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三爺以無比虔誠的態度。將欽差大人迎到了蕭家宗族祠堂。黃欽差在蕭氏宗族祠堂裡隨便晃悠了一圈,意思意思之後,就直接殺進了蕭三爺家裡。開玩笑,這種小小的宗族祠堂有什麼好看的?之所以還要去晃悠一圈,不過是爲了圓自己先前說過的話,順便也給這位蕭家莊的里正一點薄面罷了……
蕭三爺身爲蕭氏一族的族長,家中的房舍自然還是比其他莊戶人家要好得多。裡外兩進十六間大瓦房,家中還有兩個長隨及幾個幫工。欽差大人的到來,讓這些下人們戰戰兢兢,原本麻利異常的手腳,此時幹起活來似乎都有些不受控制,哆哆嗦嗦個沒完。不僅這些下人們如此,連蕭三爺的夫人也是如此……
好在黃欽差見到這些下人們如此,非但沒有生氣,反倒大度的揮手讓他們下去。因爲這些下人們這副做派,讓他心中的優越感更加濃烈了,這當官兒嘛,要的就是這幅令人戰戰兢兢的威嚴……
下人們上了茶之後便退了下去,欽差大人的護衛將蕭三爺的宅子包圍起來全力警戒。正屋當中,便只剩下了族長蕭三爺和黃欽差,還有蕭惠歡她們那三家被留下的人。此時天氣尚熱。爬了這一段山路,肥胖的黃欽差早就渴得喉嚨冒煙了。因此,他也顧不得茶葉的優劣,端起茶杯便先咕咚咕咚的灌了幾口茶水,好在這茶葉還算勉強能夠入口……
解了渴放下茶杯,黃欽差從衣袖裡掏出一方手巾,輕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這才面向蕭惠歡她們這幾戶人,和藹的笑道:
“諸位都不必緊張,本官把你們留下來,就是想問問,今年這場大旱下來,你們各家是否還有收成?你先說!”黃欽差一邊說着,一邊指向了張鵬。
張鵬見欽差大人頭一個便點到了自己,有些錯愕,又有些緊張的答道:
“回稟欽差大老爺,今年雖說有大旱,但是因爲族長大人早有吩咐,讓咱們種些耐旱的作物。故而即便是大旱,小人家中今年也還是有些收成的……”
黃欽差聞言點點頭:“那你說說,今年你家中種的都是些什麼作物?收成幾何呀?”
張鵬在心中默默算計了一番,這才張口答道:“回稟欽差大老爺,小人家有旱地十畝,水田六畝。今年共計種了高粱十四畝,六穀子二畝。收成不太好,攏共收了高粱二十六石,六穀子七石……”六穀子也就是玉米,蘇皖地區稱其爲六穀子……
黃欽差聞言點點頭。他心中其實是有些吃驚的,如此大旱的情況下,十四畝地竟然還能收上來二十六石高粱。這不僅說明蕭家莊提前做的準備是有效的,更說明這蕭家莊的農戶,種植糧食莊稼也是一把好手。至於兩畝地七石六穀子,這個產量就有些低了。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六穀子雖然耐旱、害怕陰雨天,可多少還是需要有一些雨水的。雨水不足,六穀子的顆粒不飽滿,產量肯定不高……
黃欽差又問了蕭大成和蕭七倆人,得到的答案也都差不多。從這三戶人的口裡面,黃欽差至少得到了兩個信息:第一,這蕭家莊今年的收成或許比往年要差一些,但是絕對不會差很多;第二,蕭家莊之所以能夠取得如此好的收成,有很大一部分功勞,是歸功於眼前這位族長蕭三爺,若非他提前做出安排,蕭家莊今年也定然和蘇皖郡內其他地方一般,十之六七的人要成爲難民……
想到這裡,黃欽差隨意的衝蕭大成等人揮了揮手:“諸位也回去忙自己的活計吧。本官想和你們的族長大人單獨談談……”
跟隨在人羣中的蕭惠歡,聞言心頭一陣竊喜:到現在爲止,事情還在完全按照昨晚計劃好的方向發展。接下來的事情想都不用想,這位欽差大人定然會問蕭三爺是如何提前得知今年會有大旱的。
果然,蕭惠歡跟着爹孃等人才走到半路上,便見兩個欽差大人的護衛,跟隨蕭三爺家中的一名幫工,急匆匆的下山往北莊那邊跑。不消說,這肯定是去請沈慎卿了……
蕭惠歡心中突然又開始不安和忐忑起來,雖然剛纔那位欽差大人給衆人的印象,顯得極爲和藹。可是能在官府廝混到部級高官,並且還能撈到欽差這個職位的人,誰不是比老鼠還精的角色?要是被他看出破綻了怎麼辦?沈老九雖說少年老成,可他畢竟也才十七歲呢!在這樣的老狐狸面前,沈慎卿這隻小狐狸能扛得住麼?嘴上**,辦事不牢啊……
