏懷裡的孩子抱着走到孟天楚身邊,笑着說道:“先生都說了佳音沒有什麼大礙,老爺你也該看看孩子了。這孩子真是乖,大概知道大家都忙着照顧他娘,沒有時間管自己,就乖乖地也不哭,眼睛睜的大大的,可愛極了。”
夏鳳儀小心將孩子放孟天楚懷裡,孟天楚一手拉着左佳音,一手抱着孩子,這才仔細地看了看自己的第一個孩子。
孩子大概是很胖的原因,和別的剛生下來的孩子不太一樣,臉上沒有太多的皺紋,但是因爲肚子裡的時間長了一些,所以臉色有些烏青,頭髮不是很多,卻也是黑亮的貼頭皮上,一雙眼睛象極了佳音,大大的,黑黝黝的,而且雙眼皮很明顯。
飛燕一旁說道:“嘴巴象老爺,以後定然又是個能說會道的傢伙。”
大家都開心地笑了起來,孟天楚也露出了難得的一絲微笑。
孟天楚輕輕將自己的臉貼孩子的額頭上,生怕自己的鬍鬚傷了孩子嬌嫩的肌膚,說道:“他怎麼到處看就是不看我呢?我給他笑,他也不給我笑?他是不是看不見我啊?”
穩婆楊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她有些害怕孟天楚,小聲地說道:“小少爺剛生下來的時候別人逗他的時候他還不會笑,要到二三個月的時候才知道笑。”
孟天楚一聽,道:“那我剛剛明明見他笑了。”
楊氏見孟天楚態度隨和,也放下心來,笑着說道:“那是夢笑,是自己和自己笑呢,再過一段時間您逗他,他就知道是自己爹逗他,他就會和你笑了。”
孟天楚和一旁的三個夫人都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這才放下心來。
夏鳳儀道:“我們先出去,讓她們將房間收拾了,牀上也換了乾淨的好,等會兒佳音醒了,見了不好。”
孟天楚見血也馬上滴完了,佳音的臉色還是煞白,沒有一點血色,看來自己的這點血怕是不夠,還需要給她輸一些,可是自己不能再抽了,看來還要想些別辦法纔好。
丫鬟們開始收拾殘局,因爲產婦不能吹風,所以窗戶也不能打開,楊氏和劉媽利小心地給左佳音換了乾淨的衣服,頭上包了帕子,然後將牀上的穢物扔了,換了乾淨的鋪蓋,席子自然也是不能用了,從現開始,左佳音就要開始漫長的月子生活了。
忙完了一切,楊氏讓丫鬟房間裡點了檀香,說是可以驅邪靜神,孟天楚脫了鞋子靠牀頭,因爲蚊帳必須放下來。他又不想離開左佳音,左佳音已經沉沉地睡去了,孩子躺爹孃的中間,也終於睡了,孟天楚望着佳音和孩子,心裡真可謂百感交集。
夏鳳儀走到窗前隔着蚊帳小心地說道:“天楚,你先出來吃點東西,讓佳音和孩子先睡一會兒。”
孟天楚抽了800的血輸給左佳音,身體已經極度虛弱,可是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指被左佳音緊緊地拽住,象拽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捨不得鬆開,怕將左佳音驚醒了。
“鳳儀,你們先去休息好了,我若是累了,我就靠這裡睡一會兒,我什麼都不想吃。”
夏鳳儀雖然沒有看見孟天楚的臉,但是她感覺得到孟天楚的不捨,於是點了點頭,說道:“那好,我帶楊氏和劉媽先出去,丫鬟就門外,需要什麼就叫。”
“嗯”
夏鳳儀帶着楊氏和劉媽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三個人朝着前院走去。
夏鳳儀道:“辛苦二位了,一會兒到賬房去拿喜錢。”
楊氏和劉媽趕緊笑眯眯地點了點頭,爭着說了些類似孩子漂亮一看就是個有福之人的好聽的話,夏鳳儀聽着,心裡也是高興的。
楊氏道:“不知道大夫人準備到哪裡找奶媽?”
