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吃粉的舊夾克男子一開始並沒有警覺,畢竟現在正是飯點,有人進來吃碗粉很正常,而且說的是標準邊城口音,本地人無疑,喜歡坐在邊邊角角也沒什麼奇怪的。
他自己不就喜歡坐在這靠窗的位置嗎?
直到王爲徑直站在了他面前,居高臨下看着他,才察覺情形不對,終於放下碗筷,擡起頭望向王爲,冷冷地問了一句:“幹啥子?”
在這一瞬間,舊夾克男子就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逃,張方不動聲色站到了窗邊,他想要跳窗逃跑,完全沒有可能。另外兩名聯防隊員和王爲一起,將他團團圍住。
“東鬼子是吧?”
王爲輕輕一笑,呲出一口白牙,也不坐,依舊居高臨下盯着他。
“你是誰?”
東鬼子雙眉一揚,一股和他外貌全然不搭的戾氣驟然爆發而出,整個人身子微微躬了起來,手抓住了筷子,顯然做好了暴起的戰鬥準備。
這是老江湖獨有的反應。
王爲掏出警官證,在他面前揚了一下,繼續輕言細語地說道:“我既然找到了你,你就不要有其他打算了。我們是派出所刑警隊的,只要你配合,我保證不給你吃苦頭。”
言下之意就是說,小子哎,識相點,不然有你苦頭吃的。
一般人聽到“派出所”三個字不免生出小覷之心,最基層的民警嘛,就是些小兵蛋子,以爲公安局肯定比派出所高級。只有東鬼子這種老油條才知道,越是基層的民警,辦案越是不講究,什麼手段都敢用。
說給他吃點苦頭,那就絕不是開玩笑的。
不過東鬼子顯然也不是那種願意隨便認輸服軟的主,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嘴裡敷衍道:“派出所的,哪個派出所的?我又沒犯什麼事,你們找我幹啥……”
就在王爲準備開口的瞬間,東鬼子暴跳而起,緊握手裡的筷子,快如閃電般向王爲猛刺過去。
東鬼子也沒指望自己這一下能把王爲怎麼着,只是想要製造一點混亂,好趁亂脫身。雖然說,在四個人堂堂包圍之下,這基本屬於奢望,但在絕望之前,總要搏一搏。
不少底層的犯罪嫌疑人,都是這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性格。
只可惜這個如意算盤在王爲面前註定是打不響的。王爲既然做好準備來抓他,要是讓他就這樣跑掉了,王隊長直接回家娶媳婦生娃得了,還幹什麼刑警!
面對東鬼子這種亂七八糟的打法,王爲至少有五六種不同的應對之策。
他採取了最簡單有效的一種。
腦袋輕輕一偏,讓過了竹筷,右手一擡,一個肘錘重重砸在東鬼子的脖子上。
近身搏鬥,善用膝拐之力者勝!
這個道理,王爲從練武的時候開始,耳朵就聽得起繭子了。
東鬼子“哎呀”一聲,整個人就像個破麻袋般,轟然向右邊倒了下去。
接下來就和王爲沒多大關係了,兩個早已蓄勢待發的聯防隊員如狼似虎般猛撲而上,將轟然倒地的東鬼子牢牢摁住,其中一個掏出手銬,“咔噠”一聲,就將東鬼子反背銬住。
“起來,別裝死狗!”
銬住簡單,將他拉起來,兩名聯防隊員倒是花了不小的力氣。好不容易扶他站穩了,脖子還軟綿綿的,腦袋向一邊歪。
剛纔王爲那一下肘錘砸得結實,差一點就將東鬼子砸暈過去,一時半會耳邊都轟轟作響,回不過神來。
用最簡單有效的辦法,讓敵人在最快的時間內喪失戰鬥力,從來都是王爲近身搏殺的宗旨。在警校的時候,教官就評價他有股子狠勁,身上有殺氣!
東鬼子這種沒怎麼練過的,哪裡是王警官的對手?
這邊嘩啦啦開打,頓時就將其他食客都嚇住了,忙不迭地起身往一邊躲。
“大家不要怕,警察辦案。”
張方連忙掏出警官證,向圍觀的食客們展示了一下。
剛剛成爲正式民警,有事沒事出示警官證就成爲張方的招牌動作。
得瑟得厲害!
但不得不說,張警官這個招牌動作,效果立竿見影,圍觀羣衆的神情馬上就變得輕鬆起來,正準備隨時開溜的人也不走了,笑嘻嘻看熱鬧。
不過很顯然,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刑警是不會讓吃粉羣衆有太多熱鬧看的,一揮手,兩名聯防隊員推搡着東鬼子出門而去,轉過街道拐角處就不見了蹤影。
微面上,東鬼子雙手反銬,身子前傾,望着王爲,滿臉怒容。
王爲坐在他對面,笑着問道:“說吧,昨晚上在經貿總公司勞動服務公司偷的東西擱哪了?”
