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煙斜睨了地上的丫鬟一眼,道:“漱玉,你勁兒大了。”
漱玉不明所以,忐忑不安,問:“姑娘,這婢子犯什麼事了嗎?”
未等漱玉問完,沈煙已上前去搬挪地上的丫鬟,將她的手拿起盯了幾眼,道:“她不是丫鬟。”
漱玉也蹲下來將婢子的手翻來覆去的瞧了瞧,喃喃:“是雙幹農活的手。”
沈煙面上含笑,道:“先前就覺得她情緒不對,連丫鬟最基本的禮儀都沒有學紮實。這畫舫乃是安豫郡王的,引路丫鬟又怎可能是個粗使的。”
漱玉被一陣子尖叫鬨鬧給吸引了,沈煙後面的幾句話便混在嘈雜裡,辨不得幾分真切。
前廳一衆人本高高興興的行酒令,爭搶一榀酥的糕點,這畫舫卻冷不防的搖晃了起來。
安豫郡王氣得咬牙,走到甲板上衝着周圍幾艘小船吼道:“會不會開船!撞什麼撞!小爺的畫舫毀了你們幾個賠得起嗎?!”
邊罵着,船又晃晃了兩下,尹家大姑娘站的不穩,撲在桌上揮掉了幾隻茶杯。
安豫郡王忙的回頭,看見自己喜歡的紫砂壺也被打碎,指着尹洛一陣臭罵,
“你奶奶的,你腳下有刺啊!我……”
那一陣大嗓門的罵聲迅速被取代,接着是幾個膽小的閨秀震耳欲聾的尖叫。
那跟着畫舫的小船上突然飛上來一個人,一身夜行衣,蒙着面,手中還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未等衆人反應過來,黑衣人就將安豫郡王託下了船。
一切發生如此之快,隨之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與哭嚎。
沈煙剛從走廊出來就看見了黑衣人劫走安豫郡王那一幕。隨意掃了一眼甲板,心道不妙。
場面混亂的很,推翻的木凳,綠植,打翻的茶壺,糕點……橫七雜八。
“鬧騰什麼?!”一直坐在角落裡存在感極低的袁樂宋將手中的茶杯向地上一擲,應聲而碎。
袁樂宋面前的人“啊”的尖叫起來,聲音高的瘮人。
袁樂宋不緊不慢的起身,掃了一眼噤聲的衆人,哂笑:“叫什麼,別人都走了,不用做戲。”
倒在袁樂宋面前的女子正是剛纔打翻紫砂壺的尹家大姑娘,她一聽這話臉都白了一個度。
尹洛面色猙獰的爬起來,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沒有扶她的丫鬟紅柚,道:“郡主這是什麼意思,我自小膽小,剛纔嚇得狠了,失禮。”
袁樂宋打量着尹洛,她一身淺紫色的鏤金花素綾大袖衣,裙襬上修了幾朵梔子花,或開或合,疊飛着幾隻蝴蝶。一頭青絲綰了個飛仙髻,梔子玉簪斜插着,一副出水芙蓉我見猶憐的模樣。
“尹大姑娘莫急。”袁樂宋笑眯眯的向沈煙拋去一個媚眼,繼續道:“您這是又打翻紫砂壺又哭哭唧唧還……推了安豫……”
“我沒有!郡主想好再說,我尹家雖位低,卻也不懼權貴!你莫要血口噴人。”尹洛長呼了口氣,拔高聲音,令四周的人都圍了上來。
尹家家主是當今吏部尚書,向來不懼權勢,怎的教出個這樣的女兒?
沈煙皺眉,如此吵下去也無意義,出聲打了個圓場:“算了,先找船伕將船開回去。”
四下掃了一眼,一女子便站出來,道:“奴婢去吧。”
女子一身酡顏服,大概是安豫郡王家的。
沈煙淡淡的點頭。衆人見那丫鬟走了,便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講述剛纔的事,卻沒有多少人真正關心安豫郡王。
袁樂宋輕步走到沈煙身旁,附上她的耳朵:“沈三,有問題。”
剛纔領命的那個丫鬟繞着畫舫樓梯上了二樓,手中陡然多出一把匕首。
船伕滿面塵灰,皺着眉頭轉着舵,卻無論如何也轉不動。
急也沒用,他又試了試反方向,徒勞。
憋了口氣,擡頭看見來人是個白淨的姑娘,揚着笑道:“姑娘是來讓開船嗎,你等等啊,這舵出了些問題……”
那人沒理他,繼續向他靠攏。
“姑娘先回去吧,我……”他有些怕了,面前的人從袖口掏出了把精緻的匕首。
他閉嘴。想了想,嚇了一哆嗦。
姑娘將匕首逼近他的喉結,他徹底不敢說話了。
“記住,我叫無塵。這是規矩。”冷清的聲音響起,似乎盛滿了寒意。他正想分神去思考這是哪兒的規矩時,那把匕首橫過了他的脖頸。
很涼。這是他最後的感受。
無塵眯了眯眼,將匕首扔進了江裡。理着衣袖,她冷冷的道:“第一千三百零五。”
從樓上下來,她看到了暈倒在走廊裡的引路丫鬟。勾了勾脣角,她將一處窗戶破了個洞。
順手將窗戶全拆下來,把木渣扔在地上,只是可惜,有些木頭順江流走了。
伸手揉了揉頭髮,微微凌亂了些,她纔去甲板。
袁樂宋小聲對沈煙說:“我剛看到那夥人的船到了四中街。”
沈煙垂眸,正準備說什麼時,無塵跑了出來。那身酡顏色的衣衫上有些血漬,衣衫割破了不少,沒見血。
“有人殺了船伕。”冷冷的聲音,像當時的二月份,似剪刀。
衆人譁然。
沈煙懶懶的掃了無塵一眼,沒說話。只是袁樂宋的眉皺得更深了。
“阿姊來了。”沈煙只覺心下咯噔一下,這局有點大。環顧四周,正巧看見掛着沈家牌子的客船。
沈家各行各業都涉及,蕪城碼頭也有船行。阿姊應該是發現畫舫一直停在江心起了疑心。
“阿辭!”待兩船靠近,沂王妃忙從客船上跳過來。一把抱住沈煙,又瞧了瞧她身上有沒有受傷。
沈煙甜甜的笑着,任由沂王妃打量,只是看到隨之上船的刑部尚書衛團梟和順天府尹閆衷後,笑容瞬間凝固。
誰可以告訴我他倆來湊什麼熱鬧。
婦孺皆知,衛團欒與閆衷有一陣子傳出了斷袖之情,至於真假,未有人證實。而且兩人雷厲風行,京都的案件全是他倆破的。
衆人未說話,也不知說什麼。就連尹洛都乖乖站在一邊。
只是剛剛在甲板上急得團團轉的幾位世家公子見到衛團梟和閆衷後都上前詢問。
第一個開口的是與安豫郡王並稱“雙賢”(賢是反諷)的夷北侯次子,北鏑。
“閆府尹,衛尚書……你們是來救阿凜的吧?”
兩人沉默。這個問題……
沂王妃看着那兩人的表情,當即道:“大家都先上我沈家的客船,這畫舫要仔仔細細調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