“我也爲這件事情發愁呢。”
楊氏趕緊說道:“大夫人若是信得過我楊氏,不如讓我去給三夫人找,保準找個讓您和三夫人都滿意的。”
夏鳳儀點點頭,說道:“奶媽不光要自己身體好,而且家裡人也不能有風寒生病的,你找好了,先別帶來,我要去看看再說,帶來了再是說不好,也掃了別人的臉面,那樣就不好了。”
楊氏趕緊欠身笑着說道:“還是大夫人想的周到,那趕緊去辦。”
“好就是今天,孩子少一頓奶都不好。”
“大夫人說的是,大夫人說的是,我辦事您就放心好了。”
“辦好了,我會給你雙份喜錢的。”
楊氏一聽,是笑逐顏開,心想這有錢人家就是不一樣,連忙又是感謝又是點頭的。
夏鳳儀讓下人帶着楊氏和劉媽去了賬房,自己折身到了溫柔的院子。
“溫柔,嗎?”
“是鳳儀姐姐吧,我呢,趕快進來。”
夏鳳儀笑着走了進去,見溫柔正疲憊地躺牀上,見她進來就要起身,夏鳳儀趕緊上前兩步,制止了溫柔,自己也坐牀邊,丫鬟送上了茶後,便退出了門去。
夏鳳儀見溫柔的臉色也不是很好,說道:“我發現你的氣色不是很好,怎麼啦?不舒服就給我說。”
溫柔微微一笑,說道:“沒有什麼的,讓姐姐爲我擔心了,我只是不想看見天楚那麼傷心罷了,我一旁只有乾着急,一點忙都幫不上,佳音如果……那麼,我真不敢想象天楚會怎麼樣。你看他得了兒子都漠不關心的樣子,心一直佳音身上,我不做點什麼,我也會不安的。”
夏鳳儀點了點頭,牽着溫柔的手,說道:“我們大家從前真是錯怪你了,難得你有這份心,大家其實都是一樣的,你若是不舒服,就好好的休息。”
溫柔搖了搖頭,靠牀邊長墊上,慵懶地說道:“姐姐你比我辛苦多了,我只是心累,今天算是對我心的一次震撼。我就想,其實以前我這樣對大家,大家還接受了我,幫我天楚面前說好話,換句話說,是您和佳音還有飛燕感動了我,我家中是沒有兄長和姊妹,所以有些恃寵而驕,專橫跋扈了,京城裡,誰不知道溫茂有個名字和人大相徑庭的女兒,說我是渾身長了刺的花兒,稍有不慎,花兒沒有摘到,卻自己給傷了。”
說完,便和夏鳳儀兩個人笑了起來。
夏鳳儀道:“誰說的?”
溫柔道:“其實天楚不是也一樣的嗎?當初他恨不能殺了我,要不是看我叔叔的份兒上,說不一定他真殺了我了。”
夏鳳儀道:“你們兩個是一對歡喜冤家,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嘛,現不是挺好的嗎?”
溫柔一聽,羞澀一笑,突然話鋒一轉,說道:“我覺得天楚很愛佳音,是嗎?”
夏鳳儀釋然一笑,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開的正好的月季,說道:“其實我想,天楚愛我們每一個人,如果今天換做是你或是我還有飛燕,他都會有相同的反應。”
說完,轉過身來,走到牀前,看着溫柔說道:“天楚是個愛憎分明的男人,他不愛你,他不會接近你,寵愛你,心疼你,甚至不會搭理你,所以說,他不會對我們四個厚此薄彼,相信我。”
溫柔點了點頭,這個時候,丫鬟門口說道:“大夫人、二夫人,慕容姑娘來了,大廳等着呢。”
溫柔正要起身,夏鳳儀道:“你就不要去了,好好歇息,回頭我讓廚房給你燉些補品,你現只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覺,睡醒了,我們一起去看佳音,好嗎?”
“我也是真有一些累了,如果有事就隨時叫我。”
溫柔聽話地睡下,夏鳳儀將她的蚊帳放下,微笑着走出了房門。
左佳音彷彿走了一回奈何橋,進過一次閻王殿了一般,恍惚中黑白無常將自己架着出了孟家的大門,她呼喊着孟天楚的名字,可是孟天楚聽不見,她傷心極了,正絕望的時候,卻依稀聽見一個聲音給自己說:“佳音,你要加油,你要堅強,你若是死了,我也不也要苟活於世,所以爲了我,爲了孩子,你要活下來……”那是天楚的聲音,她掙脫了黑白無常,奮力地往回跑,她看見孟天楚就不遠處伸出雙臂等待着擁抱自己,她真的好累,好辛苦,她感覺自己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可是她還是可以看見孟天楚微笑的看着自己,嘴裡輕輕地喊着:“佳音,來啊,我這裡等着你,別停下來,千萬不要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