更讓蕭惠歡擔心的是,即便是沈老九這隻小狐狸長江後浪推前浪,把前浪忽悠死在沙灘上。可還有昨晚說到的那一關呢?若是那位欽差大人惱怒他知情不報,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恐怕輕則流放千里,重則抄家滅族都是有可能的。要知道,沈慎卿雖然被逐出了沈府門牆,可他畢竟是沈家出來的人,和沈家人是有血親關係的,而沈府的財富…………
一行人一邊趕路,一邊相互小聲交談着對欽差大人的看法。就這樣走了好一段路,蕭母才發現自己的寶貝女兒有些不對勁。她原本興致正高,因爲按照事情現在的發展來看,女兒能提前預知天象的事情。幾乎已經可以毫無懸念的掩蓋住了。所以此時看見寶貝女兒那副擔憂的表情,她便感到異常詫異:
“歡兒,你怎麼了?怎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蕭惠歡聞言一驚,擡起頭來見是孃親在詢問自己,這才鬆了口氣。看看前面的爹和張叔,還有蕭七叔已經走出好遠了,身邊只有孃親一個人。於是便把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
“娘,女兒擔心沈老……公子,他畢竟還年輕,您看啊,今日連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蕭三爺,面對着欽差大人的時候都顯得如此緊張。何況沈公子這個年不到二十的後生?要是他說漏嘴了,那咱們蕭家莊上下,可就犯下欺君之罪了呀……”
其實蕭惠歡更擔心的是沈慎卿個人的安危,可是這事情她不好意思說出口。然而,蕭母本來就是女性,和蕭惠歡又是母女,母女之間雖說不一定真的有心靈感應。可是見着寶貝女兒那副擔憂的表情,蕭母心中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當下不由會心一笑:
“呵呵,我們的歡兒,長大了……”
蕭惠歡聽見孃親突兀的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先是不解,隨即又很快醒悟過來:“娘。您說什麼呢……”
蕭母呵呵笑着,伸出手輕撫着蕭惠歡的秀髮:
“傻丫頭,這個故事從頭到尾,慎卿都說給咱們聽過的,當時你不也在場麼?那麼多叔伯,包括族長大人在內,都沒人能挑出毛病來。那欽差大人除非長了順風耳,能在百里之外聽見咱們說的那些話,否則他斷斷是看不出破綻的,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裡吧……”
蕭惠歡點點頭,的確。即便是以自己兩世人的見識,沈老九那一套說辭也足以迷惑自己了。那欽差大人應該也看不出多少破綻,可沈老九的個人安危……唉……!
回到家之後,蕭惠歡一直有些神思不屬。蕭大成和蕭惠生等人,都當她是擔心今日欽差駕臨的事情,擔心今後她的命運。因此,父子倆人都各自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蕭惠生還讓秀荷什麼事都不要幹,好好的陪伴着自己這位妹子。除了這些之外,倆人也就沒有別的舉動了,因爲昨晚沈家老九的謀劃,在蕭大成父子倆看來,都是極爲縝密的,出不了什麼紕漏……
蕭母雖然大概知道蕭惠歡的心思,可是一來回到家中有事情要忙,二來有蕭大成和蕭惠生在,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所以除了偶爾過來安慰兩句之外,也不能有其他的舉動……
一直到傍晚時分,欽差大人的儀仗才從蕭氏宗族下來。一行人加上護衛隊,以及沿途看熱鬧的蕭家莊民衆,浩浩蕩蕩拉出一里多路的隊伍。蕭惠歡家就離大路不遠,因此,蕭大成一家子也跑出來看熱鬧。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的蕭惠歡,聽說欽差大人的儀仗下山了,連忙也拉着嫂子一起出來,想要看看欽差大人的反應。
遠遠的看着那胖胖的欽差走在護衛的隊伍當中,在他旁邊,還跟着一個身材頎長,神情俊朗的年輕人。那不是別人,正是令蕭惠歡擔憂不已的沈家老九。卻見此時,沈家老九的臉上還掛着一幅悲慼的表情。而那位黃欽差,則在臉上掛着笑容,時不時的想要把自己的手巾遞給沈慎卿,讓他擦臉上的淚痕……
看到這副光景,蕭惠歡心中長出了一口氣,事情看來並沒有像自己擔心的那個方向發展。果然,不久之後。沈慎卿在人羣當中捕捉到了蕭惠歡的身影,投過來一個令人安心的眼神……