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動山搖,洪水咆哮,禁星站立於怒濤之上,看着那下墜之中的灰袍,這位在暗中操作很多手的灰袍,這一刻,禁星神色駭然,震驚無比,先前的那份從容消散一空。
他就這麼定定地盯着,盯着灰袍沒有衣物遮掩的面頰,他的腦中翻滾咆哮,進而搗頭如蒜,他想的非常多,似乎又什麼都沒想,因爲此刻他的思維已經結冰,凍結成了堅硬的隔牆。
女子面容清秀,清麗無雙,若是禁星不認識也就罷了,如今不僅認識,還是心中暗藏之人,他首次出現了錯覺,這一瞬間他感到世界不真實了,天彷彿塌下的亡魂之感驟然侵來。
禁慧靈,那位第一個除開禁壯黑妹,在他落難之際不離不棄的女孩兒,現在他都記得先前的短暫溫暖時光,人說女子情懷總是詩,青春年少血氣方剛的男子也是不曾多讓。
那一夜的野花滑落,那一晚的生死淚別,往事涌上心頭,不再甜蜜如絲,禁星感到了涼意,那是一種被出賣的感覺。
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陌生的情緒侵襲而來,禁星木然。
好事多磨,好事也難求,禁星一息之間想了很多,甚至將自己的前後言行給反思了一遍,究其源頭,禁星知道了事情緣由。
這灰袍,也就是禁慧靈便是那一直攪動風雲的暗手,她也是禁八口中的龐大勢力的人,也是禁志遠不屑一顧又忌憚無比的使者,禁星雖然不清楚她的具體身份,但是想到自己的家園毀滅親人滅亡,都離不開眼前這位女子。
刀斧般的自責敲擊心頭,禁星氣血翻滾,憋受不住,一口猩紅的鮮血被他吐出,沾溼了衣襟。
灰袍還在他的眼眸視線中滑下,禁星開始無聲而笑,悲愴無比。
不多時,笑聲驟然一止,禁星臉色陰沉如水,光頭的他沒有頭髮舞動做裝飾,卻是在此刻升起一股龐大的兇狠殺意。
有仇不報非君子,等待十年也非他禁星所想所爲,心念所至,禁星有了主意。
就在這時,跌落之中的禁慧靈擡首,或許是因爲禁星的笑聲吸引了她,此刻的她與禁星視線對視,她眸中神色平靜如湖,後者的眸中神色不忍,盪漾不止。
徒然的事實,意料之外的驚變,禁星經歷過很多,但是沒有那一刻有此時的動盪,他的目標氣勢很簡單,守族衛家,對於禁慧靈他先前不懂自己的心,直到那位喜好穿紅裙女子的趙靜出現,他才明瞭。
那不是朋友,那也不是親人,而是介於之中極爲晦澀難明的愛意。
眼眸之中雖有情緒盪漾,禁星還是想去確認一下。
思緒一出,禁星便動了,一剎那間怒濤之中劃過一道黑色的絲線,轉瞬極至。
身着灰袍模樣不改的禁慧靈就這般冷靜,甚至說極爲的木訥冰冷,她看到了禁星的動作,對此她沒有任何表情流露出來,在墜落地面之極,她身形驟然一滯。
腳步微點,身形立馬調轉而來,直面那黑色的絲線。
呼嘯爆鳴,聲勢逼人。
這黑色的絲線起始的時候極爲張揚霸道,不屑一顧,但是臨近禁慧靈時略顯慌亂。
一亂之下,禁星氣機不穩,不穩則不堅,黑線沒有觸摸到敵人的衣服一絲,便停頓了下來,禁星心有不忍,怒急之下的攻擊被他以前的情緒打斷,心有慼慼然的他動不了手。
或者說他心有不忍,無法下手。
他不動作,禁慧靈卻是動作了,右腳跨出,大手一揮,禁星的身前立馬浮現五道猶如利爪的虛空裂痕,直逼禁星胸腹。
禁星此刻空無一物,而且躲避不及,只好利用自己的體魄來防禦。
金芒閃耀之時,禁慧靈欺身上前,冷冰冰開口:“禁星,好久不見,你還是那樣,心浮氣躁,優柔寡斷,你成不了大事,呵呵……”
話落,禁慧靈手中加重了力道,轟鳴一聲爆響,禁星的身軀倒飛如流光。
流光破碎了自天懸垂而下的洪水,拍碎了小山體的碎屑,重重跌在了戰場中央腹地。
而這裡,就是受重擊的異獸受難之處。
突如其來的變化饒是禁八也沒反應過來,等視線微定,禁星已落在了大石激落洪水倒垂之地。
異獸的咆哮聲音驟然一變,似乎驚訝於外物的入內,起始的時候,異獸以爲是外界的兩位小道想將它給落井下石了,不曾想竟是看到了那喚作禁星的少年,或許因爲思緒被轉移,它沒有再度叫喊咆哮。
