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東也在嘆氣。他靠在柳絮豐腴的大腿上，任憑那溫暖的雙手揉着他的太陽穴。
“柳絮，我是不是太殘暴了？”
回想起最近一陣的所作所爲，史東不免有些苦惱。他總是覺得，隨着力量的增強，一股無法抑制的暴虐情緒，似乎時刻想要干涉他的理智。
“你太累了，史東。”柳絮沒有回答史東。只是她的表情與躲閃的眼神，還是讓史東明白他最近確實做得過火了。
“可是不這樣。”想起那一具具無頭的屍體，與一麻袋的頭顱。史東的頭皮就一陣發麻，就如奧爾姆男爵曾經所說的那樣，他即使不這麼做，或許也可以勸阻那些星盟的鎧鬥士與愛蘭公國達成協議。
只是這樣，他所能獲得的利益，勢必要減少一大塊。
“不，卿錯了哦。立場，這只不過是卿的立場問題。”
在這間只有柳絮與史東兩個人的車廂內，瑪麗安娜?蘇纔會肆無忌憚的在史東的瞳孔中投影出她的形體。
“如果卿不這麼做，羅拉的立場在哪裡？騎士議會的立場在哪裡？卿所要繼承的頭銜，幽林星羣支配者的立場又在哪裡？”
瑪麗安娜?蘇一現身，史東與柳絮便能感覺到世界的修正之力，又在無形中開始了新一輪檢索。
“最近力量似乎增長過頭了，榮光麼？真是糾纏不清的臭傢伙。”不過瑪麗安娜?蘇沒有在意因爲從世界修正之力開始檢索世界，到修正偏斜之力發作，還有一頓下午茶的時間。
“那是榮光諸神知道你又要幹壞事了。”柳絮地冷冷看着無地大公，瑪麗安娜?蘇回過頭，發現了她隱藏在眸子中的殺意。
“別那麼孩子氣，小女孩。”
像是郊遊般穿着一套連衣裙，帶着大草帽的瑪麗安娜?蘇坐了在史東與柳絮的對面，她通過心靈聯結，她的聲音直接傳至兩人腦內。
“這只是殿下的理論吧？”
擁有了榮光的史東不再是某個人的僕從，他罕見地反駁了瑪麗安娜?蘇的話：“我相信其他人不會這麼想。”
“其實，這種問題卿應該問問那頭母蜘蛛，卿的暴虐可能與他有關。”
“是嗎？我們三個似乎好久沒有一起聊過了。”史東從柳絮的腿上坐起，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掌，將沸騰的本源之炎，聯通手背上的白金印記。
“打攪別人午睡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來自黑潮的氣味瀰漫在狹小的空間內，太古女皇初原的幻影漸漸浮現於世間。她雙手抱胸，做沉思狀看着什麼都沒有的地面。
“我們的交流可不少，無地大公。”
“別用那麼不舒服的口氣對我說話，黑潮主宰。”
瑪麗安娜?蘇坐在了初原的身邊，她們兩之間的差距僅有半人的距離，只是偏見與懷疑，如同一層無形的結界般，阻隔了她們進一步的接觸。
“那麼，找我有什麼事嗎？”身懷六甲的初原在這個世上可以動用的力量足以用屈指可數來形容，自從史東獲得榮光之後，她便躲入幕後，靜靜地看着她的愛人取得一項又一項成就。
“我想知道我的所作所爲，是否正確？”
史東知道瑪麗安娜?蘇和初原之間有着裂隙，不過他相信時間可以修補一切，1年不行，他可以用10年，10年不行，他也可以用上100年、1000年……
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如果關於那個，史東，這是你的矛盾螺旋，所帶來的後遺症。”初原說出了一個特別的名字，這個名詞，令構成瑪麗安娜?蘇的光影似乎又些趨於黯淡。
“矛盾螺旋？”
只不過這個怎麼聽都違和感十足的名詞。令史東皺起眉，他所追求的是和諧的真理，而矛盾卻是引發爭奪的開始。
“是的，矛盾螺旋。關於這一點，我覺得還是讓無地大公殿下說明比較好。”
初原將目光停留在瑪麗安娜?蘇身上，這讓後者不舒服的晃動火焰，任憑那些飛舞的火花，吞噬更多的光亮。
