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天色就完全暗了下來。
如果要繼續勘察現場的話,得使用手電筒。
王爲覺得沒有必要了,站直身子,遊目四顧。湖堤之上,昏暗的路燈亮了起來。石湖公園的湖堤大道,沿線都安裝了路燈,只不過一眼望過去,不少路燈都是壞的。
很顯然,市政維護的水平還停留在相當低級的階段。
“這麼昏暗的地段,晚上九點一個人跑步,這個吳燕,也是太大意了。”
王爲輕聲嘀咕着,搖了搖頭。
白嬌嬌說道:“回去吧,回去看卷宗。”
“好。”
王爲本來想說,再順着湖堤走走,他和白嬌嬌不是男女朋友麼?偶爾壓壓馬路,浪漫一下,也是應該的。不過眼下,好像是不大合適。
以白嬌嬌那工作狂的性格,現在除了破案,她腦子中壓根就容不下別的東西。
其實王爲也差不多。
晚上沒有會議。
在司馬白的強制命令下,今晚上整個專案組都在休息。很多人都已經兩天一夜沒閤眼了,再不休息,是扛不下去的。
但管資料的女警卻沒有休息。
在谷帥的親自帶領下,王爲和白嬌嬌在女警那裡要到了連環殺人強姦案的卷宗,當然都是複印件,臨時趕印出來的。
資料女警是個只有二十幾歲的姑娘家,圓臉大眼睛,望向谷帥的時候,兩眼放光,絲毫都掩飾自己對谷帥的愛慕之意。
這樣又高又帥又有本事的鑽石王老五,到哪找去?
聽說人家還是雲都南門分局的副局長哦。
巖門市這邊,三個市區分局,哪有一個副局長是這麼年輕帥氣的,都是些中年大叔。
對這樣的“花癡眼神”,谷帥也算是司空見慣了,朝女警微微一笑,算是給了人家一個念想,今晚上回到家裡,怕是要睡不着覺了。
拿到資料,谷帥送他們回賓館。
最開始,巖門市局是要將省廳來的同志安排在巖門大酒店,也就是原先的巖門市委招待所入住,被司馬白婉拒了,司馬白點名要住在市局附近的金盾賓館。
整個九十年代,乃至二十一世紀頭幾年,金盾賓館是“一道景觀”,或者說是一種奇葩的存在。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第一家所謂金盾賓館在某個公安局旁邊冒出來之後,很快就呈現出“燎原之勢”,無數公安局附近都紛紛冒出來一家金盾賓館。而且無一例外,都是和公安局掛鉤的,有的乾脆就是公安局的勞動服務公司,用來安置公安局的家屬子弟。
在中央沒有命令禁止機關單位辦實體經商的之前,金盾賓館還會一直存在。
哪怕明明是虧損,明明無以爲繼了,也會咬着牙撐下去。
原因也簡單:單位虧損並不代表着經營者個人虧損。
所謂窮廟富方丈是也。
當然,也有一些金盾賓館是承包給了私人,只需每年交一筆錢給公安局就可以了。而承包金盾賓館的,無一例外都是大有來頭之人,和領導關係特別近。
司馬白點名住在金盾賓館,主要還是因爲離公安局近,方便開展工作。
還有一個原因,可能跟曾克己有關。
曾廳長前往邊城,親自掛帥督辦邊城那個“寶元公司詐騙案”,最開始也是住在金盾賓館的。曾克己常年擔任省廳常務副,在省廳的威望和影響是毋庸置疑的,他的一舉一動,對省廳的同志們都有着莫大的影響力。
既然曾廳長都住的金盾賓館,司馬白就絕不肯僭越。
他要是比曾廳長住得還高級,雖然平時不會有人在意,一旦認起真來,不大不小也是個把柄,又何必?
司馬白刑警出身,原本也不是很在意這些物質上的享受。
巖門市公安局附近的金盾賓館,條件一般,房間倒是不少,巖門市局的同志,專門給王爲和白嬌嬌都安排了單間。
他倆雖然不是省廳的人,卻也是兄弟市局前來支援的,不可缺了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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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爲和白嬌嬌沒有半句廢話,各自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便開始研究起案卷資料來。
谷帥聳聳肩,也回自己房間研究資料去了。
三個破案狂在一起,就是這種畫風。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大傢伙在金盾賓館餐廳碰面,一個個眼圈都黑了一圈,足見昨晚上睡得很晚。
“有什麼發現?”
