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二爺爺不一樣,如果說先前是帶着歉意的諷刺,那麼這一句就是源於內心的情感了。
心思縝密的禁九如何聽不出來,老人蒼白的臉上在這一刻刷上了紅暈,皺紋般菊花也更加的燦爛了。
他點點頭道:“我確實對不起大哥,我更對不起禁氏,我沒有選擇,也許你會說這是我的奴性在作祟,但你可能永遠不知道你太爺爺禁戰的厲害,我這一生走到這裡,我不後悔。”
話落,他擡眼看着蒼穹,一臉的追憶,“這人生吶,就如天空中的浮雲,飄搖不定纔是正理,哪裡還有選擇逗留的餘地?哪怕有,也僅僅是天公作美,看遍山川大地,走遍天穹四方,除了觀賞,除了走一遭,便再也沒有了音訊!”
禁星聽着二爺爺的感嘆,他沒有做聲,他在仔細傾聽。
這個時候,除了傾聽,他實在是無法安慰。
禁九顫抖的時候,禁星何嘗不再顫抖。
他眼角瞧見了老人的心酸,更是對着老人臉上的寡白有一種深深的無奈感,衰老是人類的常態,但在這一刻,他內心滋生一種奇妙的感覺,他不願。
他不想原諒老人的衰老!
他手中的指甲微微泛白,因爲老者禁九在他的眼神中開始變得陌生,陌生來得突然。
正如他先前看到的無奈一樣,這就是歲月的力量。
老人看了一會兒的蒼穹後,他轉首對着禁星問道:“星兒,你可有打算?”
禁星默然,思索良久他也找不到極爲明確的答案。
大多的都是階段性目標,總的規劃又太過長遠,他總不能說問道求長生吧,畢竟這是所有修者的夢想,修道人的終極目的。
但換一個角度,世界的想法肯定比個人的思想來得更加的縝密,誰能知曉停機,無人問,也無人答。
老者瞭然,他神色一片複雜,看着禁星的臉龐,似乎讓他想起了幼時的禁凡,老人疼愛的心思涌上心頭,他略微躊躇了一番,看着地上的碎石,他輕笑。
似乎在這一刻,心中有一塊屏障被瞬息打破,老者說道:“我這裡有一條道,不知道你想不想走?”
“哦?”禁星轉手,疑惑地看向禁九,長髮往側後方飄飛。
禁星不算特別俊美的臉上涌現出一股別樣的血氣,這是男兒的氣息。
“你說得不錯,你對空間通道廣繡的出手是我對你的最後一道考驗,但其實你錯了,你自己的這個選擇是我最喜歡的,因爲這本身就有兩條路,第一條是蟄伏起來,強大自己,在合適的時機後給予敵人最爲致命的一擊。
當然,這需要莫大的雄性壯志,耐得住寂寞更是你這般年輕人首要戰勝的前提。”
禁星點頭,將話語接了過來,“這第二條路,就是逆流而上,在九峰宗門強大的追殺後強大自己,危機兇險與造化際遇是共存的,這或許是成長最爲快捷的方式了,二爺爺我說的可對?!”
禁九欣慰點頭,緩聲道:“走到如今這般地步,禁氏毀滅,其實是一個既定的事實,但我禁氏還是不甘心,你是我們選擇的唯一一位破軍,你可知道你的重任在哪裡?是什麼?”
說到這裡的時候,天空響起轟隆隆的悶雷聲音,“果然是不給一點機會,但以爲憑藉小天意志就能阻擋我禁氏的崛起?”
禁九低語之後,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鮮血噴出,似乎受到了冥冥之中的反噬。
禁星連忙將禁九攙扶起來,急聲切語道:“二爺爺,您這是?”
話落,禁星似乎想起了什麼,手中一番,將先前在九峰弟子身上搜刮的丹藥拿出,就要讓禁九吞服。
禁九看到這一幕,他搖搖頭,他心中有些感概。
其實,他並沒有禁星說的想的那麼好,先前的試探他可真的會下死手,畢竟,若是禁星連這樣的攻擊都抵擋不住,哪怕走出大山,也走不了多遠。
那個時候若被這些覬覦禁氏血脈的人看到,他的小命就不會存在了,生死不如還不如現在魂歸故里。
他的心是堅硬的,要不然也不會答應禁戰當年的舉動,更不會爲了完成任務對禁八反目,這其中的淵源在這一刻的老人看來卻是有些可笑了。
想着想着,禁九的臉上出現一抹苦澀,擺脫了禁星懷抱。
右手一翻,一枚黑色的棋子被其拿捏了出來,不做停留,一個儲物袋瞬息出現在手中,老者將袋子丟給禁星,“這是二爺爺的一點家當,你或許用得着。”
黑色的棋子在他手中不住變換位置,反覆摩挲的禁九看着棋子,嘆息道:“這以後的路你來走!”
