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簡單,但也有點弔詭……”
這是王大隊的開場白。
李聰眉毛都不眨一下。儘管今天還是頭一回打交道,李聰已經深深明白,眼前這位看上去很年輕的禁毒大隊長,“狡猾狡猾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他忽悠了。
對這種人,必須要加倍謹慎才行。
不過在聽了王爲的描述之後,李聰也承認,事情確實簡單,也確實有點弔詭。
“王大隊,也就是說,這個所謂的國家珠寶大盜,其實沒有人見過?完全存在於你的腦海之中,是不是確有其人,誰都沒辦法證明,對不對?”
李聰沉吟着說道。
王爲雙眼倏忽揚了起來。
此人被稱爲“雲都第一賊”,果然名不虛傳。
這腦袋瓜子,不是一般的轉得快。
“咱們就按照確有其事來應對吧。你也知道,站在我們警察的立場上來說,沒事當然最好,一旦有事,我們就有得忙了。”
王爲含糊其辭。
有關線人和線報的話,他沒有再提。
這屋子裡就沒有誰腦袋瓜子轉得慢的,子虛烏有的線人和線報,還是不要總拿出來“顯擺”的好。
李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你一個邊城的緝毒警,雲都這邊發生的盜竊案,跟你有啥關係,你忙什麼忙?
只不過這種話,李聰到底還是沒說出口來。
人艱不拆嘛!
“這個事,我沒時間!”
進門之後幾乎一直沒開口的谷帥終於說了這麼一句。
這一點,大家倒是可以理解,別看他這段時間就在展覽館坐鎮指揮,但他確實沒時間來查這個到目前爲止還可以說是子虛烏有的“珠寶大盜案”,那邊廂只要一有風吹草動,他就必須立即趕過去。
刑偵破案這種事,可容不得這樣三心二意,尤其是這種時效性很強的案子。
誰都不是神仙,不可能在一樓二樓抓了一陣扒手,維持了一陣秩序之後,跑到三樓來就能馬上進入破案的狀態。
“老張,你這段時間就配合王爲吧。”
說完這句話,谷帥又緊緊閉上了嘴巴。
眼下,他能支援王爲的,也就老張這麼一個人手了。畢竟王爲說的這個“珠寶大盜案”過於弔詭,谷帥也不可能把“正事”撇開,將刑偵大隊的多數人手都給王爲這邊調過來。
凡事還得有個主次之分。
“好的,谷局。”
老張倒是很樂意,一口應承。
儘管這個所謂的“珠寶大盜案”目前壓根就沒一點影子,但聽上去,實在比反扒有意思多了。老張堂堂一位老資格刑警,反扒這個工作,實在幹得有點膩了。
還是破大案子有意思。
王爲就朝老張咧嘴一笑。
在雲都,畢竟他還是人生地不熟,三年警校生涯,自然是遠遠不能和老張這種“地頭蛇”相提並論。有老張幫忙,再加上李聰,這個案子不發生就算了,要真是和另一個時空一樣,那幫珠寶大盜依舊如期而至,等待他們的,恐怕就不是那麼愜意的“旅程”了。
“老李,你什麼意見?”
王爲大咧咧地對李聰說道。
李聰想了想,說道:“我得先去現場看看再說。”
王爲就笑了。
再回到展覽館三樓之時,王爲已經換了裝扮,戴了一副平光眼鏡,嘴脣上黏上一撮烏黑的鬍鬚,再加上很正統的服飾,然後在脖子上掛一個照相機,看上去完全變了一個人,彷彿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教師,或者文化工作者,再不是先前那吊兒郎當的模樣。
身爲資深刑警,喬裝改扮這個活,王爲一向不陌生,幹得還挺地道。
現在除非有特別熟悉的人盯着他看,那種一面之緣的人,基本就不大可能認得出來了。比如說季漢高,儘管被王爲氣得夠嗆,但王大隊可以擔保,眼下哪怕和季主任對面相逢,季主任也不會多看他一眼的。
尤其他和李聰走在一起,就更加這樣了。
如果說王爲還只是看上去像是個文化工作者,那李聰渾身上下,簡直就打滿了“文化標籤”。他沒有做任何裝扮,就是一身家居服,直接和王爲一起來了展覽館。任誰都看不出來,這個人居然是“雲都第一賊”,十幾年前還因爲打架鬥毆被勞教兩年。
難道這個人不是一位中學歷史或者政治教師嗎?