“我沒有……”
東鬼子一句話沒說完,“啪”,臉上不輕不重捱了個嘴巴。
“別跟我玩這一套,不是你乾的,我抓你幹嘛?”
“你們是哪個派出所的?”
東鬼子還是不甘心,叫道。只不過他現在這個姿勢,讓他很難叫得太大聲。
“紅玉所的。”
“紅玉所的人跑到我們東城來抓人幹嘛……”
“啪!”
又是一記耳光,比剛纔重了點。
“瞧你這話說的,你是罪犯我是警察,你就算跑到美國去,我也一樣能抓你。說什麼東城西城?阿東,我知道你也是在道上混的,大家光棍點。我沒抓住你就算了,既然抓住你了,你也知道不掏出點真東西,你肯定過不去這關。別吃眼前虧!”
王爲笑嘻嘻地說道。
“是啊,兄弟,我們要是把你帶回所裡去,有一百種方法讓你乖乖開口。我們不過是麻煩一點,你可就要吃苦頭了。反正我是無所謂,我手下這些兄弟,已經很久沒過癮了,要不,咱們試試?”
張方在一旁敲邊鼓。
“不是我,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東鬼子已經有點心虛,卻還嘴硬。
“算了,我是覺得你還算是個明白人,所以不想折騰你。你這樣不識相,那就怪不得我們了。”王爲說着,伸手拍了拍東鬼子瘦削的臉,一歪腦袋,說道:“帶他回所裡去,好好招呼他!”
王爲信心十足。
在另一個時空,經貿總公司勞動服務公司財務室失竊案,一開始只是個普通的盜竊案,後來慢慢牽扯出許多內幕,最終破案,嫌疑犯就是這個外號“東鬼子”的慣偷。
“東鬼子”真名鄭東,在東城“道上”算得小有名氣,據說就沒有他偷不到的東西,而且嘴巴很嚴,號稱能架得住“大刑”。三十幾歲年紀,在監獄裡進進出出好幾回,前後通算起來,在監獄中呆了足足十來年。
這是個典型的老油條。
不過,再韌的老油條,在王爲面前也是白搭。
明知道案子是他乾的,只要找出贓物來,這任務太簡單了,一點不復雜,就像張方說的那樣,有一百種方法讓他乖乖開口。
其實在麪包車啓動的瞬間,東鬼子已經開始動搖了,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開口。
不管怎麼說,道上朋友都知道他嘴巴嚴,不能就這樣砸了自己招牌。
其實東鬼子也知道,這些警察沒騙他,到了派出所,他終究是要招供的,因爲案子確實是他做的,這一點無可抵賴。而且,就算他不招供其實也沒啥,這些警察只要找到他住的地方,仔細一搜,就能搜到那一大堆贓物。
鐵證如山,到時候由不得他不招。
只是有一點,東鬼子打死都不明白——警察怎麼來得這麼快?
他昨晚上做的案,好不容易纔把那些死沉死沉的賬本子揹回家,然後一覺睡到大天亮,隨便洗漱一下就中午了,先出門吃碗粉,壓根就沒來得及處理那些賬本子。
“僱主”的要求是徹底銷燬。
至於留在保險櫃裡的那八千塊錢,可以算作是給他的酬勞。
這個“任務”在東鬼子眼裡相當容易,人家都已經直接把保險櫃的密碼告訴他了,至於其他的門鎖抽屜鎖,對於鄭東這種積年老賊來說,真的不要太簡單。
怎麼在半夜完全避開別人的耳目,反倒讓鄭東多費了一番心思。
“僱主”的第二個要求是要做到絕對的神不知鬼不覺,也就是不能被破案,不能被警察抓住。
這一點,就算僱主不吩咐,鄭東也會認真去履行的。
坐牢這種事,哪怕次數再多,也是越坐越厭倦,絕不是坐的次數多了,坐着坐着就習慣了。
外邊多好!
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只要有錢,漂亮小妞隨叫隨到。
鄭東其實是個很謹慎的人,足足踩了三天點才終於出手。
對自己這次“行動”,鄭東是很滿意的,自我評價是“完美”。從進入經貿總公司大院到安全撤離,前後不過二十分鐘,半夜三更的,鬼影子都沒一個,不可能有人看到他。
那簇新簇新的八十張百元大鈔,就和撿的一樣,輕輕鬆鬆到了手。
剛吃粉的時候,鄭東還籌劃着,今晚要叫哪些狐朋狗友喝酒,要把哪個小妞弄上牀,覺得世界真美好,日子真舒坦。
然後王爲就出現了。
一個肘錘砸得他暈頭轉向,現在還頭痛欲裂。
這傢伙簡直就是個惡魔!
而且還能未卜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