話落,老者盯着黑色的棋子發呆。
禁星反覆咀嚼二爺爺的話,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一時之間兩人盡相無言。
寒風吹來,依舊哀鳴嗚咽。
雖然少了生活的氣息,但顯得無比的寧靜。
片刻之後,禁星悚然一驚,他發覺禁九從頭到尾的話術就是在交代遺言,他以爲他師傅的分身沒有把禁九怎麼樣。
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做了一個何等荒謬的事情。
他親手早就了禁九的死亡!
丹成和半步丹成,境界修爲可不一樣。
在禁星視野逐漸明晰,焦距慢慢定格的剎那,他耳邊想了一道落子聲音。
落地清脆,可聽在禁星的耳中卻是驚雷炸響。
他視線瞬息將聲源處鎖定,聞到身旁死寂的氣息。
禁星盯着那在地上不住擺動跳躍不止的棋子,他側轉身來,眼圈發紅。
雖然僅僅初識,來不及做過多的交流,但血脈至親,淵源根深蒂固。
禁星撿起落子,眼淚潸然落下,語氣堅定道:“放心,禁氏絕不會消失在塵埃中!”
而這時,他背後的禁九在空中揮發,變成點點流光。
禁星迴轉神來,行最後的注目禮。
流光在空中飛舞,最後匯聚向黑色棋子中。
眼淚已乾枯,禁星握緊了手中的棋子,沉默不言。
在棋子可不是簡單的東西,禁星熟讀道藏,明晰黑棋子是空間傳送裝置,類似於法陣一樣的事物,只是這東西更爲高端,更加的神奇。
越精緻的棋子,拋開做工,就更加的珍貴。
“轟隆隆——”
大地傳出轟鳴震動,禁星無動於衷,周邊的事物在極具位移。
禁星悲傷之後,立馬看去,畢竟人是活的,他不能這般不知輕重。
只見,原禁氏住戶區,那黑色的八角塔在緩緩下沉,沉向深淵溝壑。
轟鳴爆響間僅僅維持了片刻,黑色八角塔,禁氏百年標誌建築物徹底不見,而那深淵溝壑也在緩緩癒合,就好比受傷的人類,這傷口總有結痂的那一刻。
終於,最後一聲炸響之後,塵埃落定,下沉的下沉,消失的消失。
禁星站立在廢墟之中,看着四周的荒涼,他頓生滄桑孤寂,看着看着,他再度陷入了回憶。
往事紛至沓來,禁星感覺整個世界在天旋地轉。
這一站立,禁星忘記了世界,更忘記了時間,他是唯一,至少在禁星此刻的思維之中,世界以他爲中心,在旋轉。
片刻之後,禁星陷入了一種絕對空靈的境地。
時間在悄然沉默中前行……
在蓮花落雁兩地,相隔不知多少裡的虛空中,在虛無的背後,在空間的另外一個節點,這裡是一處蒼莽的世界。
外界,虛無縹緲,夢幻至極。
九座巍峨山峰在虛空中屹立扎根,鐵鎖相連,磅礴大氣,靈氣成霧,雲遮霧掩,中間主峰。
主峰上怪石嶙峋,在最頂端,有一位千丈方圓廣場。
此刻廣場上人羣密佈,分列整齊,間距一致,各各身着九峰標誌道服,腰畔間懸掛刀劍,沉默寡言中有着極爲肅穆的氣息。
廣場正前方是一座大殿,大殿雕樑畫棟,祥禽瑞獸,正門牌匾上書四字:“紫氣東來!”
儒家養浩氣,九峰宗門崇尚儒學。
各式各樣能模仿則模仿,不能則自創,當然這個自創指的是治學之道。
即便長得像,骨子裡的東西還是不一樣的。
正門牌匾下,有一紫衣的男人,身上雲霧遮繞,真容不曾顯露絲毫,這人就是九峰宗門的宗主,也是理事人。
他環顧四周,無人不低頭。
“上個月,我九峰弟子下界,到今天不過半月光景,你們知道發什麼了什麼嗎?”男人揹着雙手,緩緩踱步,聲音威嚴無比。
九峰弟子沉默不語,等待着宗主的自圓其說。
“就在先前,我九峰暗子,在下界潛伏十多年的暗樁死亡,靈魂牌匾根本找尋不到絲毫的軌跡,在這之後,我宗門嫡系弟子相繼死亡數名,最後,空間通道崩潰,廣繡李天等人下落不明。”
說完這些沉重的話題之後,紫衣男人沒有再度說話,似乎在給四周兒郎時間考慮。
緊接着,紫衣男人一聲大吼:“你們可知道,這下界蠻夷被鎮壓了多久?整整三百年,三百年無人問津,如今竟是能讓我等受此羞辱,你們說,這羞辱,當如何?”
“殺!”
“殺殺!”
“殺殺殺……”
聲浪疊加,此起彼伏,怒吼滔天。
九峰子弟用最爲憤怒的吼聲來表達了心中的嗜血。
紫衣男人這個時候徒然笑了,笑得極爲冷淡。
“光說不練假把式,喊聲頂個什麼用,你們想不想下界?”
“去殺蠻夷,啖食血肉,快意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