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再次升起來的時候,楚希凡已經把自己在黑暗中所遐想的那些不靠譜的想法全都拋在了腦後——這就是神經大條的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因爲大腦的自動被屏蔽能力比較發達,腦神經纖維比電線杆還粗,所以他這些年纔會活的這麼輕快,不然早就被那些載歌載舞洶涌而來的破事給整成一自卑自閉的大齡兒童了,搞不好還會整出什麼精神方面的不太光彩的問題。
中午時約了米路一塊吃飯,楚希凡懶懶的倚在家園小廚的玻璃窗外,有一搭沒一搭的看着過往的行人。
等人的時候分外無聊,地上的螞蟻正在熱火朝天的搬家,楚希凡從路邊抄起一根木棒撥弄了兩下,又覺得這種行爲太幼稚,十分沒有深度,完全有損他一個計算機過了六級的人的智商,遂託着腰站起來。轉頭時發現,幾個撐太陽傘的女生一邊偷偷地瞄他一邊竊竊私語,被他發現時又紅着臉躲開他的視線,進去之前,那幾個女生又意猶未盡的看了他一眼,後掩嘴嗔笑的走進家園小廚。
摸了摸臉,光滑如初,沒有異樣,自己還沒吃飯呢,按說牙縫裡也不該塞着白菜葉吧,難不成她們把自己當成了新來的保安?搖搖頭,沒搞明白。
遠遠看到米路穿着一襲白裙子蹬着高跟鞋公主般的走過來,楚希凡恍惚了一下,總覺得眼前這個熟悉的人瞬間變得有些陌生,強壓下心底浮起的慌亂,迎上去,他笑着說,“姍姍來遲了啊你,這才下課?”
接過她手上的包,兩人一塊走進家園。
“輔導員開會,要統計一下考研的人數,這才耽誤了點時間。”米路小巧精緻的面上飄起幾縷淡淡的愁雲,“飯飯,你說我還要不要考研?”
“你自己怎麼想的?”點了兩杯奶茶,楚希凡淡淡的反問。
“我不想考,我們畢業就結婚吧,你研三我大四,這樣來算時間剛好能吻合,你覺得怎樣?”
剛戳開口的奶茶灑了一桌,楚希凡的表情不亞於聽到了死亡通知書,震驚又難以置信,“爲什麼?這也太快了吧。”而且……他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不是米路不夠好,也不是自己不願意,只是有些突如其來的詫異而已,原來他們有一天也是要結婚的。談了這麼多年戀愛,楚希凡開始對自己的感情產生了懷疑,他討厭欺騙感情,更討厭用謊言來維持感情,他對米路的感覺,是那種想要廝守到老的愛情?還是其他的……
“楚希凡,你在想什麼,是不是不想這麼早就結婚?還是說你已經厭倦我了!”米路拉着他的手臂不斷搖晃,撅着嘴角怒視他,整個人就像是穿着衣服的紅辣椒。只是眼角卻有些泛紅,聽似霸道的聲音帶着一點難以察覺的驚懼。
“沒有,亂想什麼呢。”心底的罪惡感油然而生,楚希凡總感覺自己像只欺騙小紅帽的大尾巴狼,馬上引開話題調侃,“你米大小姐至尊紅顏,顛倒衆生,誰不娶你那是他眼瞎了。說實話,你要是生在古代,絕對就是那後宮三千佳麗中最出彩的,君王都會被你迷得不上早朝。”如果自己不娶她,那就是自己眼瞎了,楚希凡從來都沒有發現,原來有時候爲了維護弱者的尊嚴,在變相罵自己的同時也可以得到解脫的快感。呃……就是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這還差不多。”米路低下頭開始戳盤子裡早已碎屍萬段的鮁魚,眼前的劉海遮住眼睛,“哎,昨晚上我哥什麼時候把你送回來的。”
“門禁之前,差一點就露宿街頭了。”一聽到是關於和那個人的事,楚希凡拿筷子的手禁不住抖了三下,吃下去的東西都像是吃進了肺泡裡,胃裡很虛,心裡更虛,唯獨呼吸很飽滿,飽滿的以至於有些壓抑。
“昨天你真是怪嚇人的,一見我哥就跟見了黃世仁似的,你說你又不是楊白勞,至於那麼激動,還一下從樓上摔了下來。幸虧我哥是個全才,一眼就看出你發燒,當機立斷就把你帶回他的住所,不然,還不知道你會不會感染出個腮腺炎。”
楚希凡真想糾正,要不是你哥我會發燒?要不是你哥我能從樓上摔下來?他那純屬是爲了摒除後患,就怕我發燒燒死會把責任怪他頭上。
“我小時候得過腮腺炎,估計再燒最多也就能燒成個腦膜炎。”
米路狐疑的擡起頭,連番茄醬沾在了嘴角也沒察覺,“楚希凡……”
“在!”