嗯,也有可能是數學教師。
一走進展覽館,李聰眼神四下一掄,就低聲說道:“難怪谷局說他沒時間,這裡面的扒手,確實有點多……我這就看到兩個了。”
王爲暗吃一驚。
他也是看到兩個。
但他是多年的刑警,曾經幹過好些時間的專業反扒工作。
扒手就沒辦法過他的眼。
他可以肯定,李聰沒有專業反扒經驗,他一個賊,反什麼扒?居然和他一樣,眼睛一掃,就發現人羣中的兩個扒手。
只能說,“專業水準”確實很高。
王爲和李聰都沒有驚動那兩個扒手,哪怕他們正在行竊,王爲也視而不見。這會兒,可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要是再被“特洛伊公司”那個水準很不高的安保主管察覺出什麼端倪來,王大隊一世英名付諸流水。
堂堂禁毒大隊長,在展覽館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往外趕,也實在太丟人現眼。哪怕何敏順利搞定鄭東,甚至進一步搞定季漢高,王大隊也沒辦法“在江湖上混了”。
一路上了三樓,因爲明天就要正式展出,三樓的大部分展臺都已經佈置完畢,正在進行掃尾工作,不少展臺已經開始進行“彩排”了。
其中就包括特洛伊公司。
兩個全玻璃製作的展櫃裡,火紅的“女神之眼”以及碧綠的“女神之淚”,燦然生輝,隨着展臺的緩緩轉動,正在向周圍的人們展現它們曼妙無比的身姿。
儘管今天下午三樓還是處於封閉狀態,但只是理論上的,實際上,很多人都無視那些“閒人止步”的告示牌,提前跑到三樓來一探究竟。
安排三樓的頂級珠寶和奢侈品比一二樓晚兩天展覽,也是爲了造勢吊胃口,算是一種比較簡單的營銷策略吧。
因此三樓的封閉,註定不會真的很嚴密,原本就是“猶抱琵琶半遮面”嘛,你那麼嚴厲幹什麼?是打算還沒開始展覽就給廣大潛在的顧客造成一個很惡劣的印象嗎?
所以現在特洛伊公司的展臺四周,已經圍滿了人,大家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兩件頂級珠寶,議論紛紛,嘖嘖稱奇。
李聰和王爲先是遠遠的觀察,看了幾分鐘之後,李聰朝王爲微微一笑,說道:“王大隊,要不,我們靠攏去看看?”
“可以啊,是應該近距離好好欣賞一下這兩件珠寶。”
王爲自然是面不改色。
諒必特洛伊公司那幾個菜鳥也識破不了王大隊的“僞裝”。
事實證明,王大隊的自信是很有道理的。
特洛伊公司的安保主管,兩個安保員(或者說是郭子矜的隨身保鏢)都在四周監控,王爲就這麼大搖大擺地擠進了人羣之中,擠到了最中心,最靠近兩個玻璃展臺的位置,那幾個菜鳥就跟木頭人似的,毫無反應。
誰會將這麼一位文質彬彬,胸挎相機的文藝青年,和上午那個滿臉壞笑,還有點痞氣的警察聯繫在一起,將他們當成是同一個人?
“好漂亮……”
近距離親眼見到兩件頂級珠寶之後,李聰不由得輕輕讚歎了一聲。
王爲不由得心中一動。
李聰以前“偷東西”只是興之所至,而且從來不偷錢,也不偷太貴重的東西,這也是警察一直沒有認真對待他的原因。他做的有些入室盜竊案,因爲房主根本就沒發現丟失什麼東西,甚至都沒察覺家裡遭賊了,自然也就不會報案。所以,李聰這個“雲都第一賊”的名氣,確實只在“圈子內”流傳,也就老張這種老刑警會關注一下他,其他警察哪有時間去管這種“閒事”?
現在,自己帶他來欣賞到了這麼漂亮的珠寶,鬼知道會不會對他造成巨大的心理衝擊,從今往後,改變他的行事方式?
真要是那樣,王爲覺得自己真是太“作孽”了。
不過李聰顯然沒有猜到王大隊此刻的心思,在仔細欣賞了一會頂級珠寶之後,又不動聲色地從人羣中擠了出來,和王爲一起,裝模作樣地去了其他公司的展臺。
此番珠寶玉器展覽會,一樓二樓的展臺很多,各種珠寶玉器公司也很多,熙熙攘攘,擁擠不堪,這個時間段,正是省內珠寶玉器生意開始做大做強的起步階段,各種珠寶玉器公司,那是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展覽館那麼大的地方,一樓二樓都快擠不下了。
三樓相對來說,就要顯得寬鬆許多。
展位和展位之間的間距足夠。
“這裡的安保措施,實在不敢恭維啊……”
在三樓溜達了一圈,李聰輕輕搖搖頭,嘆息一聲,低聲說道。
“基本上等於沒有吧。”
對此,王爲自然是深表贊同。
“也許他們覺得,在這裡根本不可能有人敢偷珠寶。畢竟是大庭廣衆之中。”
“在這裡當然不好下手。”
李聰笑了笑,說道。
“但他們肯定不會是住在展覽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