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杏自認自己的眼力還是不錯的,這個所謂的劉神醫,一看就是個矇事兒的神棍,民間醫道高手的確是有,但既然醫術高明,一般德性都不會差,而這個劉神醫卻一臉猥瑣,對自己徒弟如此當衆責罵,毫無風度,哪有德性可言。
倒是這個徒弟沉靜安穩,像個大夫樣兒:“你,你是誰?”劉神醫顯然有些惱羞成怒,連規矩都忘了。
林杏不習慣滿頭珠翠,腦袋上頂着這麼多頭髮就夠累的了,再插上一堆簪環珠翠,不擎等着得頸椎病呢嗎,沒得跟自己過不去。
嶽庚極是能幹,既便如此短的時間,衣食住行上也安排的極爲妥帖,成都自古就有錦官城之說,有舉世聞名的蜀錦。
嶽庚送過來的衣裳大都是蜀錦的,美輪美奐,比宮的毫不遜色,林杏卻嫌女人的衣服太多繁瑣,中看不中穿,累累贅贅,不如男人的袍子簡單,就叫人送來些男人的袍子,自己挽個髮髻,戴上一頂暖帽簡單利落。
只不過,剛纔卻把嶽夫人嚇了一跳,還說怎麼出來個男的,仔細一瞧纔看出是娘娘,心裡納悶,怎麼做這樣的打扮,卻也不敢問出口。
故此,弄得劉神醫倒猜不透林杏的身份,心說這個半男不女的,倒是總督府的什麼人?怎麼看着比總督夫人還能拿事呢。
劉神醫本名叫劉大興,早年間念過兩年書,認識幾個字,不知從哪兒淘換來本醫書,看了之後,覺得這是個營生,故此改名劉一本,當了走街串巷的赤腳郎中。
根本沒正經學過醫,老百姓家裡窮,圖便宜,也有找他瞧病的,湊巧治好了幾個人,有了些名聲,就在成都城外落了腳。
不過,這個神醫之名卻是因爲收了這個徒弟之後才得的,劉一本覺得自己的運氣還算不差,這個徒弟是自己找上門來的。
先頭劉一本可沒想收徒弟,統共也沒賺幾個錢,自己一個人吃喝花用都夠嗆,哪有閒錢養個徒弟。
卻發現這個徒弟極爲能幹,最要緊是會治病,瞧脈瞧得也準,劉一本琢磨有這麼個徒弟,可來了財路,往後來看病的,也不用自己親自上陣在雲山霧罩的用那幾個草頭方蒙人了。
試了幾天,來瞧病的越來越多,也就留了下來,自打這個徒弟來了之後,短短半年,就闖出了個神醫的名聲。
上門求診的絡繹不絕,恨不能把門都擠破了,漸漸的有錢的達官貴人聽見他的名聲,也過來找他看病。
劉一本差點兒樂壞了,這可真是人要發財,擋都擋不住,那些貧民老百姓上門看病的就推了,只挑揀着有銀子的貴人看診,圖人家那豐厚的診金。
嶽庚前兒登門的時候,他正帶着徒弟去鄰村的趙員外的夫人瞧病,劉一本瞧上了趙員外夫人跟前的一個大丫頭,故此,只要趙員外一來叫,就忙着去了。
回來聽說總督大人親自來了,更是得意起來,村裡村外的嚷嚷了遍,本想立刻就過來的,後來琢磨琢磨,這有本事的人大都架子大,總督大人一來請,自己就去,顯得不金貴,因此,忍了兩日,到今兒才帶着徒弟登門。
一路上都在囑咐徒弟仔細着,這裡可是總督府,若這次能把總督府老太君的病治好,有總督大人親自背書,自己在成都城可就站住腳了。
哪想徒弟沒瞧出來,心裡正着急呢,又蹦出來個不男不女的小子擠兌自己,他哪會看病啊,但是給林杏擠兌到這兒了,也只能上去診脈。
林杏一看他診脈的手法,就知道是個騙子,不過表情神態倒是裝的挺像,開口道:“劉神醫如何?老太君倒是何處的症候?”