禁星是將其喚醒的少年,也是由於他,異獸才能逃避禁志遠那掠奪的吸附術法,這少年不管是有心還是無心都是它的救命恩人,對於恩人它先前也表明了足夠的敬意。
出來之後,異獸雖兇狠嗜殺,卻是沒有動禁星一毫,這便是最好的證明,一愣之下的它身軀微移,爲禁星擋住了天空中的無妄之災。
麒麟首頓時一動,它自己似乎也意外這個動作,微惱之下,它開始再度咆哮起來。
它本就在虛弱時期,如今在這異樣的術法籠罩下不得脫身,還要照顧禁星這個拖油瓶,它心中是悲憤的,但更多的是憤怒。
遙想當年身爲異獸的它無不是接受萬族朝拜,如今竟是憋屈至此,桀驁不順的它開始發出了一聲龍吟。
“吼……”
吼聲震怒,狂猛霸氣,一道上達天庭下達九幽的威嚴浩蕩而出,氣勢恢宏。
霎時,異獸頭頂盤旋不走耀武揚威的落石和洪水一段,一息之後轟然破碎,化作了無數細小的塵埃,雨點細小,如雲霧,霧靄漸起。
不遠處的禁八被這一嗓子吸引住了心神,臨空虛度,幾個縱躍便是遠離了此處,跟那灰袍禁慧靈一起站定,觀看着異獸的發威。
蛇軀盪漾,麒麟首猙獰,搖擺間所有的大石和洪水盡數不得入,遠遠便被擋開。
一聲之後,異獸不再嘶吼,微微踹息之中,顯然這般音吼功非一般人可敵,再說先前的打鬥,它已是虛弱至極。
至於免於受難的禁星忘記了恩仇,雙目睜開,一片空洞。
他在思索剛纔禁慧靈的一句話,一模一樣的語氣,一樣的神情動作,還點名明瞭好久不見四字,甚至對他的未來也做出了評點,他的舉動證實了他心中所想。
禁慧靈還是禁慧靈,只是不太一樣了,物是人非事事休。
一股莫名的酸楚索饒心頭,禁星悵然,不願起身,更不願意這位他一直心繫感情的敵人。
堅強的禁星眼角滑落兩行淚水,眼睛一閉再一睜,先前的柔弱與優柔蕩然一空,他緩緩站起了身軀,對着異獸稽首,躬至腰間,行了一個道人的禮節,肅穆之極。
異獸一怔,麒麟首微垂,沒有發言。
兩者之間的道恩與沉默自然是落在了外界兩人的眼中。
禁慧靈神色冰冷,出言譏笑:“你們禁氏就是敗在了優柔寡淡上,婦人之仁太多,這也是你禁氏覆滅的根本原因,可伶了禁凡的血脈,嘖嘖……”
“此言差矣,我禁氏向來崇道,須知儒家和道家歷來相親,行徑中庸也只是表象。我這孫兒的造化你不懂,以後你若是能走出,自然可以一睹這對父子的風采,哈哈……”
“禁凡是可以,這禁星,我看難?!”灰袍搖頭輕笑。
禁八不答,兩位頂尖的戰力竟是在這一刻消了殺意,高人風範着實讓人看不懂。
禁星的世界其實很簡單,他想做的也很簡單,只是世事無常,變換太快,他一未到弱冠之齡的少年能顛簸至此便是極爲不易了。
禮畢中的禁星腦中傳來禁八的話語:“星兒,你爺爺我快不行了,先前的截胡一刀你自當銘記在心,得有空閒切勿疏忽懈怠禁氏百年之期已到,我只能做到這裡了。”
“你肯定有很多疑問,因爲時間和限制,你爺爺我只能跟你說兩點,第一,你的格局不再這裡,先前的一峰和主峰的守衛戰,我悉數看到了眼中,你也不要怪罪爺爺心狠,希望你諒解。”
禁星沒有起身,以此來遮掩他面頰上的震驚與倉皇。
“我知道,那第二個呢?”禁星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聲音還是有着輕微的顫動。
“第二個,希望你不要忘了我禁氏,不要忘本。保重,我的孫兒,哈哈……”
話落,禁星的腦海中便沒有了聲音。
禁星悚然,突然躬身,調轉頭顱。
只見與禁慧靈站在一起的禁八徒然暴起,一拳逼退了前者,爾後猛地下蹲,收拳捏印,齊齊轟向胸膛。
“砰……”
天地間橫生一洪鐘大呂聲,古樸滄桑,悠然大氣。
後掠之中的禁慧靈顯然知道的情況比禁星要多出許多,她驟然一聲尖叫,大喝道:“住手!”
話落,她的人不退反進,再次逼近禁八,玉石笛子一點,轟然刺去。
“噗嗤——”
一道沉悶的聲音響起,禁慧靈的身軀被無形屏障所阻,半寸不得入。
禁八調轉頭顱,看向氣急敗壞的禁慧靈,暢懷笑道:“晚了!”
話落,語調一轉。
老者禁八吐出二字:
兵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