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六歲了,家裡條件不好,沒得吃沒得穿,看上去顯小!”
不等向小妹開口,向支書直接代她回答了。
但還是沒有回答“週歲”還是“虛歲”的問題,或許向支書是不清楚相關法律的規定,或許他就是在故意規避這個問題。
“你有身份證嗎?”
老霍不理向支書,還是直接向狗妹子發問。
“沒……沒有……”
向小妹囁嚅着說道。
“那你哪一年出生的?”
老霍也是好耐心,顯然對這個問題相當的關注,下定決心要搞清楚。
王爲就很讚賞地望着這位人到中年的同行。雖然年紀不小了,卻依舊滿腔熱血。我們的公安隊伍,正是由這千千萬萬滿腔熱血,盡職盡責的普通基層民警組成的。
還不等向小妹回答,向支書已經不高興了,說道:“霍大隊長,你總是問這個幹什麼?她十五歲還是十六歲,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
這句話,卻不是老霍說的,而是在茅草屋外響起,聲音很大,還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憤怒之意。
向支書臉色立變,猛地站了起來。
茅草屋十分低矮,他這麼猛然起立,讓人很擔心會一下子撞到屋頂。當然,這只是一種錯局,茅草屋再矮,向支書也是撞不到屋頂的。
“向八一,你來幹什麼?”
“我是村主任,爲什麼不能來?”
隨着這個聲音,門口光線一暗,一條虎彪彪的漢子,驟然闖了進來。
“哼,你這個村主任,連黨員都不是,你也好意思……”
向支書冷笑道。
那條虎彪彪的漢子也冷笑一聲,說道:“我不是黨員,但村民委員會是村民自治組織,大家選我當村主任,鄉政府也批准了,你承不承認,有什麼關係?”
王爲,老霍,徐兵面面相覷,再也沒想到,在這樣偏僻的小山村,內部矛盾竟然如此激烈。
“鄉政府批准了又怎麼樣?”
向八一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這茬,向支書頓時勃然大怒,咆哮起來。
“你別搞錯了,下亢村的支書還是我,這下亢村的一切,都還說得還得是我說了算。”
“哼,有些事,你說了不算,我也說了不算,法律說了纔算!”
向八一毫不含糊,和向支書針鋒相對,半點不落下風。
“警察同志,你們是縣裡來的警察是吧?”
硬邦邦地撂下一句,向八一就不再和向支書糾纏,徑直轉向老霍王爲等人,問道。
“對,我們是縣裡來的,請問你是?”
老霍站起身來,疑惑地問道。
“我叫向八一,是下亢村的村主任……歡迎歡迎,歡迎警察同志來我們下亢村辦案。”
向八一連忙伸出手,說道。
老霍有點遲疑地和他握了下手,還沒開口,向支書已經搶在了前邊,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人家霍大隊長他們是送小孩回來的,辦什麼案?”
向八一不理他,握住老霍的手不肯鬆,連聲說道:“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你們一定要爲小妹做主,她人小不懂事,被人欺負了也不敢說。”
“向八一!”
向支書怒火如狂,大喝一聲。
把向小妹嚇得躲到了她爸爸向老三的身後,再不敢冒頭。
正在小李懷裡呼呼大睡的嬰兒也被這一聲嚇醒,頓時哇哇大哭起來,一時間,窄小的茅草屋裡,好不熱鬧。
“都別吵了!”
老霍一聲斷喝,整張臉都黑了下去,眼裡也跳躍着憤怒的火苗。
說實話,老霍幹了那麼多年的刑警,又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這一發怒,還是頗有幾分威勢的,能鎮得住場子,縱算是向支書,都被他嚇得一愣一愣的。
“這麼吵來吵去像話嗎?咹?”
“有事不能好好說,非得吵架?不管什麼事,總是有個組織管的嘛,有法律管的嘛!”
“有什麼情況,你們只管說,該怎麼處理,我們會研究的。”
老霍這一番話,說得有板有眼,頗有領導氣度,自有一股威嚴。
而且,說真的,小山村的人也並不知道,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副大隊長到底是多高的職務,反正“刑警”和“副大隊長”兩個頭銜,都挺嚇人的。
老霍這麼一發怒,果然就鎮住了場子。
“向八一,你是村主任,你有什麼情況要反映,你說!”