劉一本那知道啊,只得硬着頭皮道:“瞧着老太君的脈象是有痰症。”
林杏心說,真會投機取巧,老太太喉見呼嚕呼嚕的痰聲,只要不是聾子誰聽不見,開口道:“即便痰症,也得知道是從何處而得的症候吧,既是神醫,一搭脈就應知道,是什麼症候?怎麼個由來?該用何藥?敢問劉神醫,老太君的病症從何處而來?該用何藥?”
劉一本哪曾想遇上這麼個難纏的,只得勉強道:“從老太君的脈象看,這症候像是從肺上起的,想是近日天冷着了寒,寒氣襲肺以致痰氣上涌,成了症候。”
林杏還未說話,他徒弟倒先搖頭了:“左寸主肺,診之平緩有力,並非寒症。”
劉神醫老臉通紅:“你,你才學了幾天,懂什麼?”
徒弟給他呵斥卻不惱恨仍是道:“老夫人之脈只是比常人稍弱而已,有了年紀的人,脈弱些也平常,倒不像有什麼症候。”
嶽夫人不免失望起來:“之前請的十幾個郎中也都是如此說,這人都臥牀不起了,怎還說不是症候。”
林杏倒笑了起來,這個徒弟一看就是個一根筋兒的,不過倒是頗有實事求的精神,這樣的人一旦學成,必然是個醫德高尚的郎中。
林杏不免起了惜才之心,有意點撥他,開口道:“脈象也是因人而異,並非所有人都相同,更有奇脈,例如六陽六陰脈,與常人各異。“
小徒弟道:“敢問先生,何爲六陽脈?何爲六陰脈?”
林杏笑道:“平素兩手寸、關、尺各部的脈象均較洪大,但無病態,此爲六陽脈,平素兩手寸、關,尺各部的脈象均較細弱,但無病態,此爲六陰脈,若我所料不錯,老太君正是極少見的六陽脈,若診六陽脈,需加平人一倍有餘,始得其平,少弱即病態,如今脈像如常而少弱,其病可知,你再診診看。”
小徒弟應聲上前仔細診了診,擡頭看着林杏,目光晶亮:“若加平人一倍之脈來診,左關一部獨旺,可知其病在肝,可用乳金丹一調胸膈之血,二陳湯以豁其痰,鉤藤以平其肝,黃連以清其熱,硃砂,黑鉛以墜其逆,淡秋石以開其關,症候可消。”
林杏點頭,側頭看向嶽夫人:“嶽大人請來的這位神醫的醫術不知如何,倒是這個小徒弟,開的藥極爲對症,照着這個方子用藥,三劑下去老夫人可藥到病除。”
嶽夫人這時候也瞧出來了,急忙請小徒弟去寫方子,倒把劉神醫晾到了一邊兒。
劉神醫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忍不住道:“這位公子說的話不妥,有道是名師出高徒,沒有我這個醫術高明的師傅,怎會教的出好徒弟來。”
林杏看了他兩眼,略湊近他耳邊小聲道:“我勸你見好就收吧,濛濛老百姓也就罷了,這兒可是總督府,你跑這兒來矇事兒,戳穿了,下大獄都是好的,弄不好你這條老命都保不住,就你剛纔切脈的手法,就知道是個外行,要不然咱們請了總督大人過來,把事兒說道說道。”
劉神醫嚇的臉色煞白,忙道:“忽然想起,我哪兒還有個要緊的病人,先告辭了告辭了。”不管自己徒弟,提着藥箱子就跑了,比兔子都快。
嶽夫人皺了皺眉,也大致明白過來,暗道老爺這件事辦的不妥帖啊,也不掃聽掃聽靠不靠譜,就上門請人去了,得虧林杏在這兒,不然,真讓這騙子糊弄了。
不過,既是騙子,怎麼徒弟的醫術反倒高明呢?
小徒弟寫好了方子,並未交給岳家的人,反而畢恭畢敬的拿到了林杏跟前,躬身道:“請先生過目。”
林杏接過掃了一眼,遞給嶽夫人,看了小徒弟一眼:“你怎麼會拜了這麼個師傅?”
小徒弟臉有些紅:“我是聽說了神醫的名聲,想學醫。”
林杏:“你的醫術比他高明太多,還學什麼?”
