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墨客鍾愛雪天,喜好吟誦風花雪月,自詡風流。在蓮花與落雁兩地便有很多這類的文士,當然了,此類文士多用於三族外交事宜。
銳意進取是斷然不會有的,穩重持家也輪不到這些口若懸河的膏粱子弟,總而言之,兩地尚武的三族中以力爲尊,也就是以強者爲尊。
文士大多是些族內修煉天賦不佳的人,資質差又不肯吃苦煉體,他們骨子裡瞧不起練武體修之輩,稱是莽夫,不說口誅筆伐,那奚落嘲諷是常年不曾落下。
這就造成了體修和文士的不和,禁氏卻不存在這類情況,這也是老者禁八深得人心的緣由之一。不往外了說,單是兩地三族,就數禁氏族人的凝聚力最高。
凝聚力也是力量的一種,而這種力量平常是看不到的,只有在戰時纔會初露崢嶸。
這一年的雪比以往來得要早很多,隨之而來的意外不測也很多。大雪覆蓋的第一峰雖在漫天銀裝中不值一提,但在禁氏村戶卻是煢煢孑立,乳白色的光暈正是其中之一。
寒風呼嘯,亂雪紛飛。
蓮花守護大陣陣角一處大石,大石發出咔的一聲,上面出現了一道裂紋,裂紋持續作響,進而轟隆一聲爆響,那裂口似乎被一股無形大力從中間豁開。
豁口很詭異,也很大,一道黑芒從裡面飛出。
不多時,一個瘦高黑袍出現在大石邊,手裡拿着一個金碟磨盤。
只見他將金碟塞了進去,右手一抹,金光一閃,豁口不見。
風急雪大,這些在平常來說較大的聲響立馬消匿無蹤,也不在盪漾在哪裡,瘦長黑袍呵呵輕笑。
轉過頭來看向斜向下一處,那裡空無一人,只有越積越厚的雪,嗚咽寒風拂來,可以說是亂雪漸欲迷人眼。
片刻後,瘦長黑袍迴轉頭顱看着身前光華流轉的大陣,一聲冷笑,嘖嘖兩聲,也不說話,雪白之中一點黑顯得極爲另類。
瘦長黑袍對着守護大陣淡淡道:“不見上一面?”
“這麼多年了,也許這一戰後就再也沒機會了!”
這兩句話沒有被風雪吹散,牢牢傳遞以黑袍爲原點的四方空間。
聲音聽起來雖淡,卻是有着一股無法遮掩的落寞,就像是一個古稀之年的戰卒,在戰爭之後偶遇袍澤老兵,是一種惺惺相惜的緬懷之情。
片刻,仍沒有人回答,瘦長黑袍說的話就像是在自言自語。末了,黑袍嘆息一聲,緩緩道:“要活着,一定要看到我族崛起之日!”
“轟——”
一陣轟鳴,雪花激舞。
斜向下方走出了一個白袍人,衣服色澤與大雪顏色近乎一般無二,若不細看,斷不會發現這是一個人,就算遠瞧着了,也會颯然一笑,說上一聲誰家郎兒堆的雪,做的人。
瘦長黑袍在聽到轟鳴聲時就已經轉了過來,動作有點兒快,情緒有點兒濃,盯着身前一寸風雪不得入的白袍。
雙方不言不語,可能嫌摘下帽子露個臉都覺得麻煩。
白袍在遠處駐足,聲音清冷道:“文人的傷春悲秋你是全部會了,怎麼,不跟我顯擺一下就渾身不得勁?”
清冷中有點兒調皮,打趣的意味顯露無遺。
瘦長黑袍呵呵一笑,平淡道:“你當年可是我等這一批文人的魁首,說這些話就沒意思了,雖說文人相輕,但你一見面就取笑調侃,也太不講究了,一如既往的不講究!”
白袍人問道:“這動靜是你鬧騰的?”
“是的,也就地動一下,山搖一下!”
“要多久攻破?”
“很快!”
“嗯,不錯。”
“你來幹什麼?”
“見個娃娃,再帶個娃娃!”
話落,白袍點點頭,向後退了一步,一步之下已是五丈,風雪瞬間如浪潮一般撲騰而來,眨眼間已是不見蹤影。
看着白袍消散之處,黑袍輕笑一聲,心道還真是個說走就走的急性子,一念至此,黑袍衝着風雪吼道:“影子,你他孃的!”
這句話卻沒有衝出飛雪,他也不想刻意維持,罵人也罷,有特殊意義也罷,就當是說與自個聽。
就着兩地三族的風雪,自飲自酌!
瘦長黑袍暢懷一笑,雙手向後一揚,黑袍尾端甩起,如旌旗作響,一擡右手,對着乳白色光暈一掌拍下!