老霍早就意識到,向支書不那麼“靠譜”,似乎對於他們的到來,一直都是持“不歡迎”的態度,想要從他嘴裡打聽到一些什麼有用的消息,只怕是不現實了。只不過這地方人生地不熟,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去哪裡找人打聽消息。
這個自動冒出來的向八一,倒來得正是時候。
如果是普通村民,或許老霍還會心生疑慮,覺得不是那麼好信任,這位既然是村主任,那麼在下亢村那也是數一數二的頭面人物,他說的話,可信度應該還是很高的。
而且看上去,這個向八一隻有二十幾歲,並不像是那種老奸巨猾,城府很深的人。
年輕人血氣方剛,往往沒那麼多顧忌,敢想敢說。
見向八一似乎有點猶豫,王爲就在一邊笑着說道:“這位是霍大隊長,縣公安局刑偵大隊的。”
向支書看過老霍的證件,向八一還沒有看過。把老霍“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的招牌豎起來,可以更好地堅定向八一的信心。
“你好你好,霍大隊長,你好……”
向八一再次重重和老霍握手,說道,看得出來,他的神情相當激動。
“總算是把你們盼來了!”
“你們是不知道啊,小妹被人欺負得太慘了……她去年纔剛滿十五歲,和我們妹妹是同年,都是八二年的,她是八二年十一月份的……”
向八一這話一說,王爲等人就已經在腦子裡飛快地換算了一下年齡——八二年十一月,現在是九八年二月,滿打滿算,這姑娘現在實歲只有十五歲零三個月。
她的小孩已經三個月了,她最遲的懷孕時間,是在九七年的二月,那個時候,她應該是十四歲零三個月,剛剛脫離了幼女的範疇。
這個年齡界限非常非常重要,只要她懷孕時不是未滿十四周歲的幼女,那麼,從法律的角度上來說,只要她自願和男人發生性關係,那個男人就不構成強姦罪。
不過,對於經驗豐富的老刑警來說,這種情況往往不是突然發生的,很可能在向小妹懷孕前的一段時間裡,就有人欺負過她。
那個時候,她可沒滿十四周歲。
也許有人會說,差個兩天三天,一個星期什麼的,不要緊吧?
難道說她昨天沒滿十四周歲還不懂事,今天滿了十四周歲馬上就懂事了,完全可以決定自己的一切行爲都是自願的?所以這個年齡界線,真沒必要那麼嚴格吧!
但是你錯了,你這麼想,只能說你完全不懂法。
法律規定是這樣的,那就是這樣,你覺得不合理沒用。
“我問過小妹了,至少還在兩年前,就有人欺負過她,欺負過她的人,還不止一個!”
向八一氣憤憤地說道。
“好了,向八一,你在這裡亂說什麼?”
向支書再也忍不住了,又是一聲怒喝。
“大家都是下亢村的,低頭不見擡頭見,你讓公安把那幾個人都抓走了,那三狗子和狗妹子,以後在村裡還怎麼做人?咹?你養活他們啊?”
“你先養活你自己家裡人再說吧!”
向支書又是生氣又是鄙夷,顯然很看不起這位年輕的村主任。一個村裡,支書和村主任矛盾鬧到這樣深的,還真是比較罕見。
“不抓他們,狗妹子還要受欺負!”
向八一也是一聲怒喝。
“這個孩子都已經養不活了,要是再欺負她,再生一個,誰來幫她養活?指望那幾個壞傢伙幫她來養活嗎?還是你這個當支書的掏錢來養活?”
“霍大隊長,我請求你們,把欺負向小妹的那幾個壞傢伙都抓起來,不能讓他們再這麼幹了!”
“三哥家裡這個條件,你們也看到了,他們本來就差到了這個樣子,還讓人欺負,還有一點良心嗎?”
向八一很激動,越說越是氣憤。
“你有良心你負責養活他們,你有良心,等那幾家人來找你的時候,你別扯到我身上,我一概不管!”
向支書手一揮,大步就向茅草屋外走去,邊走還罵罵咧咧。
“以爲你在部隊當個兵回來就了不起了?以爲這村裡是你說了算?這村裡的事有那麼好搞?你真有本事,在部隊把黨入了啊!在部隊搞了三四年,連個黨都入不了,你好意思?”
衆人不由得頭大無比。
這是唱的哪一齣啊?
但不管唱哪一齣,這個時候,向支書都是不能走的。
“向支書,請等一下!”
老霍揚聲叫道。
“你不能走,事情還沒搞清楚呢。”
“哼,我還留在這裡幹什麼?”
向支書停住了腳步,卻並不扭過頭來,似乎隨時都準備離去。
“不是來了一個厲害角色嗎?你們那麼愛聽他胡說八道,那什麼事都找他好了,我還留在這裡幹什麼?”
人影一閃,王爲忽然就已經攔在了向支書面前,微笑着說道:“向支書,不要生氣,我們主要也是想要搞清楚情況。來來來,先請坐先請坐,不要急嘛,事情總是能搞明白的。”
說着,就拉着向支書又走了回來。
看上去,向支書其實還是有點不情願的,卻被王爲硬生生拽了回來。
開玩笑,你這個時候跑出去,誰知道你會不會給那幾個“壞傢伙”通風報信。
王爲把他硬拽回來,其實還是爲了他好,省得到時犯個包庇罪,那就太不值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