小徒弟卻道:“家父常跟我說過,醫道高深,他老人家窮其一生也只能說窺其門徑,不敢稱醫術高明,交代我遍訪天下名醫,好好習學醫術,將來做一個濟世救人的好大夫。”
林杏點點頭,想來這小子也是出身醫藥世家:“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你父親的話是,看再多的醫書,也不如多瞧幾個疑難病症,由此得到的啓發,方能進益,遍訪名師的確是個捷徑,但也要擦亮眼睛好好辨認,若把江湖騙子當成名醫,學不學的着醫術兩說,只怕還會陷入助紂爲虐的境地,當謹慎些纔是。”
林杏剛說完,小徒弟撲通跪在地上:“先生請收我爲徒。”
嶽夫人一驚,暗道,這怎麼話兒說的,瞧着瞧着病,怎麼拜起師傅來了,這位可是宮裡的娘娘,即便醫術再好,也不能收徒弟啊,更何況,還是個男徒弟。
正琢磨怎麼攔下,林杏卻開口了:“你當真想拜我爲師?”
小徒弟堅定的點點頭:“當真。”
林杏:“這麼着,太醫院每年都要從地方州府遴選太醫,你若能考進太醫院,我就收你爲徒,如何?”
小徒弟愣了愣,反倒更加興奮,認定林杏是太醫院的太醫,皇上在總督府駐蹕的事,成都府早傳開了,既然皇上在,自然就有太醫,怪不得有如此廣博的見識,小徒弟磕了個頭:“林豐必會考進太醫院,拜先生爲師。”
林豐?林杏笑了:“想不到咱們倒是一個姓的本家,行,我在太醫院等着你。”
小徒弟匆匆去了,嶽夫人心說,這可不胡來嗎,哪有娘娘還收徒弟的,這位還真敢答應,忙道:“娘娘您的身份收徒只怕不妥。”
林杏挑挑眉:“有何不妥?”
嶽夫人無語了,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橫豎萬歲爺也不能答應,自己擔心這些作甚,想到此,忙送着林杏回去了,回了自己的院子,見老爺正在椅子上喝茶。
見她進來,嶽庚忙站起來問:“如何?她可精通醫術?”
嶽夫人道:“老爺可也真是,去找郎中也不事先查問好了,那個劉神醫根本就是個騙子,哪會瞧病,不是娘娘揭穿了他,讓他蒙過去也還罷了,只怕胡亂下些藥,反倒害了老太君。”
嶽庚道:“這麼說,娘娘果真精通醫術。”
嶽夫人點點頭:“倒真是難者不會,會者不難,前頭來了那麼多大夫,可都是蜀地的名醫,到底怎麼着了,來了連症候都瞧不出,更遑論治病了,娘娘可是一搭脈就瞧出來了,說咱們老太君是極難見的什麼六陽脈,得加平人一倍來診脈,方可診出症候,說起這個,還有件荒唐事兒呢……”
把林杏答應收徒弟的事兒說了一遍:“老爺說哪有後宮娘娘還收徒弟的,即便萬歲爺應了,那可是內廷,男子怎麼能進的去,更別說學醫了,簡直異想天開,對了,今兒倒是聽見娘娘說,跟那個姓林的小徒弟是本家。”
嶽庚點點頭:“如此說來,這位還真是林公公。”
“什麼林公公?今兒我可仔細瞧了,雖說娘娘穿着男人的衣裳,的確是女子。”
嶽庚:“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橫豎是萬歲爺的家事兒,萬歲爺怎麼折騰咱們也管不着。”
嶽夫人:“我瞧着這位可跟後宮那些娘娘們可不一樣,大膽的緊,簡直是百無禁忌,什麼都敢做。”
嶽庚道:“他可當過御前的二總管,能混到御前的哪有善茬兒,要是跟後宮娘娘們一樣,萬歲爺又怎會這般稀罕,聽成貴的話頭,萬歲爺有意立後呢。”
嶽夫人:“便立後也不能是這位吧,這位既然假冒的太監,想來家裡沒什麼根基,便萬歲爺再喜歡,皇后乃國母,豈可兒戲,怎麼也得身份差不多才成吧。”
