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王爲果然平靜了一段時間,安心學習。但沒過多久,培訓班平靜的日子,還是因爲一件突然發生的案子而被打破了。
週三,培訓班迎來了第二位部裡專家,一級警監衛博教授。衛博先生有着雙重身份,第一個身份是部裡的專家,第二個身份則是華夏公安大學偵查學教授。
同時,他還是谷帥的老師。
谷帥就是在衛教授手裡讀的研究生。
看得出來,衛教授對這位南方的學生還是十分喜愛的,一來就指名道姓讓谷帥給他擔任助手。谷帥本來也有助教的身份,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
衛博教授是科學破案的倡導者,一些高科技犯罪案件的偵破過程之中,每每都能見到他的身影。
也確實是有真材實料。
衛博教授主講的是科學刑偵。
和專門的刑偵科學是兩回事,衛博教授更加看重用科學的方法來進行刑偵工作。這麼說吧,他灌輸的是一種科學刑偵的觀念。
不可否認,在很多地方公安機關,尤其是基層公安機關的刑警,科學觀念並不強。因爲不少基層刑警,本來就沒有受過太系統的科學教育,多數時候破案靠的都是經驗。縱算像王爲這樣科班出身,專門學習刑事偵查學的警校大專生,在基層工作的時間一長,漸漸的也就變成“唯經驗論”了。
你想講究科學方法,關鍵你沒那個條件啊。
比如DNA比對,目前整個天南省都沒有哪個醫療機構可以開展正規的DNA檢測,必須要跑到幾千公里之外的明珠市去,找部裡第九研究室才能做。
當然,首都公安機關和少數醫學科研機構也能做。
對天南來說,不管是東方的明珠市還是北方的首都,都是同樣的遙遠。
當時就有人提出來,說基層公安機關和醫療機關根本就不具備科學刑偵的條件,只能憑着老辦法,憑各自的經驗來辦案。
衛博教授脾氣很好,微笑着告訴提問的學員,主要是樹立觀念,條件總是會慢慢改善的。
不能等條件改善之後,我們的觀念都沒有轉變過來,那設備就閒置了。
事實上,唯有觀念改變在前,硬件設施的改變才能慢慢跟上來。
要知道,公安機關的科學儀器,不會憑空從天上掉下來,必須要經過公安人員的爭取,不住向上級提出要求,上級纔會逐漸重視,逐漸落實。
你提都不提,領導會主動撥款給你麼?
分稅制實行之後,地方財政窘迫的問題在短短兩三年之內就凸顯出來,並且愈演愈烈,有水漫金山之勢,鄉鎮一級財政全面淪陷之後,縣市級財政也開始異常吃力。
到處都有人伸手要錢,到處都缺錢。
公安不主動爭取,不擺事實講道理,不搞出硬邦邦的報告,哪裡有撥款下來?
衛博教授是典型的坐而論道,板書的任務完全交給谷帥。
不得不說,谷帥確實是個多面手,槍法好,身手好,連粉筆字都寫得相當漂亮。
王爲都暗暗讚歎。
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天才的。
王爲並不認爲自己徒手搏鬥勝過了谷帥,就在一切方面地蓋過了他。
那不現實。
谷帥真的是人才。
如果他能夠逐漸把那驕傲的毛病改一改,懂得韜光養晦,不那麼聰明外露,前程真的未可限量。不過,在另一個時空,後來發生了極大的意外,谷帥並沒有如同大家預料的那樣飛黃騰達。
一想到這個意外,王爲就覺得心裡有些沉甸甸的。
他是有點看不慣谷帥的傲氣,卻不代表着他恨谷帥,看不慣和恨,完全是兩碼事。
“堅持樹立科學刑偵的觀念,可以少走很多彎路……”
衛博教授微笑着說道。
又隨口舉了兩個例子。
看得出來,教授治學很嚴謹,各種例子都是信手拈來,毫不費力,可見早就銘刻在他心裡,隨時都可以使用,完全不必重新梳理。
大多數真正的學問家,都養成了這種習慣。
“大家記住,從現在開始,大案要案,要儘可能收集生物材料……以前一些懸案收集到生物物證,要好好梳理一下,有條件的話,送到部裡來檢驗,說不定就能幫助你們把多年的積案破了。”
教授輕輕一揮手,十分肯定地說道。
對這一點,王爲毫不懷疑。
他是見證者和親歷者。
事實上,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一些久拖不決的懸案,確實破獲了一批,究其原因,就是因爲刑偵科學技術的進步。
特別是全國範圍內建立起DNA數據庫之後,少數潛逃了二三十年甚至三四十年的“資深”犯罪分子,紛紛被挖出來,落入法網。
而一些錯案,也得到糾正。
當然,也有部分懸案,因爲年代久遠,生物物證保存不善,導致檢驗無法進行,痛失了偵破的機會,只能繼續塵封在檔案之中,等待科學更進一步的發展之後,看看能不能偵破。