王爲笑着問白嬌嬌。
“沒有。”
白嬌嬌搖搖頭,淡然說道。
刑警研究案卷資料,和外界的想象有點不一樣,絕不是簡單的瀏覽一遍,也不是仔細看一遍,而是反反覆覆看,翻來覆去看,將案卷裡的資料深深刻入腦海之中,時不時調出來“反芻”一下,往往靈光一閃,就有所得。或許在經過一個熟悉的地方,或許在看到一個熟悉的場景,都有可能跟腦海中的資料進行印證,找到新的線索。
所謂“神探”,除了科學系統的培訓,一定的天賦和直覺,更多的其實是“刻苦”,講究的是“精誠所至金石爲開”。
你反反覆覆把卷宗資料吃透了,一些原本看上去跟案子毫無關係的東西,在你眼裡,就有可能變成有用的線索。否則,就算線索擺在你眼前,你也有可能視而不見。
破案的過程中,靈光一閃或者直覺指引固然重要,也只是偶爾出現,真正的神探,其實都是靠着紮紮實實的基本功,辛辛苦苦走街串巷調查取證,一點一滴累積出來的破案率。
任何人都不能例外,都沒有捷徑可走。
王爲也看了一晚上的卷宗,除了最初得出的那些結論,暫時也沒有新的發現。
因爲來了省廳的大領導,金盾賓館的大廚打疊精神,做出了好幾樣色香味俱全的早餐。金盾賓館的條件是差點,無論如何,也要讓省廳來的領導吃飽吃好。
但顯然,大師傅有點失望,看許多人的樣子,這色香味俱全的早餐吃進嘴裡,根本就味同嚼蠟。
只有少數幾個人吃得很香。
其中一個是王爲,還有一個則是谷帥。
這兩位,都是格鬥高手,新陳代謝旺盛,每天都需要大量的食物來補充能量消耗。
吃飽吃好,養足精神好破案。
吃完早餐,大家陸陸續續趕到刑偵支隊大會議室,專案組每天都在這裡集中辦公,集中開會,討論案情,尋找新的線索。
司馬白,李作勇和巖門市局領導準時趕到。
只不見了昨天和司馬白並排而坐的五十來歲大背頭領導。
王爲判斷,那肯定是巖門市的大人物,主要負責人之一,昨天出席專案組的會議,其一是爲了表示對司馬白的歡迎和尊重,其二則是表示對本案的重視。但他不是專業人員,而是抓全盤的領導,勢必沒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天天到專案組這邊來泡着。
實際上,專案組的同志們也不是“很歡迎”他。
有大領導在,大家都覺得有些不自在。
甚至有時候抽支菸,咳個嗽都要注意一下,多拘束?
現在大領導不在,只剩下司馬白,雖然也是大領導,到底都是自己人,司馬廳長也是刑警出身,對這幫後輩的某些“壞習慣”,完全理解,也能容忍。
王爲可以明顯地感受到,會議室的氣氛不如昨天那麼緊張肅殺,略有些鬆動。
雖然說,這個案子很血腥,嫌犯很殘忍,受害者很可憐,很值得同情,但辦案刑警們也不可能每時每刻都繃着,那不現實。更多的時候,這些見慣了鮮血和生死的老刑警,都是按照習慣和程序在走。
周金沙是頭一個開口的。
作爲巖門市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案子發生之後,他承受着最大的壓力,幾乎連續兩晚都沒怎麼閤眼。原本極其精明強幹的一個人,眼下也透出了深深的疲憊之意,兩隻眼睛成了熊貓眼,眼睛裡佈滿血絲,甚至眼袋都起來了。
“同志們,這個案子,必須要破!”
“並且要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時間內抓到罪犯,給全市人民一個交代!”
周書記沙啞着嗓門,厲聲說道,容色嚴肅,眼神更嚴厲。
依舊坐在後排的王爲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限期破案。
又是限期破案。
當然,他很理解周金沙此刻的心情,也明白他所承受的壓力,估計這個案子一發,眼下市面上什麼樣的流言都已經出來了,其中最多的指責,肯定是衝着公安局來的。他這個全市公安系統的一哥,首當其衝。
民意這個東西,有時候還是很重要的。
關鍵在於,刑事偵查是一門科學,有着自己固有的規律,必須要遵循的,並不是領導說破案,就一定要破得了的。
高壓之下,很容易出現冤假錯案。
這樣的教訓,在後世已經不止出現過一回兩回了。
很多這樣的冤假錯案,都是在巨大的高壓之下整出來的。
王爲估摸着,巖門市這個“連環殺人狂魔案”肯定也有過類似的情況出現,只是在另一個時空,九十年代的信息相對比較閉塞,他沒有聽說過而已。
現在,他已經參與進來,參加了專案組,情況是不是就會有所改變呢?
老實說,王爲心中也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