嶽庚:“身份有什麼難的,不過萬歲爺一句話的事兒罷了,京城那些世族誰不想依附這麼個大靠山,便是萬歲爺這會兒召我過去,說要把這位認成咱們家的姑娘,咱們還不得趕着給祖宗燒高香嗎。”
嶽夫人忍不住笑了一聲:“你倒是真敢想,想當萬歲爺的老丈杆子不成。”
嶽庚嘆了口氣:“之前我還真這麼打算的來着,琢磨那幾個丫頭要是有爭氣的,入了萬歲爺的眼,咱們就收個義女,倒是兩廂得力的事兒,誰想萬歲爺這麼個冷性,竟成了癡情種,除了這位,眼裡誰都擱不下,我就不信,難道回了宮也能獨寵這位不成。”
嶽夫人臉色淡了下來,心裡倒有些羨慕林杏來,莫說嫁的人是萬乘之尊,便自己這個總督府,也是妻妾成羣,前幾個月老爺還納了一房小妾進來呢。
大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嶽庚咳嗽了一聲:“累了半天,歇着吧。”囑咐旁邊的婆子服侍好夫人,邁步走了。
婆子低聲道:“瞧意思,今兒老爺又歇在新姨娘屋裡了,上了年紀也該保養着身子纔是。”
嶽夫人揮揮手:“男人哪個不是喜新厭舊的,由着老爺去吧。”
婆子:“老奴聽見在正院裡伺候的婆子說,萬歲爺可疼娘娘了,吃飯梳頭都不假手他人,自己動手呢,老奴就納悶,萬歲爺那可是多金貴啊,哪幹過這些事兒,也不知會不會。”
嶽夫人靠在榻上道:“這男人就怕有心,有心了什麼不會做。”
婆子咂舌:“哎呦,這位娘娘也不知上輩子修了多少福報,才得這麼個好命。”
林杏可沒覺得自己積了福報,對於變態興致高昂的給自己梳頭,餵飯,林杏其實很想拒絕,她也不是沒手,用得着吃個飯還讓別人喂嗎。
這還罷了,好歹忍忍就過去了,可朱毓最近迷上了給自己梳頭,簡直成了災難頭皮疼了一下,林杏嘶了一聲,從鏡子裡看着在自己腦袋上蘑菇的男人,忍不住道:“也不出門,隨便梳順了就成了。”
朱毓卻不依:“就好了。”
林杏非常懷疑變態是成心,想把自己揪成禿子。
好容易梳成了,林杏鬆了口氣,皇上顯然對自己的作品極爲滿意,左右端詳兒了半天道:“小林子,等回了宮,我天天給你梳頭。”
林杏嘴角抽了抽,有種立刻逃跑的衝動,頗有深意的道:“皇上政事繁忙,這些小事兒就交給底下的奴才們吧,您要是把奴才們的差事都搶着幹了,讓奴才們幹什麼?”
朱毓笑了一聲,摟着她坐在榻上:“我只給小林子梳頭,乾奴才們什麼事兒,對了,聽說你收了個徒弟?”
林杏側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醋意,還有些納悶:“萬歲爺不生氣?”
皇上:“真當我是醋缸了不。”摟着她坐在軟榻上:“你的醫術若傳承無人,的確可惜,雖說在宮裡教徒弟,有些不妥,卻也並非沒有變通之法,你不也想好了嗎。”
林杏點點頭:“我的確想好了,林豐是個可造之材,若他真能考進太醫院,做了御藥房的當值太醫,我三五不時點撥點撥他,也未嘗不可。”
朱毓極爲歡喜,知道林杏既然這麼打算,就是想好留在宮裡了,拉着她的手親了親:“小林子,朕會疼你愛你,斷不會讓你受委屈。”
林杏撇撇嘴:“萬歲爺放心,小林子再不濟,也不會讓人欺負了去的。”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倒是,那你想想還有什麼想做的事兒,或者想去什麼地方,趁着這次出來,一併辦了,也省的你總惦記着。”
他一說,林杏倒是想起來一件事:“聽說成都城外有個鴨子河,風景秀美,我想去瞧瞧。”
朱毓看了她一眼:“鴨子河是聖祖龍起之地,埋着我們大齊的龍脈,既來了蜀地自然要去祭奠一番。”
林杏忍不住道:“你也信龍脈之事?”