談到天南的刑偵科學,衛博教授也饒有興趣地指出,天南在歷史上,是一個“巫蠱案”多發的省份,因爲境內有大量的少數民族聚居,一些居住在偏僻鄉間的居民,封建迷信觀念較重,對一些自己無法理解的現象,通通歸結爲“神力”範疇。
放巫下蠱,這些已經被現代科學證僞的迷信東西,在不少地方還大有市場。
衛博教授說,接下來的幾年,他打算抽些時間來好好研究一下“巫蠱案例”,爭取能夠以最科學的方式來剖析這些封建迷信的東西,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應該說,教授的眼光還是非常敏銳的。他進行的這個工作,在取得一定成效之後,對於在偏遠地區進行科普教育和普法教育,都有着十分現實的意義。
“大家要是有什麼經典的巫蠱案例,可以和我聯繫,到時候有機會一起研究。”
衛博教授含笑說道,睿智的眼神在一衆學員臉上緩緩掃過,顯得十分的儒雅大氣。
不過教授似乎有點低估了“巫蠱之力”在偏遠省份的深入影響,不要說偏僻山村,就算在這些精英刑警之中,也不乏對“巫蠱之力”的畏懼。
“這種案子可不好搞……”
“是啊是啊,一般人哪裡敢碰?”
“這可是信者有不信者無的事,真的說不好……”
衛博教授話音剛落,下邊就響起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聲音壓得極低,卻也能聽得出來,有類似心理的學員,還真不是極個別的,最少能引發議論,就說明至少有好幾個人持相同的觀念。
教授自然不會去點他們的名,更不會疾言厲色的批評。
說白了,他今兒來這講課,就是個“客座教授”的意思,和在座的絕大部分學員,這輩子可能也就打這一回交道了,自然想要給大家留下一個溫文爾雅的大學者形象。
況且衛博教授一貫支持課堂討論,只要是上他的課,學員允許敞開討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連說都不讓人家說,還怎麼進步怎麼提高?
有不同意見纔是正常的,一言堂就太不正常了。
衛博教授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王爲臉上。
倒不是因爲王爲長得特別帥,更不是因爲王爲打敗過他的學生,這個事,教授壓根就不清楚,也不可能有人給他嚼這個舌頭。
而是因爲衛博教授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王爲同志正在微笑,顯得對教授的言語頗爲贊同,很有心得的樣子。
凡是講過課的人都知道,這種學生往往是最“可愛”的。
誰不希望自己講的課引起學生的共鳴?
那纔是對老師最大的肯定!
“這位同學,你有什麼想說的嗎?對,就是你……你是王爲同學……”
教授看了看手裡的座次表,微笑着點了王爲同學的名字。
議論聲戛然而止,大家的眼神都掃了過來,不少人的眼神中明顯帶着詫異之色。
怎麼衛博教授會點王爲的名?
如果王爲沒有和谷帥打過一架,沒有形同水火,大家對這個點名自然不會有半點敏感,課堂上被老師點名太正常了。正因爲他倆這種特殊的關係,才讓人覺得教授這個突如其來的點名提問似乎頗有深意。
其實教授根本就沒那個意思,只是單純的想要聽聽王爲的意見。
想要當面聽一下,“巫蠱之地”的年輕同行,是怎麼看待這種所謂鬼神之力的。
王爲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向衛博教授鞠躬爲禮。
對於真正有學問的先生教授,王爲歷來都是很敬重的,從不敢失禮。
“教授,我完全贊同您的意見,所謂巫蠱之力,應該是怪力亂神,尤其是一些江湖術士用來騙人的手段,經過種種的掩飾,故弄玄虛。底下其實還是有跡可循的。任何巫蠱案,認真追查下去,都能找到科學的答案。”
王爲微笑着表明了自己的意見。
衛博教授也便微笑點頭,似乎對王爲這個回答比較滿意。
當然有科學的答案。
難道還真的有什麼巫術,蠱術不成?
但是顯然,有人卻不這麼認爲。
這個人倒不是培訓班的學員,而是外來的。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得“砰”地一聲巨響,培訓教室的房門忽然被人大力撞開,一個人旋風般衝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