每次米路說特別重要的事情的時候,都會喊他的全名,所以楚希凡豎起耳朵恭恭敬敬的聽她的下文。
“你今天有點奇怪,話挺多的,都不太像你了。”
一頓飯把米路吃的香消玉殞,一臉愁楚;把楚希凡吃的是滿腦問號,一臉抽搐。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在米路面前一直保持着話很少的假象。他一直覺得自己其實挺能說話的,簡直能媲美聒噪的留聲機,簡稱話簍子。可仔細一想,自己大概似乎好像真的沒有和米路有過特別深刻的交流。
一場秋雨飄然而至,氣溫搖頭晃腦的喝醉酒般下降了幾度,楚希凡把短袖T恤換成了長袖T恤。
週末的晚上,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楚希凡想着,應該是打錯了吧,過一會兒應該就會自動消音。
上次他就挺熱情的接了一個陌生號碼,結果對方劈頭蓋臉就來了一句,“您是王奶奶吧?”
咳……他眼角抽搐,“對不起,我不認識你王奶奶。”
“怎麼可能,明明就是這個號碼啊,難道你是她兒子?”
聽這聲音,應該是個中年歐巴桑,怎麼着她王奶奶的兒子也得四五十了吧,難道她聽不出來,這是一個屬於黃花大男生的爽朗聲音?楚希凡鬱悶了,第一次對自己乾淨純粹的音色產生了懷疑,“大嬸,我掛了,您慢慢找您王奶奶他兒子吧,我真不是,要不您撥114查詢一下?”
磨人心智的電話在雙方達成口頭協議的同時被很禮貌的掛掉,楚希凡鬱悶了,難不成自己的聲音真有這麼滄桑,掛號,玩遊戲。
鬱悶就像是在屁股上長了一個瘡,你只能想着它念着它,卻不能大張旗鼓的把它暴露在陽光下,就算一時間你把它遺忘在了腦後,它卻依然孜孜不倦的守候在哪兒,等待你再次把它想起來。
“手機沒電了吧,我記得你從上週充過之後就再也沒充過。你當那是太陽能的啊,能隨時自給自足。人家沒把你當成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嫗就不錯了,起碼還能聽出這是一個純爺們,知足吧你。”
聽聽,餘延的話就是一針見血,等楚希凡再低頭看手機屏幕時,那廝已赫然變成一片深邃的黑色,自動關機睡覺覺了。
“飯飯,那鈴聲怪催命的,你接了成不成,摧枯拉朽的破鑼嗓子嚎完一遍又一遍,聽得我想去找馬克斯嘮嗑。”姚勝宇誇張的摳了摳耳朵,一副想死的表情。
就是這瀕臨崩潰的天屎之音拉回了楚希凡的神智,一看,未接來電都快把屏幕給塞滿了。
“喂,你好,請問找誰?”該有的禮貌還是一個都不能缺。
那邊可能正在喝水,一下被嗆着了,“咳咳……找你。”
怎麼是這個人的聲音?!就算是手機瀕臨自動關機聲音失真到能把曾志偉的沙瓤派聽成林志玲的嬌嗲派,就算是周圍有一百萬兆的電磁波外加超聲波的干擾,就算是自己耳背,就算是……一萬個就算是,楚希凡也能聽出來,那就是米晟的聲音。
“米先生沒撥錯號碼吧,我是楚希凡,你確定你是找我?”語氣很官方,楚希凡又重申一遍,人可不能自作多情。
“聽你聲音挺活潑,應該沒事了。”那邊的聲音有些欠揍,連笑的時候聽起來都那麼低沉有磁性。
“託你的福,還沒死。”
“看最近的報紙和新聞了沒?有沒有對你造成困擾?”米晟那邊依舊不鹹不淡的說着。
“我低俗,沒你那麼高的境界,平時除了玩遊戲看看球賽外其他的節目一律謝絕,新聞,沒興趣。”
正想着米晟那邊是不是掉線了,咋沒了音。這邊姚勝宇那廝就開始狼嚎,“飯飯,這娛樂新聞首頁上的人乍一看咋這麼像你,額滴神,仔細看比乍一看還像。靠!這不就是在百樂門嘛,你身邊這男的看着也挺眼熟,拉拉扯扯的你們在幹嘛?”
掛掉手機,楚希凡跑過去打眼一看,直接傻眼。
首頁上的標題是:‘百聖集團總經理夜會小情郎,兩人打情罵俏秀恩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