朱毓搖搖頭:“只要大齊海清河晏,天下承平,百姓安居樂業,一心向着朝廷,就是鐵打的江山,故此,民心纔是龍脈。”
林杏真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個古代的土著,竟然有如此清醒的頭腦,一般的人不都相信神仙,相信天命嗎,難得像朱毓這樣明白的。
見她瞧着自己,朱毓道:“這麼瞧着我做什麼?”
林杏道:“忽然發現你真是難得的明君。”
朱毓笑了起來:“更難得的是小林子的褒獎,朕心甚慰,明日你隨朕去鴨子河祭奠。”
想起什麼:“這次回京你不能再以林公公的身份,老郡王雖然亡故,卻遺下一女,嶽林杏,這個名兒你覺着如何?”
林杏愕然:“萬歲爺不是想讓我跟嶽錦堂當兄妹吧。”
朱毓臉色有些不好:“小林子莫不是還惦記着錦堂呢吧。”剛大度沒一會兒,又酸了起來。
林杏翻了個白眼:“萬歲爺,嶽錦堂比您可差遠了。”
皇上的臉色這才緩了緩:“朕要立你爲後,思來想去,這個身份最爲合適合。”
林杏也不矯情,既然答應留在宮裡,不能做奴才,自然要給自己謀取最大的福利,皇后貌似是不錯的選擇,地位尊崇,比起其他嬪妃,也有尊嚴的多,有了皇后的頭銜可以省去不少麻煩,只不過跟嶽錦堂當兄妹,怎麼想怎麼彆扭。
想了想道:“萬歲爺若執意要給我安排身份,不如就安家吧。”
皇上不是沒想過安家,林杏跟安家大夫人親如姐妹,安家家底豐厚,更有安侍郎在朝堂,比岳家更爲合適,只不過,侍郎之妹總比不上郡王的妹子金貴,皇上是一心求好,恨不能把最好的都給林杏,自然選擇錦堂。
可對於林杏來說,跟安然的親情是別人不能取代的,現代的時候,林杏就總想自己跟安然若是親姐妹該多好,如今有了機會,自然不能放過,雖說當安嘉慕的妹子,這點兒讓林杏有些不爽,可看在安然的份上,也勉強忍了。
皇上點了點她:“你跟安家大夫人倒真是親如姐妹,等回了宮,你若煩了,就招她進來陪你說說話兒好了。”
林杏瞥了他一眼:“安然可是美人兒。”
皇上忍不住笑了一聲:“在朕眼裡,只有小林子纔是美人。”側頭瞧了眼那邊兒架子上的洋鍾,低聲道:“小林子若是睏倦了,不如先去睡一會兒。”說完不等林杏說什麼快步抱着她進了寢室。
林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這好容易梳好的頭髮,又白搭了。
就連伺候的婆子老臉都有些熱,哪見過這麼恩愛的啊,這可剛用了午膳,就又折騰上了,萬歲爺不是拿這消食呢吧。
夜裡下了雨,天亮的時候停了,林杏起來的時候,日頭都出來了,蜀地難得一個晴天,用四川人的話說,不下雨就是晴天,像這樣陽光普照的大晴天極爲罕見。
隨駕的官員捏着這個由頭,一通歌功頌德,林杏真心覺着,能在這種環境下還能保持清醒的頭腦,成爲明君,簡直堪比聖人。
鴨子河邊已經扯起了帷幔,黃羅傘蓋鋪天蓋地,地上是硃紅的地毯,一直延伸到鴨子河邊的亂石灘上,這裡因爲北方過冬的候鳥而得名。
河畔有一片亂石灘,據說就是當年聖祖龍起的地方,不遠處就是兵營,這裡既不是邊塞要地,也不是兵家必爭的隘口,卻有軍營看管,估計是因龍脈的傳言。
祭奠儀式異常鄭重,林杏本來想趁着這個空,去四周逛逛,好好找找這裡到底有沒有自己想的穿越通道不想,朱毓卻牽着她一起走了過去。
蜀地的文武官員都有些震驚,要知道這裡可是聖祖的龍起之地,且又有說是大齊的龍脈,故此,亂石灘上那個青石臺,除非帝后,便是成貴這個御前的大總管都只能在下頭站着,如今皇上卻親自扶着這位走了上去,那這位的身份還用說嗎。
有幾個湊到嶽庚跟前兒:“嶽大人,可知這位娘娘是哪府裡貴女?”