“轟隆隆……”
一拍之下,整個雪面炸起。
再拍而下,雪面一升再升。
與漫天風雪中冒出八點黑,此點便是黑色磨盤。
八個磨盤在空中疾飛的聲音瞬間壓過了風雪呼嘯,鏘的一聲,兀自散射處八個八個半圓形黑色光球。
瘦長黑袍冷笑一聲,抽出一把烏黑的碩大戒尺。
戒尺寬大近乎五尺高,黑袍持尺環胸而立,掃視四周一圈後,自寬大黑袍中傳出一個含糊不清的音節。
音節一出風嘯止,戒尺一插大雪停。
瘦長黑袍再遙空一指,地面劇烈顫動,震晃得穿上銀裝的大樹露出了原本的身姿,搖曳與無風的此方空間。
那漫天的雪面開始分解,既而化作了一股沖天而起的雪龍,咆哮間環繞瘦長黑袍,一黑一白間自有玄妙。
雪龍繞身纏繞,黑袍如兇魔臨世,一股霸道無匹的無盡嗜血寒意噴涌而出,瞬間,此處已是光禿禿一片,露出了地底上的殘木斷枝爛椏。
黑袍猖狂一笑,只聽一聲劍吟,戒尺已拍在了蓮花大陣上。
沒有出現強烈反彈的跡象,蓮花大陣上自行流轉的光華猛然一滯,大山頓時如風雪源頭,磅礴大雪激飛。
收勢再拍而下,蓮花大陣上乳白色的光暈開始緩緩退縮,收到裡間。
“住手,休得猖狂!”
一聲怒喝炸響山峰,隨聲而下的是一個一身粗布麻衣的中年漢子,漢子一臉平靜,卻是不怒自威,兩撇雪白垂腮長眉被大風吹成一線。
腳步前行,近乎小碎步,他緩緩出言道:“你是高氏戒尺大長老?”
兩人相互凝視,那黑袍竟是一句話都懶得講,可見傲氣之至,沉默中也代表着答案。
黑袍看着來人,一字一頓譏笑:“早就聽聞禁家四公子禁和以儒雅著稱,說是中年一輩資質最高之人,最有望達到傳說中的丹成境界。
嘖嘖……但令人諷刺的是修爲平平,今日你知曉我是何人,你還敢來,但是這一點勇氣便值得稱讚,今日我便猖狂一次,你又如何?”
話音方落,瘦長黑袍握尺的雙手一鬆,騰出右手猛然一揮。
“呲吟——”
戒尺再度拍上了蓮花大陣,而那一揮之下,雪龍咆哮一聲,剎那奔出,呼嘯音爆,此起彼伏,裹挾滅神之威雷霆之怒直衝而來。
可見這黑袍厲害至此,左手持尺破陣,右手指龍而擊,端的是狂傲之極。
禁和眯着眼,看着那雪龍擇人而嗜的恐怖威勢,他全身的粗布麻衣瞬間鼓起,如波浪般前赴後繼出現波紋。
龍頭已至,他右腳伸出,一踏而下。
“砰!”
無雪的土石地面頓時炸開一個一丈方圓的大坑,石塊激飛,亂屑狂舞,那躺在地面上的枯木斷椏瞬間被蒸發一空。
龍頭被擋,嘯聲淒厲。
似乎在禁和身前形成了一股無形的保護罩,風雪不能侵,刀槍不能入。
禁和看到一尺下那乳白色的光暈頓時消散,蓮花大陣雖說光華不再,但兀自溢出一股聖潔的紅暈。
面色一變,二步踏下。
土石之坑再現,卻只有半丈方圓,近乎少了一圈。
戒尺撥開,紅暈驟退,赤色濃豔,大陣赤色一片,光華不轉,卻是近乎有一股燥熱的氣焰滾散而開。
“這便是步步生蓮?我看你能走幾步,就比誰的速度快,看你能否擋住我的攻勢,哈哈……”
“呵呵——”
縱你千言萬語,我自呵呵一笑。
瘦長黑袍高氏前身世子名頭傍身,不說潑天才華,這識人臉色的功夫卻是數一數二,斷然相差不多,他豈能聽不懂譏諷嘲弄的意味?!
凌空虛拍向前,雪龍如有神助,咆哮震天,威勢無匹。
單手變雙手,一聲怒喝,握尺再拍而下。
瞧他的精氣神,赫然便是想一鼓作氣,快刀斬亂麻,一股攻破大陣。
如果說一個人的動作是有限度的,那麼這個動作的潛質是無限的。
禁和眉毛倒豎,臉上終於不再淡定,三步踏下。
“轟!”
大坑不大,再次減小一半。
龍頭一退再退,嘯聲不再如當時般笑傲天穹,近乎嗚咽哀鳴,有着說不盡的苦楚,道不完的悲傷。
三步之後,禁和再次連踏三步,共計六步。
走完了六步,黑袍也拍完了六下。
似乎不相上下,其實到目前爲止,黑袍還是佔據上風,雙管齊下的他不曾落下絲毫,可見傲氣所在。
龍頭轟然碎裂,進而整個龍身咔咔分解,支離破碎,不復存在。
沒有雪飄下,也沒有勁風狂舞,此方空間大雪不存。
地面上赫然出現了六個大小不一的坑,坑呈直線排列,一個比一個小,近乎有着變態的苛求,極不合理的同時又顯得極附韻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