“我沒想到，卿最終所得到的是我一直抗拒得到的力量。如果沒有母蜘蛛說出的那個名詞，恐怕我還以爲卿還是剛剛見面時，那個單純的少年……”
瑪麗安娜?蘇回憶着當初與史東見面時的情景。
那時，她正苦惱着該如何與女兒一般的蘇珊娜交流，而史東的出現，給予了她一個契機，一個不僅能修復她和蘇珊娜之間關係，更能使自身掙脫牢籠的契機。
當然，這一切在當時的她看來，不過是一個反擊諸神的天賜良機。但現在看來，自從她的長眠之地被一股奇異力量送到次元星空開始，與她有關的任何人，就已經被牽扯入一張繁複的巨網中了。
網的中心，便是榮光的諸神與毀滅的諸神所構成的奇妙狀態。他們互相守望，也互相敵對。雙方曾有過無數次戰爭，但更多的時候，還是處於一種微妙的和平狀態。
榮光是ERA莉莉絲分離出的碎片。
繼承了榮光的諸神與甘願投身於毀滅意志的諸神都可以說是繼承了ERA莉莉絲的遺願。
他們的爭鬥，他們的殺伐，不過是一個人的自我矛盾。
“由我與諸神對立所引發的不可調和的矛盾，讓蘇珊娜與那些諸神使徒們對立，他們所產生的矛盾，又傳遞至我的信徒，與諸神的信徒們，造就他們的對立狀況……這，便是我所引發的矛盾螺旋。”
瑪麗安娜?蘇張開雙手，兩種顏色截然不同的火焰，組成勢均力敵的抗衡狀態，接着在外力的作用下，旋轉着往下，再往下，逐漸組成一個漂亮的，卻沒有終點的螺旋型結構。
“我們不是開始，也不是結束。”但是，本以爲是起點的那一段，隨着瑪麗安娜?蘇的手掌移開，又變得更長。
“我們只是深陷於矛盾中的一對。在這個螺旋中，還有無數對這樣的矛盾。隨着認識的人越多，愛的人越多，接受的人越多，這個螺旋也會越來越長。”
瑪麗安娜?蘇將雙臂展開至極限，那組矛盾螺旋也隨之到達臂展的極限。這便是矛盾的螺旋，擁有這個力量的人，無論走多遠，矛盾所組成的螺旋也會跟隨他多遠。
“只要一腳踏入這其中，不管卿用什麼方法，都無法讓卿掙脫這份羈絆。除了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外，沒有第二種解脫的方法。”
瑪麗安娜?蘇頓了頓，頗爲遺憾與惋惜地說道。
“是我，鑄就了卿的一半靈格，而又是我，引領卿面見席爾梅莉斯，獲得了她的青睞。而卿的另一半來自黑潮，來自初原的賞識。當卿越來越熟練的使用與我們的力量極爲相似的力量時，卿也就相等於陷入了我們之間的矛盾螺旋，是上達榮光天堂，還是下抵毀滅深淵，全都在於卿自己。可以說，卿一個人的矛盾，便相當於繼承了榮光全體的矛盾，當卿調和完矛盾，那麼卿便會成爲超越ERA莉莉絲的存在……整個宇宙，包括多次元在內的所有宇宙的主人。”
“那就是說，我已經無法回頭了？”紅黑的烈焰，燃燒在史東的雙瞳中。沒錯，這一切都是瑪麗安娜?蘇的錯，也是初原的錯，但史東，又何嘗沒有過錯呢？
如果不是他的固執，那麼便不會有這個“現在”，世界，也會朝另一個“現在”發展。
“沒錯，不但沒有辦法回頭，還必須不斷往前前進。卿的路途永遠沒有終點，並再也看不見起點。”達戈摩根撤去一隻手，失去支撐點的那組螺旋，立刻崩塌。
“當卿長時間停頓時，這組螺旋就會像這樣般壓垮你。”
幽紫的火焰花瓣，在車廂內飄揚。靜謐的，令人幾欲吐血的沉寂，剝奪着生者的氣息。但在這個連聖者都暫時會陷入沉淪的狹小天地中，史東擡起頭。
他微微一笑，讓輕鬆的氣氛又回到這片天地之內。
“我們到了。”
馬車停止前進，史東一言不發的推開車門，瑪麗安娜?蘇與初原在看見光時，都藉助扭曲的光亮，回了自己的世界。
“既然我們永遠無法停止，那就不要停止吧。我始終堅信，我所探尋的和諧真理，終會擺脫這組矛盾的螺旋。”
史東向前來迎接的索倫張開雙臂，他在緊緊擁抱住許久不見的索倫後，平息了躍動於胸口的火花。
既然無法停止，那便不要停止。
世界，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