嶽庚心說,我哪兒知道啊,呵呵笑了兩聲:“我這不也掃聽着呢嗎。”
正說着,忽的起了風,不過一瞬間,天色就暗了下來,有這天象怎麼這像是聖祖記裡記載的樣子呢。
林杏愣愣瞧着青石臺後的石塚,據說是當年隨聖祖戰死在這裡的兵將,堆了個石塚,這會兒風打着旋,聚集在石塚周圍,風道漸漸擴大,形成了一個漩渦式的甬道,一道光落下來,林杏彷彿看到了現代的高樓大廈,雖一晃而過,卻真的看到了。
林杏下意識想過去,卻發現被身邊的男人死死抓住,朱毓臉色相當難看,雖早就知道小林子身上有許多詭異難解之處,但也沒有這一刻,如此清楚的知道她或許不是大齊的人,他並不在乎她是前朝公主,卻怕石塚上空剛纔一閃而過的畫面。
即便一閃而過,他還是看見了,那是怎樣的世界,不是親眼瞧見,永遠也不會相信,他忽然意識到,只要現在自己鬆開小林子,她就會消失,永遠消失,窮盡自己的一生,也再不會找到她,甚至比陰陽兩隔還要遙不可及。
林杏側頭看向他,朱毓也看着他,眼裡是懼怕祈求:“留下來,小林子,朕會愛你,只愛你。”
林杏忽然就心軟了,低聲道:“記得你今天說的,我林杏從不輕信於人,今天信你一次。”
朱毓大喜,卻仍緊緊抓着她,幾乎用了自己所有的力氣,生怕一鬆開,她就會消失。
兩人看着石塚上的風口漸漸閉合,霎時間雲開霧散,兩人頭頂浮起一道絢爛的彩虹,把周圍的雲都染了斑斕奪目,不知誰喊了一句:“是五彩祥雲,天佑我大齊。
有人率先跪下,接着呼嚕嚕跪了一地:“吾皇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搖山振嶽一般響了起來。
即便成貴也被震懾了,心說怪不得欽天監說林杏是真鳳之命,以前自己還真不大信,主要太瞭解林杏,這麼個油滑的小子,即便是個女的,也跟鳳命沒什麼關係,如今看來,這位還真個有來歷的,不然,怎麼萬歲爺一牽着她上青石臺,就有五色祥雲出現呢,。
擡起頭見皇上扶着林杏一步步走了下來,從他的角度看,祥雲繚繞,落在他們身後的是萬丈霞光。
鴨子河邊的事兒不等林杏跟皇上回京,已傳遍了大齊都說林杏是天降的真鳳不日就將母儀天下。
朱毓真給亂石灘的事兒嚇壞了,回去之後即可命嶽庚加派官兵,嚴加看守,不許任何人進入,轉過天帶着林杏匆匆離了蜀地回京了,直到出了蜀地,還死死抓住林杏的手不放呢。
林杏哭笑不得:“這都出了蜀地了,你還不放心嗎。”
朱毓把她拖進懷裡,半晌才道:“那是哪兒?”
林杏擡頭看着他:“我不想哄騙你,但這件事實在不好解釋清楚,我只能跟你說,那是我們的家鄉,哪裡人人平等,有你永遠也想象不到的生活。”
朱毓伸手捂住她的嘴:“忘了那裡,你是安家即將進宮的貴女,大齊的皇后,我的妻子,咱們孩子的孃親,就算朕晏駕,你也要隨朕葬在皇陵裡,永生永世。”
林杏撇撇嘴:“你也太不講理了,一生一世還不夠,還要永生永世。”
朱毓:“不夠,既然你來了,朕就要你永生永世相伴。”
外頭成貴道:“萬歲爺,前頭到壽春了,豫州的河道文大人,在前頭的官道上迎駕呢。”
文大人?林杏道:“文志達?他倒是升得快,這麼快就成河道了,萬歲爺不怕他把豫州的官員都得罪了。”
皇上笑了:“你別總捉弄他,文志達此人雖有些木訥不通俗務,卻是個治河的奇才,升他做河道,又不是做巡撫怕什麼。”
離開蜀地了,皇上也輕鬆了不少,豫州去年又是鬧水又是瘟疫,百姓不堪其苦,如今自己既從這兒路過,怎麼也要安撫一下百姓,便吩咐下去在壽春城駐蹕。
林杏真沒想到,這塊自己又來了壽春城。
皇上膈應總督府,御駕停在了報恩寺,老方丈險些激動的哭了,這皇上能住進報恩寺,往後報恩寺的香火肯定更旺了,早把最乾淨的院落禪房收拾了出來,接迎御駕,還怕皇上吃不慣素齋,叫人特意找了個曾經在御膳房待過幾年的御廚,單獨給萬歲爺做御膳。
先上來的就是壽春的特產,也是林杏想了許久的,銀魚雞蛋羹,只不過,這道林杏頗喜歡的菜餚,此時卻不受用起來,只一聞見那股子味兒,就開始嘔了起來,肚子裡的東西都嘔了出來,還噁心呢。
皇上嚇壞了,急忙招太醫。
孫濟世回了京,卻留下了兩個太醫在此處善後,如今得了召見急忙跑了過來。
牀上的明黃紗帳放了下來,林杏的手上蓋了塊黃綾的帕子,兩個太醫戰戰兢兢的請了脈,有些拿不準,互相商量了半天。
皇上未免有些不耐,臉色一沉:“到是什麼症候?再若吞吞吐吐的,一律退出去斬了。”
兩人急忙跪下:“回萬歲爺,從娘娘的脈象上看,像是有孕了。”
皇上一愣:“什麼?”
兩人忙道:“恭喜萬歲爺,賀喜萬歲爺,娘娘有喜了,從脈象上瞧,應該有一個多月了。”
皇上有些呆了,雖說自己盼了這麼日子,可這忽然得償所願,竟有些不敢相信。
林杏也傻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你們是說我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兩個太醫愣了愣,心說,怎麼聽這聲兒,這麼耳熟呢,好像在哪兒聽過似的,猛然響了起來,頓時嚇了個魂飛魄散,卻不敢聲張,忙道:“是。”
皇上揮手叫他們下去領賞,過去把帳子攏起來坐在牀邊,手擱在林杏的肚子上,輕的彷彿怕自己一用力就把裡頭的孩子碰壞了一般,:“小林子你聽見嗎,咱麼有孩子了,朕有皇子了。”
林杏有些鬱悶的道:“什麼皇子,這纔多大,你就知道男女了。”
朱毓:“朕有感覺,這裡一定是朕的皇子,若說一個多月,該是在成都的時候,你看朕勤力些果然有用,這就有了,這次你可再也跑不了。”
林杏白了他一眼:“你還真是婆媽,我都說留下來了,怎麼總疑心。”
皇上:“不是我愛疑心,是心裡不踏實,如今有了孩子,就好了,等回宮,擇吉日便行封后大典,這是朕的長子,也是朕的嫡子。”
有了孩子就不能着急趕路了,好在開了春,河開了,坐着船背上被走陸路舒服的多,只不過林杏仍然吐得天昏地暗,什麼都不吃,一聞見菜味兒就吐,沒過幾天,人就瘦了下去,臉色都開始不好看了,把皇上急的團團轉,問她想吃什麼,林杏說想吃安然做的苜蓿盤。
這個可把皇上難住了,安家大老爺兩口子如今遠在冀州呢,只能吩咐船快些,到冀州的時候,直接靠了岸,聖駕駐在安府。
一時間整個冀州都炸了營,何曾想御駕會停在冀州呢,這裡距離京城近,萬歲爺即便路過,也多不會在此停留,倒是逍遙郡王嶽錦堂常來冀州,但郡王殿下在尊貴也不能跟萬歲爺比啊,這可是真龍。
官員更是來來往往絡繹不絕,都聚在了安府大門外,只可惜就是進不去,因爲萬歲爺下了口諭,不許進去攪擾,只能在大門外候着。
林杏這會兒正坐在炕頭兒,抱着一盤子苜蓿餅啃呢。
安然看着她那狼吞虎嚥的樣兒,忍不住道:“你倒是幾百年沒吃東西了,至於餓成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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